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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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云生茫然望著她,呆呆站立,懷里被塞了一盤酸梅凍糕。 次狐已備好車輦,扶著她上了車,她向著懷抱凍糕的樊云生招招手。內侍將樊云生舉起推上車輦,他抱著凍糕向前爬了爬,跪坐在趙令僖腳邊,仰面問道:“公主娘娘是帶我去見老師嗎?” 她抬指敲敲樊云生的眉心:“當然呀。” “可我,可我如果跟著老師讀書,不就不能侍奉公主娘娘了?” 她聽了高興,笑個不停,而后解釋說:“你放心,你的師父也在我這兒住著,待會兒就能見到?!?/br> 吃一塊涼糕的功夫,車輦已抵清平院門前。 濃郁的苦湯藥味飄出,樊云生好奇問道:“老師生病了嗎?” “沒錯,所以我在給他治病,治他的糊涂病?!彼隣恐粕萝囕偅叭绻隳墚斠粋€好老師,他就不用再喝這些藥啦?!?/br> 引路內侍推開院門,清平院內宮人紛紛行禮。次杏縮在屋里悄悄探頭,一看趙令僖來了,忙進屋里知會成泉,成泉動作麻利地收起床上棋盤,強按著張湍的肩讓他躺下裝睡。張湍尚在病中,掙扎未果,只能無奈地將成泉蓋再他腦袋上的被褥向下拉扯,露出臉來。 “女婢拜見公主。公主,張大人不知公主要來,剛服過藥入睡?!贝涡有⌒囊硪碛锨叭?,即便低垂著頭,也不由好奇打量著滿臉淤痕的樊云生。 “把人叫醒?!彼谝慌?,將樊云生推上前去,“那就是你的老師,去給老師敬茶?!?/br> 宮人剛上的新茶,正好被她挪來給樊云生拜師之用。 她幼時師從首輔沈越,行過一次拜師禮,至今還稍有些印象。沈越于她而言是位和善慈藹的好老師,可惜早早致仕還鄉(xiāng),不再教她。偶爾想起時,她還會遣人送些禮物到沈越家中。 樊云生小心謹慎奉茶上前,只怕茶水灑出。 張湍坐起身來,雖是心中生疑,可一見只是個孩子,身上又帶著傷痕,忙下床迎上前。樊云生舉著茶盞,回頭看向趙令僖。 她笑盈盈道:“還不跪下拜師敬茶?!?/br> “公主何意?”張湍百思不得其解,皇宮之中,年歲尚小的孩子,一個是東宮皇長孫,一個是皇帝末子??蔁o論哪一個,都不該帶著滿臉淤痕出現(xiàn)在這兒。除非趙令僖已跋扈殘忍至連至親之人都不放過。 “這孩子懂事可愛,但沒讀過書?!彼p臂疊放在桌上,亦顯得乖巧可愛,“所以把他送來給你當學生。” 樊云生老實在張湍身前跪下,將茶盞舉得高高,怯怯道:“老師喝茶。”小孩子力弱,舉了片刻便兩手發(fā)抖。 “快起來?!睆埻拿⑷朔銎?,看著眼前個頭不高的孩子,他語氣柔和許多,“公主高看微臣了,微臣才疏學淺,如何能為人師?” 她自然不信這些客套話:“你是個狀元,出身書香門第,師從孟川大德,怎么能連小孩子都教不好?!?/br> “原來公主娘娘為我找的老師是狀元?!狈粕y耐欣喜,向趙令僖叩頭道:“謝謝公主娘娘,我一定好好讀書,不辜負?????公主娘娘的大恩大德?!闭f完又轉向張湍,cao著稚嫩童音故作老成道:“狀元大人,我曾讀過幾頁三字經,但家里遭了災,舉家逃荒到京城,實在沒有辦法繼續(xù)讀書。多虧公主娘娘救了我,還準允我跟著您讀書。我一定好好念書,絕不會給您丟臉,求您收下我這個學生?!?