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迷茫。

    沒有恐懼，更沒有厭惡。

    他撓了撓頭，語氣里帶著深深的疑惑：“啊？”

    “那個……展醫(yī)生……”

    “你是因為，我上次把你猜成了天使，所以，所以……呃？”

    展蘊半瞇了下眼，沒有接話。

    洛巖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哎，其實，對我來說，天使和惡魔，都沒什么差異啊?！?/br>
    展蘊的眉毛挑了挑。

    沒什么差異？

    怎么可能沒什么差異？

    洛巖嘆口氣：“嗯……展醫(yī)生，我上次猜得太草率了，抱歉?！?/br>
    “其實……”

    “在我眼里，天使也好，惡魔也罷，不過是個稱呼而已?！?/br>
    “不管你的翅膀是黑的還是白的，對我而言，你就是’展蘊‘啊?！?/br>
    “是和我一起過年，和我一起下棋，給我畫logo，幫我賣云吞，為我煮面，陪我回家的展蘊啊。”

    “所以，我不理解，你為什么要……要躲開？”

    這一次，換成展蘊愣住了。

    洛巖……在說什么？

    他不害怕的嗎？他不厭惡的嗎？

    這時，洛巖垂下頭，小聲地繼續(xù)說著：

    “如果你就這么跑了，我會覺得……很難過的。”

    “我……我……我不想，讓你躲著我……”

    說完這些話的洛巖，臉上露出有點羞窘的神色。

    展蘊的嘴唇張了張，艱澀地問出一句話：“你是說，你想讓我……繼續(xù)陪著你？”

    洛巖微一猶豫，點了點頭。

    剎那間，展蘊心里，有如在岸邊掙扎的魚兒終于翻身落入了湖中，有如揮不動翅膀的鳥兒終于落回了森林。

    一圈一圈，一點一點。

    全是無法表述的，既輕淡，又濃烈的甜蜜。

    這甜蜜，在他的體內(nèi)流淌著，走過他的四肢，漫過他的心臟。

    他終于離開了那道門。

    他往前走了幾步，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溫和：“嗯……你家的藥箱，在哪里？”

    洛巖抬起頭，迷惑地“誒？”了一聲。

    “你腿上的傷，”展蘊道：“我試著給你消下毒，再包扎一下。”

    “雖然……我沒有給人類治過傷，但我在你們的醫(yī)學院聽過課?！?/br>
    “哦，哦?！甭鍘r轉(zhuǎn)身從五斗柜里掏了個小瓶子出來遞給展蘊，自己坐到小沙發(fā)上，把睡褲一圈一圈往上卷起來，露出了自己帶著青痕的膝蓋。

    “其實哪用什么包扎啊，跌打噴霧噴一下，一會兒就好啦?！彼灰詾槿坏卣f著。

    看著洛巖雪白膝蓋上的青腫，展蘊眉頭微蹙，單膝半跪下來，用噴霧仔細地噴著洛巖的腿。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小小的客廳里，只聽見噴霧噴出的沙沙聲。

    過了一會兒，展蘊將瓶子放到一邊，道：“好了?！?/br>
    他伸手幫將洛巖卷到膝蓋上方的寬松睡褲一圈圈地往下放，同時道：“傷口暫時不能揉?！?/br>
    “咦，原來不能揉?！甭鍘r隨口應(yīng)了聲：“我之前還以為，噴完藥都要揉一揉按摩一下，這樣才能讓藥物滲透進去的?！?/br>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展蘊的手稍微頓了下。

    呃？

    洛巖的心里也抖了一下。

    我剛才那句話……

    怎么好像有點別的意思……

    我，沒有邀請他來揉我的意思！

    好在展蘊只是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將小瓶子放回五斗柜，同時解釋著：

    “這種急性的傷口，一開始不要揉?！?/br>
    “等過一天，腫消了一些，噴藥的時候就可以揉一下，這樣會恢復得更快?！?/br>
    洛巖趕緊點頭：“哦！哦！”

    一時間，兩人又恢復了沉默。

    在此之前，兩人獨處時，其實無論說不說話，洛巖都覺得挺自在的。

    但現(xiàn)在，這安靜的氣氛，讓他有些許的尷尬。

    至于為什么會尷尬，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眼神游移著，隨便找了個話題：“展醫(yī)生，你說你沒有治療過人類？”

    “那你日常治療的對象是……？”

    展蘊也沒打算再瞞著，坐到沙發(fā)上，態(tài)度自然地說著：“惡魔?！?/br>
    “我的診所，只對惡魔開放。”

    “那些在人間受了傷，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回魔界治療的惡魔，就會到我的診所來，接受治療?！?/br>
    “哦……”洛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診所里的其他員工，有人類嗎？”

    展蘊笑了下，搖了搖頭。

    哦……難怪一開始，助理姑娘會說，“診所不招人”。

    果然是不招“人”啊。

    但想到這里，洛巖又覺得有些不對：“那你之前，還說讓我去你們診所做廚子……？”

    展蘊并未答話，只是用含著笑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那眼里的意思，倒也無需解釋得太分明。

    洛巖臉上一紅，有些慌不擇路地換了一個話題：

    “展醫(yī)生，你的翅膀……”

    “我剛看到你翅膀上的羽毛了，是黑色的吧？”

    這簡直是句廢話。

    洛巖一邊在心里暗罵自己，一邊又說了一句廢話：

    “嗯，黑色翅膀，也很酷的?！?/br>
    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展蘊卻絲毫不以為意。

    這惡魔微笑著，柔聲道：“你……想再看看嗎？”

    洛巖先是一愣，接著便如同被蠱惑了一般，緩緩點了點頭。

    展蘊眼睛半閉，微微低頭，身后倏然傳來呼呼風聲。

    一瞬間，兩扇墨黑的、綢緞般華麗的翅膀，從他肩后延展開。

    黑色的翅膀，襯著展蘊冷白的皮膚，有種異樣的美。

    洛巖低聲贊嘆著：“哇哦……真美……”

    展蘊身體微微前傾，慢慢抬起了手。

    他的手指，似要碰到洛巖的臉，卻又并未真正落上去。

    這位惡魔，輕聲低語著：“我的翅膀，你可以摸一摸的……”

    那漂亮的，看著既柔軟，又順滑的翅膀。

    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吧……

    洛巖抿了下嘴唇，呼吸都有些急促，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砰！”

    洛巖的入戶門，被蠻力給強行撞開了。

    洛巖的手僵在空中，目瞪口呆地看著闖進來的人：

    三位全副武裝，戴著頭盔的人。

    站在最前面那位，唰一下收起頭盔，大聲道：

    “啊，洛巖你沒事啊?！?/br>
    “我打誰的電話都沒人接，就直接沖進來了！”

    “還好你沒事——”

    不用說，這自然是邢飛邢組長了。

    邢組長往里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也不說話了。

    看著沙發(fā)上臉色泛紅的人類，以及面帶怒容的惡魔，再看著兩人近乎曖昧的姿勢，邢飛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