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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第60節(jié)

    沈?yàn)懸活^霧水,只笑道:“我打從昨日起便悶在這院子里,哪里知道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語罷,問道:“外頭怎么了?”

    二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通,見她眉間略有倦色,難免心生憐憫,便溫聲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昨日在龍江驛遭了難的幾個客商,逢人便說自己運(yùn)氣好,正好撞上兵部尚書之女也在龍江驛?!?/br>
    沈?yàn)懳⒄?,淡淡道:“這幫客商倒是幸運(yùn)?!?/br>
    “是啊。”二太太感嘆道:“那起子客商不懂事,私底下說去救人的裴大人昨日與兵部尚書范意之的幺女舉止親密,都以為兩家要成婚了?!?/br>
    沈?yàn)懡K于明白這位二太太是來做甚的了。

    昨日倭寇在場時她以布覆面,裴慎抱她入南京時,又取了大氅將她遮得嚴(yán)實(shí)。這位二太太不知道她便是所謂的范意之幺女,得了這消息,忙不迭來向她賣好,也不知要求些什么?

    “多謝二太太?!鄙?yàn)懶Φ溃骸拔倚睦镉袛?shù)。”語罷,再不肯多言。

    二太太只將帕子擰成了麻花,這人曉得自家爺們要娶妻了,怎得半分都不生氣。

    “夫人,那范意之幺女雖不知年紀(jì)如何,可既然敢與倭寇相爭,必是個狠性子,萬望夫人早作準(zhǔn)備。”

    二太太又說了幾句,這才離去。

    晚間,瓦上霜冷,月色空明。

    裴慎著人提著一盞氣死風(fēng)燈回來,驟見沈?yàn)憜我吕w薄,立在院中,仰頭望著杳杳疏星,不免冷下臉去。

    “這院子里的丫鬟好不醒神。曉得主子身子弱,也不勸著些?!闭f罷,取下身上大氅,只將沈?yàn)懘驒M抱了進(jìn)去。

    “你莫與她們置氣?!鄙?yàn)懟厣竦馈?/br>
    廊下丫鬟婆子們慌慌張張跪了一地,裴慎面色霜冷,只打定主意明日便叫裴榮換一批。

    沈?yàn)懸娝渲槻徽Z,干脆示意春蘭帶人下去,莫在這里招惹他。

    “你倒好性?!迸嵘骼浜叩?。

    沈?yàn)懖挥偬崞鸫耸?,便換了個話題道:“白日里裴家二太太來尋我,只說外頭傳言你要與范意之幺女成婚。我不知她是何用意?”

    裴慎心知肚明。往日里在外聯(lián)絡(luò)交誼的多是裴顯,與范意之交好的也是裴顯。

    然而如今裴顯剛被他拿下,裴榮趁此上位,忽然聽聞他要與范意之結(jié)親,生怕范意之為裴顯說話,便遣了自家夫人來探聽口風(fēng)。

    “無甚大事?!迸嵘餍Φ溃骸澳闳粝矚g那二太太,便請她來多說說話。若不喜歡,便打發(fā)了出去?!?/br>
    語罷,又湊近了沈?yàn)?,瞥她幾眼:“你可是生氣了??/br>
    沈?yàn)懩?,詫異道:“我為何要生氣??/br>
    見她眉眼清淡,說話不疾不徐,照舊是平日里那副樣子,裴慎也不知怎么的,胸中隱隱生出一股子怒氣來,沉下臉道:“我若真娶了范意之幺女,你也不生氣?”

    沈?yàn)懻?,?fù)又垂下眼眸,淡淡道:“你總要娶妻的,于我而言,娶誰都一樣。”

    裴慎被她一語激出了幾分怒氣,也不知生得哪門子氣,只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去救她,又為她找太醫(yī),氣得罵道:“果真是個沒心肝的!”

    平白無故挨了罵,沈?yàn)懮裆怖涞聛恚骸安皇悄阋仪轮髂?,自安卑賤嗎?怎得如今我說哪個主母都一樣,都要我伺候,你又生起氣來?”語罷,諷刺道:“裴大人一天一個主意,好難伺候!”

    裴慎最恨她這副神色清淡,渾不在意的樣子,是喜是怒,俱不因他。

    “我明日便去范府提親。”裴慎沉著臉,一字一頓道。

    沈?yàn)懳⒄?,低下頭去:“恭賀大人了?!闭f罷,轉(zhuǎn)身自去歇息。

    見她這般,裴慎越發(fā)生惱,恨恨拂袖而去。

    出了院門,林秉忠被他留在了山西,陳松墨在京都,潭英與平山俱在養(yǎng)病,如今留在裴慎身側(cè)的,是平山的弟弟,平業(yè)。

    平業(yè)提著一盞氣死風(fēng)燈匆匆追上裴慎:“大人要去哪兒?卑職來領(lǐng)路?!?/br>
    裴慎腳步一頓,這里是裴府,他只要了一個院子安置沈?yàn)?,一時間竟無處可去。

    平業(yè)見他頓住,撓撓腦袋道:“大人怎么不走了?”

