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里，我突然覺得有些疲憊。抬頭看向時鐘，一段漫長的過去，透過口語述說，也才過了一個多小時而已。九點鐘，店里已經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來喝酒、聊天，原本的寂靜逐漸轉為吵雜。

    顧慮到大叔可能要招呼客人，我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你還好嗎？」他酌滿一杯高腳杯，遞到我面前，「喝吧，這是無酒精飲料?！?/br>
    「我沒事，謝謝你，大叔。」

    「你可以叫我程叔，子衙那小子都是這么叫我的。」

    「嗯，謝謝程叔?！刮业皖^啜飲一口杯里的乳白色飲品，甜甜的，是荔枝混合水蜜桃的味道，「好好喝，這是你調的嗎？」清爽而不甜膩，里頭還有一些小碎冰，很適合炎炎夏日拿來解暑，我不禁驚艷道。

    「是我調的沒錯，你喜歡就好?！钩淌遢笭枴ｋS后他轉身從后面的酒柜拿出調酒器具，替自己調了一杯酒紅色的水果氣泡飲，「沒關係，你可以繼續(xù)說，店里有那小子會顧。」他拉了張椅子與我面對面坐下，抬手指了指我身后。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有一個年輕男子在店里忙進忙出，他的動作很乾凈俐落，應該不是新來的。

    「好了，我們繼續(xù)吧?！钩淌遢p捏著雙手的虎口，話題又被他給帶了回去：「所以你就是子衙說過的那個學妹啊……」

    聞言，我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他提起過我？什么時候？」

    面對如此心急如焚想要知道答案的我，程叔反倒不慌不忙的拿起一根細湯匙，攪拌杯里的果rou。「呈愛，有些事情吧……還是不要透過第三方得知比較好。」他停下手邊的動作，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望著我。

    我明白，他是希望我能透過魏子衙口中得知心中所有的疑慮。

    「……可是，他還愿意見我嗎？」垂眸，我說出了內心深處最擔憂的事情。

    他說不認識我，甚至還叫程叔欺瞞我，這些是不是代表著他真的很不愿意與我相見？

    想到這里，我忽然有些退縮，下班時跑來這里的衝動被澆熄了大半。

    咬緊牙關，我重新與程叔對上視線，等待著他給我的答覆。

    「嗯，這個嘛，我就……」程叔后面那句「不知道」還沒說出口，話語就被從門邊傳來的一聲低啞給打斷。

    「程叔，我回來了?！?/br>
    語落，我不自覺的握緊雙拳，身體變得十分僵硬，基于害怕，我沒有馬上轉過身去看那個人。

    ……是他。魏子衙。

    我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又該和他說些什么？

    我不知道。

    慌亂使我冷汗直流，在不轉身的情況下我僅靠著聽覺去判斷他的動向。

    在我坐立不安、胡思亂想的時候，傳入耳邊的是木門碰撞掛在門板上裝飾用小酒瓶的清脆聲，然后是他緩慢朝吧臺走來的腳步。

    隨著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下意識將頭垂得更低，用及腰的長發(fā)擋住自己的側臉，鴕鳥心態(tài)的祈禱他不要這么早就發(fā)現(xiàn)我。

    或許是視線并未集中在吧臺這里，他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普通人下班后剛回到家里那樣的慵懶。

    我朝程叔投出求救的眼神，他尷尬的對我笑了笑，想必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程叔，你吃過了嗎？幫我微波一下昨天的?！?/br>
    耳邊再次傳入魏子衙的聲音，只是這一次，他頓住了。

    空氣突然凝結，一片寧靜。

    他應該看見我了吧……我扶額，心里有些懊惱，明明是我自己跑來說要找人的，怎么現(xiàn)在反而不敢面對了？

    程叔見氣氛不大對，推了推我的手臂，俯下身壓低音量對我說：「呈愛，看你的了，千萬別退縮啊?！菇又b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對魏子衙打了招呼，之后便大步流星逃離現(xiàn)場，「剩菜是吧？好好好，我去幫你微波?！顾膲|著腳尖溜進后頭的廚房，離開前還對我眨了兩下眼睛，似乎是在對我加油打氣。

    救兵不在場，只好孤軍奮戰(zhàn)了……

    我移動著僵硬的身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艱難的邁開步伐朝魏子衙前進。「好、好久不見了，學長?！古滤俅尾幌肱c我相認，我率先開口，「你，過得好嗎？」

    幾乎是將字句從牙齒縫給擠出來的，我始終垂著腦袋，不敢去看他。

    心臟的跳動聲顯示了此時我內心的躁動不已，期盼著他會如何回應。

    然而空氣中只剩下時間在我們彼此間的流逝，對方依然默不作聲。

    我被堵得心里發(fā)慌，要不是還看見魏子衙踩在木板地上的黑色尖頭皮鞋，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抱著疑惑的心情，我緩緩抬頭，想要看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與他對上眼的同時，我的內心瞬間被寂寥給充斥，剛才的躁動早已煙消云散。

    墨色的陰霾在魏子衙眼里沉浮著，我看不見任何一絲的溫度，那是一雙如同海，深不見底的冷漠。

    「學……」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刮夜钠鹩職庠噲D再喚他一聲，卻遭無情打斷，「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我蹙眉。不明白他六年前為何會突然一聲不響的消失，更不明白為何重逢后他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要這樣待我形同陌路？所有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可是他從頭到尾都不愿給我一個解釋。

    「我就是討厭你這點，什么事情都不說，總是憋在心里?！?/br>
    魏子衙微微皺眉，眼神有些閃爍，最終還是無視了我的話，「我以為……我已經表現(xiàn)的很明顯了，請你離開?！挂娢覜]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胸口隱隱作痛，我雖然難受，但也沒哭沒鬧，反而很爽快的點頭，「行，我走?！拐f完，我便跨步從魏子衙身邊繞過，來到了門前。

    當我的手握住門把準備將門推開時，卻聽見程叔著急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欸欸欸！呈愛你別走??！等……」

    我回頭對程叔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勸他不要再挽留，只怕造成我和魏子衙之間更深的裂痕。

    似是接收到了我的訊息，程叔沒再多說，擰著眉心，轉身替魏子衙拿飯去了。

    離開前，我將最后的視線轉移到魏子衙身上，目送他不帶有任何留戀的背影，消失在前往酒吧二樓的樓梯。

    我勾起酸澀的嘴角，推門，走了出去。

    ?

    lovenight二樓，一抹身影站在陽臺上，望著樓下眼底充滿不悅、賭氣似跑出酒吧的蕭呈愛。

    男人指間夾著一根點燃已久的香菸，矇矓?shù)脑律找谒y白色的發(fā)絲上，畫面有種說不上的頹廢感。

    微風輕拂，伴隨著夜色，一句話語從男人嘴里淡淡吐出：「……就叫你好好愛惜身體了，跑什么跑?！?/br>
    夜里，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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