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指南 第2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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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這個人就好了。 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陳子興,如果沒有秦青,《深瞳》的男主角一定會是他。 “你有把握嗎?”莊永月低聲問道。 “如果朱導立場公正,我有七成把握。我的演技到底怎么樣,莊姐你是最清楚的?!标愖优d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可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演技。 “那就好。你不用擔心朱導,他選角從來只看演技,不會被外部因素干擾。上次別人都說他被資本綁架,結(jié)果他用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征服他的是秦青的演技,不是鄭橋松的資本?!?/br> 莊永月的比喻引發(fā)了陳子興的強烈反感,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溫順地點了點頭。 投資人、制片人、編劇……大人物們陸續(xù)抵達劇院,坐在第一排聊天。 朱晨風還是像往常那般,總是最后一個到。他的位置空著,所有人都在等。 “他還說我耍大牌!他牌子比誰都大!”心情有些緊張的秦青忍不住吐槽一句。 抱著手機看游戲攻略的996敷衍地“嗯”了一聲。 “不行了,我要去放個水!”秦青伸長脖子左看右看。 鄭橋松被幾個制片人拉到一旁商量事情。白石上回救下的那個小孩的父親是這部電影的投資人之一,正抓著白石的胳膊,感激涕零地說著什么。 秦青找不到人陪自己去廁所,只能把996放在椅子上,矮身跑向開在側(cè)面的出口。 早在秦青站起來東張西望的時候,陳子興就注意到了對方。他猜到秦青這是緊張了,想上廁所,于是自己先一步去了廁所。 跟在秦青身邊好幾年,他對這個人的行為習慣已經(jīng)非常熟悉。 廁所非??諘纾驋叩靡埠芨蓛?,走起路來會有啪嗒啪嗒的回音。 秦青放完水,走到洗臉臺前洗手。 “準備的怎么樣了?”一道溫和的嗓音忽然響起,緊接著,一股濃郁的薔薇花香霸道地襲來,沖淡了噴在空中的小蒼蘭的味道。 秦青正低頭洗臉,雙手捧著水潑灑。 “衛(wèi)東陽?”他未曾抬頭去看,甚至也沒有睜開眼睛就已經(jīng)猜到來人是誰。這股香味他最喜歡了。 低沉的笑聲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回蕩,暖風一般拂面。 秦青連忙抹掉臉上的水珠,笑著睜開眼睛。 “我也不知道我準備得怎么樣。一千個人心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不知道朱導的哈姆雷特跟我的是不是一樣?!痹绞嵌帽硌?,秦青就越是謙虛謹慎。 “我在家里裝了半個月瞎子,扮演弟弟應(yīng)該問題不大?!鼻厍嗨χ讣獾乃?。 衛(wèi)東陽取出插在前胸的裝飾手帕,遞給秦青:“擦擦臉?!?/br> 秦青仔細看了看手帕的紋路和質(zhì)地,連忙搖頭:“不要了,你這條手帕是用來搭配西裝和領(lǐng)帶的,這種老花的款式肯定很貴!” 衛(wèi)東陽無奈地笑了笑,也不再問,一只手按住秦青的頭頂,把人固定住,另一只手握著帕子輕柔又仔細地擦去雪白皮膚上的水珠。 秦青沒有辦法,只能配合地仰起小臉。 “扮演弟弟沒問題,也就是說,扮演哥哥還有問題?”衛(wèi)東陽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被四周的墻壁攔截,在震蕩中更增加了幾分溫柔與磁性。 “有一點點問題?!鼻厍嘤么竽粗钙∽约旱男≈割^。 衛(wèi)東陽勾唇淺笑,眸色微深。 “我是編劇,有什么問題你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解決。”他戀戀不舍地擦去最后一滴水珠。 “我們這樣算作弊嗎?”秦青做賊一般四下張望。 “不算。上臺試鏡的人是你,又不是我?!?/br> 衛(wèi)東陽把半濕的手帕折疊整齊,放進褲子口袋。原本灑在上面的薔薇花香現(xiàn)在帶上了一種特別的暖香,值得在夜里反復回味。 秦青放下心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上次演的是一個殺手,我知道殺氣騰騰是什么表情。但是這一次的哥哥是個心理變態(tài)。我不是很清楚心理變態(tài)要怎么演。