/br> 說完連連叩首,咚咚作響,一聲聲叩在張湍心頭。 她萬沒想到這小孩子竟如此能說會道,愈發(fā)喜歡,招來次狐令其去多挑些好筆好墨來,又吩咐成泉帶著清平院的宮人去九州山河館的藏書閣搬書,盡可挑著些珍貴的孤本古籍來搬,若有人攔著,便將她的令牌亮出來。 成泉得了令牌,欣喜若狂,招呼著幾名內侍奔去九州山河館。 張湍輕嘆一聲,彎腰將人扶起道:“快別跪著了,我教你就是?!?/br> “樊云生拜見老師?!狈粕倏娜齻€頭后方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將茶奉上。 張湍接過后呷一口茶,將茶盞交給次杏。 見拜師禮成,趙令僖道:“從今天起,你就跟著張狀元好好讀書,倘若有懈怠,本宮便會罰你?!?/br> 樊云生重重點頭:“請公主娘娘放心,我一定會認真讀書的。” 她又提醒道:“還有,莫忘了教一教他怎樣做人?!?/br> 張湍應答:“公主盡可放心,為人師者,當傳道授業(yè)解惑。無論立身處事、識文斷字,湍皆會傾囊相授?!?/br> 她怔了怔,旋即伏案大笑:“張狀元可真有趣。你自己還糊涂著,怎么教他?他可比你懂事多了。” 張湍莫名,垂眸看著樊云生。 樊云生仰面回望,而后解釋說:“公主娘娘說,老師書讀得好,但做人有些糊涂。公主娘娘還說學生懂事,讓學生教一教老師?!?/br> 室內眾人聽后驚訝萬分,張湍凝眉抬眼,看著笑眼彎彎的趙令僖。 原來又是在變著花樣折辱他。好在這孩子尚小,只要耐心教導,無論天賦如何,來日走上正途,或造福友鄰,或造福一方,或造福天下,皆是好事。 因此,即便知曉趙令僖意圖,他也未將樊云生拒之門外,反倒握著樊云生小手,溫聲和善道:“《師說》有云:‘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1’自今日起,你我?guī)熒耍瑩裆贫鴱?、不善即改就是?!?/br> 樊云生似懂非懂,只乖乖點頭應下。 趙令僖的對其反應甚是滿意,愈發(fā)覺得自己此舉十分明智,吩咐宮人在清平院中騰挪出間屋子,作學堂之用。雖只有一師一徒,但因是趙令僖親自發(fā)話,宮人們收整時,僅次于皇子公主就讀的學宮規(guī)格,一應用具亦是全新置辦。 傍晚時,學堂已經收拾妥當,成泉搬回數箱書籍,次燕帶人送來一套套名貴的文房四寶。 趙令僖在學堂內逛了一圈,又命人在學堂側布下簾帳桌椅臥榻,以備她偶爾來時旁聽休憩之用。張湍立在一旁,看著宮人在靜雅的學堂中辟出一處奢靡之所,只得暗暗嘆息。 待一切準備妥當,趙令僖便要離開。臨走前,張湍將一冊《三字經》交給樊云生,是張湍尋空親筆默出,以便其學習。 回程途中,趙令僖翻了幾頁,她有些日子沒看過張湍的字,沒想到前幾日還歪歪斜斜不如之姿,今日竟已是端方有力、不失風骨。 樊云生疑道:“公主娘娘,老師是狀元,他怎么不去做官老爺呢?” 作者有話說: 1《師說》韓愈 第15章 書冊被塞回樊云生手中,趙令僖傾身上前,捏著他的臉頰。一大一小兩人,齊齊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對方。 她矜詡道:“他當然是官,且是我欽封的官,只侍奉我一人的官?!?/br> “侍奉公主娘娘就可以當官嗎?”