    裴慎面上掛不住,惱怒道:“回去!”

    平業(yè)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家大人無處可去,便好心勸慰道:“大人莫惱,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再說了,大人要娶妻了,那夫人鬧一鬧,使些小性兒也是尋常事?!?/br>
    裴慎一窒,心頭越發(fā)氣悶,斥了一句“誰說我要娶妻了?!”語罷,停步道:“你又沒娶妻,哪來這般經(jīng)驗(yàn)?”

    平業(yè)與他哥平山一般,是個憨性子,聞言嘿嘿笑了兩聲:“俺是沒娶妻,俺哥倒是老挨嫂子撓。上回俺哥看了眼路過的小娘子,面皮都被俺嫂子撓出血了?!?/br>
    旁人家的娘子都知道吃醋,她倒好,成日里當(dāng)一尊菩薩!裴慎一時氣悶不已,只冷著臉回了院子。

    沈?yàn)懸烟稍诖采?,她吃了藥,正昏昏欲睡間,忽覺紗帳被掀開,朦朦朧朧的燭光透進(jìn)來,便懶聲問道:“怎么了?”

    見她還有心情安睡,裴慎心里越發(fā)復(fù)雜,只冷著臉道:“你睡得倒挺香?!?/br>
    沈?yàn)戨[約猜到他發(fā)得什么癲,加之昨日又被他救了一命,心中復(fù)雜難當(dāng),千萬言語橫在心頭,到頭來只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裴慎一時沉默,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做甚,不過是心里不痛快,就見不得她好過。

    見他不說話,沈?yàn)懜纱嗥鹕?,冷著臉道:“你要娶妻,我高高興興恭喜你,你偏生心里不痛快了。難不成非要我冷著臉,你才高興嗎?”

    裴慎那點(diǎn)心思被她戳中,又不好說旁人家的娘子都要吃醋,你為何半分反應(yīng)都無?又或者,問得再深入些。

    你待我可有情意?

    這樣的話,裴慎這般士大夫,哪里問得出口,只好冷著臉等著沈?yàn)憗硖羝啤?/br>
    可沈?yàn)懖粍訌?,裴慎沒法子,只好自己圓話道:“沒人要你冷著臉,可我娶妻,你半分反應(yīng)都無,難不成是個木頭?”

    “你又要我有什么反應(yīng)呢?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做了你的妾,既要自安卑賤,好似不會痛的木頭,任由主母擺弄,又要喜怒哀樂宛如生人,時刻哄著你高興?!?/br>
    沈?yàn)懼挥X疲憊:“我待你本無情意,是你強(qiáng)要我做妾。如今看來,做你的妾要求太高,我做不了?!?/br>
    聽她說“待你本無情意”,只這六個字,裴慎一時間又是惱又是恨。一顆心,活像是在荊棘林里滾了一遭,綿綿密密地疼起來。叫他呼吸之間,都泛出一股血沫子。

    “好好好!你待我無情意,是我強(qiáng)迫的你!”裴慎怒恨交加,正欲拂袖離去。

    見他盛怒,沈?yàn)懸咽瞧v至極:“我是個妾,你要娶哪個,我管也管不著?!闭Z罷,怠懶道:“夜深了,睡罷?!?/br>
    沈?yàn)懼粚⒈”簧w好,兀自睡去。裴慎僵在原地,氣悶不已,良久方才開口問道:“你方才那句本無情意,到底是真是假?”

    沈?yàn)懤O,不欲再與他吵下去,便敷衍道:“氣話罷了。”

    裴慎一時喜,一時憂,又疑心她是不是敷衍自己。正欲追問,又覺沒趣。左右她也不是頭一次說不愿做妾了。只不過這一次格外直白,竟說什么她待他無半分情意。

    思及此處,裴慎心頭又恨起來。他要什么樣的女子找不到,何苦在她身上費(fèi)力?

    倒不如遂了那太醫(yī)的話,也免得她成日里惦記著逃跑的事,弄得自己壽數(shù)不久。況且她既心心念念要跑,叫她去外頭吃了苦,便知道自己的好處了。

    轉(zhuǎn)念一想,只覺自己與她好不容易才消磨至今,眼看著就要成了,若要就此撒手,哪里肯答應(yīng)?

    裴慎立在原地,腦海里千頭萬緒,到頭來忍不住追問道:“你確定是氣話?”

    沈?yàn)懞龖?yīng)了一聲。裴慎方覺怒氣稍去。她這人,慣會氣他,保不齊心里待他也是有幾分情意的,不過是嘴硬罷了。

    裴慎脫靴上床,伸手將沈?yàn)憮г趹牙?,低聲道:“我方才也是氣話,那范意之幺女與我何干?”