白石說讓我像上次那樣演,但是要收著點,不要情緒外露。他說這個角色是一個陰著壞的人。什么是陰著壞???” 衛(wèi)東陽站到秦青身后,與對方一起看向鏡子,雙手摁住了秦青的肩膀。 “解答你的疑惑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彼⑽⒌皖^,把薄唇貼在秦青耳邊。 潮濕的熱氣鉆入耳膜,讓秦青敏感地縮了縮脖子。但他沒有躲避,也沒有察覺到危險地臨近,反而側(cè)過頭,與衛(wèi)東陽四目相對,笑嘻嘻地抱怨:“好癢!” 衛(wèi)東陽深邃眼眸里的光瞬間就被無止境的欲望吞噬,變成一片濃黑。 猛獸的利爪已經(jīng)摁住了獵物的脊背,尖牙刺入咽喉。然而這只獵物非但沒有掙扎,反倒轉(zhuǎn)過身來,露出自己白白軟軟的肚皮。 這樣做不會讓猛獸產(chǎn)生憐憫之心,只會讓欲念變得更為瘋狂。 “乖乖聽我說話?!毙l(wèi)東陽捧住秦青漂亮的臉蛋,guntang的手掌下移,覆住秦青修長又脆弱的脖頸。 這是一個完全掌控的姿態(tài),帶著攝人的壓迫感。 秦青終于有了一絲警覺,嬉笑的表情慢慢收斂。 “你覺得哥哥對弟弟,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衛(wèi)東陽的薄唇始終貼在秦青耳邊,每說出一個字就會吐出一團又濕又熱的氣流。 秦青的耳朵被熏紅了,緊接著是半張臉。鏡子里的他雪膚盈盈,眼眸沁水,唇泛淺朱,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衛(wèi)東陽的喉結(jié)在劇烈滾動,想要一口把這只小獵物吞吃入腹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 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這樣告誡一句,他深邃眼瞳里的幽光才漸漸淡去。 “是嫉妒吧?”秦青小心翼翼地給出答案,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地觀察著衛(wèi)東陽的表情。 “還有呢?”衛(wèi)東陽嗓音沙啞。 “還有仇恨。弟弟享受了父母的愛,而哥哥從小就被關(guān)進瘋?cè)嗽?。他恨那一家人的拋棄?!鼻厍嗤罂苛丝浚噲D讓自己的脖頸脫離衛(wèi)東陽的大手。 但是這樣一來,他就更為緊密地依偎在衛(wèi)東陽懷中。 對旁人幾乎沒有戒心的秦青不會知道,當衛(wèi)東陽在他身后站定時,他已經(jīng)陷入了一種無法逃脫的狀態(tài)。 衛(wèi)東陽側(cè)頭看著秦青,許久無言。 秦青本就緊張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安了。他透過鏡子,用濕漉漉的眼眸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大男人,眼瞳里寫滿了對答案的渴求。 這副全然被掌控,從未想過擺脫依賴的模樣,讓衛(wèi)東陽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你說錯了。哥哥對弟弟的感情是愛,不是恨?!睒O富磁性的嗓音鉆入耳膜,像一把小小的鉤子。 秦青半邊臉都起了雞皮疙瘩。他一直都知道衛(wèi)東陽的聲音很好聽,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疊加了一重回音,這聲音竟然可以像塞壬的低吟,令人完全無法抗拒。 秦青揉了揉發(fā)麻的耳朵,眨了眨困惑的眼睛,“為什么是愛?他不是一直在陷害弟弟嗎?他殺了弟弟身邊所有人,最后還想殺了弟弟!” “他殺害的都是對弟弟造成威脅的人。他殺了虐待弟弟的養(yǎng)父母,殺了從小欺負弟弟的養(yǎng)兄養(yǎng)姐,殺了欺騙利用弟弟的朋友,還殺了覬覦弟弟的連環(huán)殺手。最后那次搏斗,弟弟揮刀過來,他不是躲不開,而是沒有躲。他知道只有自己死了,弟弟才能洗脫殺害那么多人的罪名?!?/br> “你懂這種感情嗎?” 衛(wèi)東陽一邊撫摸秦青因為緊張不安而微微滾動的小巧喉結(jié),一邊徐徐開口:“一個接收不到任何感情,自己也沒有絲毫人性的人,他冰冷的心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一根細細的繩子拴住。 “還在襁褓中的時候,能讓他睜開眼睛的只有弟弟的哭聲。長大之后,唯一能讓他露出笑容的,也只有弟弟的笑容。弟弟就是這根繩子,把他拴在這個無趣的世界。 “他安靜地待在瘋?cè)嗽海邮芎翢o用處的治療,從來沒想過逃脫,雖然他擁有輕易逃脫的能力。但是,當外界有人試圖剪斷弟弟這根繩索時,他失控了。他的瘋狂殺戮是因為愛,不是因為恨。找到這個內(nèi)核,你才能演好這個角色?!?