樊云生有幾分期許,小心翼翼地,聲音愈說愈小:“那我侍奉公主娘娘,長大了是不是也可以當官呀?” “真是個好孩子。不用等到長大,你現(xiàn)在就可以當官?!彼约铀妓骱蟮溃澳悻F(xiàn)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做張湍的老師,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老師——我想想。當初我的老師,是太子太師,你做張湍的老師,不妨就封你個太子少師?!?/br> 次狐在旁跟著,適時提醒道:“公主,倘若為樊小童請了太子少師的官,太子殿下豈不成了樊小童的學生?” “我定下的事,太子哥哥自然依我。命尚衣監(jiān)給他制幾件官衣,明日一早再去父皇那兒拿道加封旨意?!?/br> 次日一早,趙令僖還未睡醒,尚衣監(jiān)所制紫色官衣便送到樊云生手中。 不多時后,加封圣旨亦傳至海晏河清殿,樊云生迷迷糊糊按著次燕指示,穿著官衣接了圣旨,殿中一眾宮人瞧著這丁點兒大的娃娃一夕之間搖身一變,從乞丐變成二品官員,一套紫色官衣套在身上,瞧來多了幾分滑稽。 次杏依著張湍,早晨遞送奏疏之時,順道催促樊云生早些去往清平院上課,怎料竟催出一個身著紫衣的童官。 日上三竿,趙令僖悠然睡醒,二品童官之事已傳遍內廷外朝。 太子少師當輔佐太子太師,授太子課業(yè)德行。太子為當朝儲君,其師皆為高才大德之士,前首輔大人沈越致仕還鄉(xiāng)之后,次輔王煥代太師之責,也未能領太師之銜。如今趙令僖一句話,將一個小小孩童,指給當朝儲君為師,豈非笑話? 往日如何荒唐且不提,童官事一出,御史臺不敢再坐視不管,御史大夫勒令上上下下無論在京城或在地方,皆要為此事上書諫言,請皇上免去樊云生太子少師之職。 張湍身處海晏河清殿中,又為樊云生之師,最先一批得知此事,連寫三封奏疏呈上。 三封奏疏與太子妃羅書玥一同走到趙令僖跟前。 羅書玥略翻一翻奏疏,搖首笑道:“前些日子聽聞狀元郎字寫得不好,今日一見,雖字形尚有些欠缺,但風骨力道皆有,無論如何也當不上個‘丑’字??磥肀M是那些宮人們以訛傳訛了?!?/br> “那些宮人并未扯謊,他這字練了有些日子才練成如今這樣。初時確實丑得很?!壁w令僖拿著兩柄新送來的團扇左右對比著,“過些日子是阿蘭生辰,嫂嫂你看,哪柄扇子更好些呢?” “雖是用的同一副畫作,但這一柄繡工精湛,用絲巧妙,裝點華麗富貴。而這一柄素雅些,但卻透著隱隱蘭香,別有韻味?!绷_書玥將兩柄團扇一一看過,“我看著都好,尤其是圖樣描得好?!?/br> 兩柄團扇所用圖樣是她前幾日得空描的,聽羅書玥這樣稱贊,她將兩柄團扇交給次狐收好,難掩笑意道:“那就兩柄都送她。嫂嫂今日來是為什么事?” “殿下近日課業(yè)繁重些,有兩樣東西,本要親自送來,卻被王大人的功課絆住,只得遣我送來?!?/br> 侍女將物品呈上,羅書玥取出轉交入趙令僖手中。 是兩份婚書庚帖。 張湍定親之時,張、孟兩家已簽過訂婚書、換過二人庚帖。張湍赴京趕考,婚書與孟家小姐的庚帖皆留在家中,被太子遣人取來,快馬加鞭送入宮中。 趙令僖翻看著兩份婚書庚帖,心覺有趣。 羅書玥又道:“殿下亦下了帖子,請孟家小姐來京城游玩。只是姑娘家到底嬌弱些,受不住日夜不停地車馬顛簸,就沒有隨這兩樣東西一同抵京,現(xiàn)下人還在路上,估計再有三五日便到了。” “再有三五日?