    沈?yàn)懨悦院叵?,沒了這個,也會有下一個,有什么區(qū)別?

    裴慎只將她緊緊摟著,繼續(xù)哄道:“莫與我置氣了。待將來你養(yǎng)好了身子,便給我生個孩子。”等有了孩子,她的心也該定了。

    沈?yàn)懭?dāng)他夜半胡言亂語,含糊敷衍了他幾聲,便在藥力作用下,昏昏睡去。

    裴慎見她兀自睡去,好夢沉酣,忍不住罵了一句“沒心肝”。又打定主意,生個孩子,再天長日久地耗下去,總能等到她待自己有情意的那一日。

    思及此處,裴慎心思稍定,便也闔眼睡去。

    第63章

    裴慎每日里早出晚歸, 沈?yàn)懹殖粤怂? 成日里昏昏沉沉。就這么過了幾日,裴慎突然叫她收拾行李。

    “要走了?”沈?yàn)憫脩玫仫嬃吮K蜜水, “沒什么好收拾的。若缺什么, 屆時去山西添置便是?!?/br>
    裴慎笑道:“不去山西了。”

    見沈?yàn)戭H為驚詫地望過來,裴慎低聲解釋道:“我原是山西巡撫,如今被平調(diào)為浙江巡撫, 改道去杭州赴任?!?/br>
    沈?yàn)懳⒄? 半晌, 抬起頭道:“可是因?yàn)槟暇┏琴量芤皇拢俊?/br>
    裴慎挑眉,頗為驚詫她反應(yīng)靈敏。復(fù)又點(diǎn)頭道:“不錯?!?/br>
    共計五十三個倭寇, 從浙江高埠登陸,一路過杭州、淳安、歙縣、江寧, 打到南京城下, 其中僅江寧鎮(zhèn)死傷士卒就有三百余人,秣陵關(guān)守軍千余人甚至棄城而逃, 國朝顏面俱喪。

    若不是他將這些倭寇于龍江驛擒獲,任由其流竄下去,只怕丟臉更甚。

    因此一事,浙江巡撫鄧豪、南京兵部尚書范意之被罷官,其余林林總總被罷免的官吏另有數(shù)十人。

    裴慎也因?yàn)榍苣觅量苡泄?,轉(zhuǎn)為浙江巡撫,清繳倭寇。

    “什么時候走?”沈?yàn)憜柕馈?/br>
    裴慎溫聲道:“明日便走,從龍江驛坐船,先至姑蘇驛, 再轉(zhuǎn)松陵、平望、嘉興驛到武林驛?!?/br>
    沈?yàn)憫?yīng)了一聲, 又問道:“平山和潭英如何了?”

    “已能起身了?!迸嵘餍Φ溃骸澳闱野残?。”

    無事便好。沈?yàn)懶睦锷陨院檬苄? 便抬頭道:“我先去收拾衣物?!彪m無需帶什么大件,但日常換洗的衣物總還是要帶幾件的。

    第二日一大早,辭別了裴府眾人,裴慎帶著沈?yàn)?,只坐船往杭州而去?/br>
    船上的日子頗為無趣,入目唯有茫茫河面、瑟瑟江風(fēng)、兩岸蘆葦罷了。

    已至十月,天氣越發(fā)寒冷,有些淺窄的河道已結(jié)冰,兩岸纖夫身著單衣,晝夜不停地破冰,粗糲的麻繩磨破肩膀,紅腫青紫。

    沈?yàn)懸娏耍H為不忍,卻又無能為力,只是越發(fā)沉默下去。

    她身子骨不好,裴慎不欲她出船艙受風(fēng),也樂得見她不出去,只窩在艙中烤火。

    十月中旬,裴慎和沈?yàn)懡K至杭州武林驛。一下船,裴慎只將沈?yàn)懓仓迷谘矒嵫瞄T后院,便徑自出了門,去會見同僚下屬。

    沈?yàn)憣?shí)在沒什么要添置的,也沒興趣擺弄這些。她興致不高,只清掃了一番后院便入住了。

    誰知她方才將行禮規(guī)整好,便有丫鬟來報,只說杭州知府的夫人前來拜訪。

    許是長時間吃藥的緣故,又或者是見多了生民疾苦卻無能為力,沈?yàn)懡鼇砀裢馄v。

    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倦怠感,像是溺水的人,手腳掙扎得太久了,難免乏力。再后來,疲憊到呼救聲也越來越小,直到被淹沒。

    “不見。”沈?yàn)憮u搖頭:“若有事,叫她相公去尋裴慎。”語罷,沈?yàn)懡饬艘挛锉阋バⅰ?/br>
    幾個丫鬟都是陳松墨新采買的。裴慎赴任浙江,陳松墨和林秉忠自然也從京都、山西趕來。

    見沈?yàn)懻f不見,幾個丫鬟也不敢違逆,一人出去拒了,另幾人便忙著鋪床疊被,泡茶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