/br> 衛(wèi)東陽雙手上移,捧住秦青的臉頰,低聲問道:“聽明白了嗎?” 秦青聽呆了。 劇本里沒有心理活動描寫,演員只能自己去揣測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 單看劇情,哥哥殺了那么多人,最后還想殺了弟弟,怎么會是因為愛? 可是仔細想一想,衛(wèi)東陽說得卻很有道理。 經(jīng)過這場劫難,虐待弟弟多年,并侵占了弟弟全部遺產(chǎn)的養(yǎng)父母一家全死光了。把弟弟當成狗的朋友死了。把弟弟撞成瞎子并潛伏在弟弟身邊的連環(huán)殺手也死了。 最后,哥哥被弟弟殺死,而弟弟是殘障人士,屬于正當防衛(wèi),不用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弟弟還得到了哥哥的眼角膜,重新恢復光明。 經(jīng)歷了這么多磨難,原本懦弱的弟弟變得無比堅強,與暗戀多年的女孩在共患難中走到了一起。 弟弟獲得了愛情,獲得了重生,獲得了未來。 殺了那么多人的哥哥輕易死在雙目失明的弟弟手里,這是不符合邏輯的。 但經(jīng)由衛(wèi)東陽的解釋,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秦青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我懂了!我要扮演的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而是一個用殺戮來表達愛意的瘋子。他是亦正亦邪的。但他的正面情緒只對弟弟釋放,對別人,他是完全沒有憐憫之心的。這種極致的反差感我要演出來?!?/br> “是這樣。”衛(wèi)東陽略微勾唇,語氣溫柔。 “我知道怎么演了。謝謝你衛(wèi)東陽?!鼻厍嗦冻鲩_心的笑容,濡濕的眼眸里閃爍著崇拜和感激的光芒。 “還有問題嗎?”衛(wèi)東陽用指腹揉了揉小孩微微泛紅的嬌嫩臉蛋。 他高大的身影從背后籠罩下來,像一個囚籠,但秦青完全沒有發(fā)覺。 “有一場戲,哥哥把弟弟迷暈,關(guān)進地下室。哥哥裝成瞎了眼的弟弟,跟連環(huán)殺手周旋。每當連環(huán)殺手移開目光時,哥哥就會露出詭異的笑容?!?/br> 秦青扯扯衛(wèi)東陽的衣袖,有些沮喪地說道:“這場戲我在家里練了很久,總覺得不太對。你幫我看看到底哪里有問題?!?/br> “好。”衛(wèi)東陽笑著低應(yīng)。 秦青指著前面的鏡子說道:“你仔細看啊。” 他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原本嬉笑的表情立刻變成了脆弱與不安,雙眼放空,失去焦距,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了。下一秒,失焦的雙眼驟然凝實,放出微光,嘴角略微上揚,露出一抹詭笑。 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做出這么富有層次的表情變化,秦青的演技又進步了。 白石和鄭橋松都說這樣演沒有錯,但秦青始終覺得有問題。 “你覺得怎么樣?”他仰頭問道。 衛(wèi)東陽垂眸看他,一邊思考一邊解答:“我想問題應(yīng)該在這里。從雙眼失去焦距到目光忽然凝實,這中間缺少一個銜接。坐在電影院里的觀眾不是每一個人都具有細微的洞察力,能夠馬上發(fā)現(xiàn)你目光的轉(zhuǎn)變。在鏡頭前,你的表達方式要更具體,更外放。你可以試著轉(zhuǎn)動一下眼珠,慢慢把視線凝聚到連環(huán)殺手身上?!?/br> 秦青聽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拍拍手,露出驚喜的表情。 他馬上照著衛(wèi)東陽的說法演了一遍。 這一次,他漆黑的眼珠在白得詭異的眼眶里輕微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定定地看向不存在的某個人。這種表演方式更為具象靈動,讓他的視線變得更尖銳也更邪惡。 于是,當唇角上揚,露出詭異笑容時,就連秦青本人都被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跳。 他張大嘴,呆呆地看著身后的衛(wèi)東陽,數(shù)不盡的崇拜轉(zhuǎn)化為目光里的灼熱。 “這樣演效果好多了!”秦青抓住衛(wèi)東陽的衣袖,感嘆道:“你和朱晨風一樣厲害!你都可以兼職去當導演了!” 衛(wèi)東陽低聲笑了笑,把頭垂下來,薄唇貼著秦青的耳朵,無比耐心地詢問:“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了。我感覺我一定能試鏡成功!”秦青興奮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