阿蘭的生辰就在那時候,時間真巧?!彼χ鴩诟来魏?,“派人知會阿蘭,等張湍未婚妻到了,讓她去接到府上住。到時我去賀她生辰,也可順路見見?!?/br> “還是卻愁想得周到?!绷_書玥起了身,“殿下交代的差事這便算是辦完了,我就先回去了?!?/br> 趙令僖卻攔了攔:“我待會兒要去清平院,嫂嫂稍等片刻,跟我一起去。” 羅書玥答應下,等她更衣梳妝罷,隨她一同前去清平院。 清平院四周仍是苦藥氣息纏綿不散。 趙令僖命人焚香跟上,直奔學堂。羅書玥跟隨在側,目光不偏不斜,卻已將院中一切盡納眼底。 樊云生正聽張湍授課,今日是他們師生二人第一堂課,張湍教的是《三字經》前四句。趙令僖進入學堂時,樊云生搖頭晃腦念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公主娘娘,您怎么來了?” 見趙令僖出現(xiàn),樊云生忙站起身行禮。 羅書玥目光一掃,發(fā)覺這小童身上穿得竟不是紫色官衣,只是件尋常棉衣。 趙令僖疑道:“次燕不是說尚衣監(jiān)已將官衣做好給你穿著了?” 樊云生偷偷瞟一眼張湍,支支吾吾片刻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是,是老師……” “先不管這個。”她倒不多在意,略招了招手,宮人便將婚書與庚帖送上前來,她取了婚書,在張湍面前抖開,眉尾飛揚,笑逐顏開:“給你看?????個好東西。大紅灑金錦帛婚書,喜慶如意。是不是很眼熟?” 張湍鎖眉一看,赫然是他與孟家小姐的訂婚書,趙令僖手中一份,宮人那兒還有一份。兩家訂婚書都由家主妥帖收著,如今落入趙令僖手中。他家在孟川,孟川距京城不近,要從他被困在內廷至今這段時間里走一個來回并不容易。 他竭力平穩(wěn)氣息,壓著聲調道:“還請公主莫要為難孟家小姐?!?/br> “本宮何時為難她了?”趙令僖奇道,“不過是聽說你已定了親,有些好奇,將婚書取來看看。雖說是件喜事,但這婚約也只到今天了。” 次狐端一盞燭臺到她身旁,她再看一眼婚書,將婚書斜在燭火上引燃。 一簇火苗咬上婚書邊緣,初時小心翼翼地織出火線。卻不知以何為信,火線之上頓生火舌,頃刻之間,火焰熊熊竄起,只一瞬功夫便將婚書吃去一半。她將余下帶火婚書隨意丟在地上,任由火焰將婚書撕扯殆盡,最終只余下殘存灰燼。 她踩著灰燼上前,手中拿著的是張湍的庚帖。 張湍眼看著婚書就這么被她焚去,被她踐踏在腳底,雖怒也,卻無聲。自身受何磋磨乃自身之事,但此刻若與這無理之人講理,怕是要使孟家小姐無辜受累。他只能忍氣吞聲,不言不語。 “庚帖也在,明天我拿去欽天監(jiān),讓他們給你算上一算。旁人可沒這樣的好處。該怎么謝我?”她舉著庚帖在張湍眼前晃了晃,隨即丟到次狐手中。 張湍垂眸,默不作聲。 “難道張狀元不想謝我?” 羅書玥含笑道:“卻愁來得突然,張大人事先沒個準備?,F(xiàn)下臨時想,一時之間也難想出能合卻愁心意的謝禮,恐怕正犯難呢?!?/br> 這樣說來,倒是如此,她來得突然,事先并未告知張湍自己的來意。以他的糊涂腦袋,一時半刻怕也想不出什么。 “不難為你自己想了。過幾天阿蘭生辰,你同我一道去,彈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