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難逢 第48節(jié)
下午所有人都四散著到處轉(zhuǎn),蔣序和池鉞在農(nóng)場附近溜達(dá)。路上時常有路過的老人家,好奇地對著他們看。眼神一對上蔣序就跟人家打招呼,笑瞇瞇的,看起來人畜無害。 池鉞跟在他后面,看著他一路上把幾個老太太逗得眉開眼笑,還有人給他抓了一把小櫻桃。 兩個人順著山路走,盡頭是半山油菜花田。田埂又窄又抖,蔣序非要上去,爬得腿酸,又不好意思說回頭,最后還是池鉞牽著他的手把他拉了上去。 兩個人坐在田埂邊吃了一把櫻桃,蔣序有點困,干脆睡在了池鉞腿上。 眼睛里倒映的是被油菜花遮了一半的深藍(lán)色天空,風(fēng)穿過他們單薄的身軀。蔣序的腦袋枕在池鉞腿上,偶爾挪動一個位置。這時候池鉞會勾一下蔣序下巴,示意他不要亂動。 蔣序被勾得下巴那一節(jié)皮膚微癢,伸手去拉池鉞的衣領(lǐng),把人拉得俯下身,和自己接一個吻。 一直消磨到了晚飯時間,兩個人才回到農(nóng)莊。 喬合一找了一下午,終于鎖定了兩個人的身影。吃飯時湊到蔣序旁邊逼供。 “你們倆偷偷摸摸跑哪去了?” 他的重點在跑哪去了,蔣序聽的重點卻是偷偷摸摸,頓時心虛,想著自己頭上衣服上會不會有草屑,嘴巴顏色是不是不正常。嘴里還要裝糊涂道:“啊,去看了會兒油菜花?!?/br> “就你們倆?” 蔣序裝聾:“今晚吃什么來著?” 晚上吃的是燒烤,底下鋪著木炭,上面架燒烤架,烤的是農(nóng)場準(zhǔn)備的rou和他們今天摘的蔬菜。 燒烤在院子里,完全自助,十個人一桌,吹著風(fēng)很愜意。女生桌烤得慢條斯理整齊有序,男生急吼吼的要吃rou,兩三盤刷著油的雞翅倒下去,火苗立刻竄出來。 池鉞皺了皺眉,示意蔣序往后一點,蔣序乖乖把凳子往后挪了一步,離火源稍微遠(yuǎn)了一點。 一群人像是餓虎撲食,池鉞挑著烤好的東西夾到蔣序碗里,不沾辣椒,只放一點點孜然。蔣序吃得有點不好意思了,用大腿碰碰池鉞的膝蓋。 “你自己吃?!?/br> 池鉞回答:“我還不餓。” 短短兩句話,別人不容易察覺,但旁邊喬合一看見又聽見了,有點頭皮發(fā)麻,有一個離譜且大膽的猜測,但又想到蔣序篤定回復(fù)自己的“池鉞直男論”,內(nèi)心大罵自己簡直腐眼看人基。 好兄弟就不能一起看油菜花了嗎,好兄弟就不能給對方夾菜了嗎?! 蔣序和池鉞不知道喬合一內(nèi)心有如此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燒烤吃到一半,炭火力度已經(jīng)有些減弱。農(nóng)場老板重新燒了碳,用爐子拎過來給他們加上。 桌上的人幫忙把燒烤架挪開,新的炭火倒進(jìn)炭盆里,又用鉗子撥弄平整。 等到了蔣序他們,老板已經(jīng)加了前三桌,估計是炭爐拎久了有些重。他竄到池鉞旁邊,有些著急安排道:“帥哥,幫忙把燒烤架收一下?!?/br> 一群人一齊起身準(zhǔn)備幫忙,池鉞先伸出手,挪開烤架。 剛挪開一半,準(zhǔn)備加炭的老板終于拎不住爐子,手一哆嗦,炭爐里燃燒著的炭火傾斜而下,噼里啪啦砸開,瞬間火星四濺! 驚呼聲中火苗立刻竄了起來,電光火石之間,蔣序一把拽住池鉞往后一拉,擋在對方身前。 旁邊桌的周芝白立刻沖上來把其他人拉開。蔣序不知道從哪爆發(fā)的力氣和反應(yīng),池鉞差點被拽倒,穩(wěn)住身形,錯愕抬頭。 他被蔣序拽了一把,及時躲開了,其他人離得遠(yuǎn)也沒什么事。反倒是蔣序,因為伸手擋住池鉞,火苗和炭屑大部分濺到了他赤裸小臂上,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池鉞拽過蔣序的手察看,對方小臂上已經(jīng)慢慢浮起斑駁的紅色。 旁邊老板驚慌失措地道歉,周芝白也趕緊過來察看蔣序的傷。蔣序手被池鉞拽過去,手腕被死死扣住,像是要被捏斷。 他硬生生把呼痛憋回嗓子,安撫道:“沒事,就一點……” 剩下的話因為對上了池鉞的眼神,被悉數(shù)咽了下去。 池鉞臉色陰沉,皺著眉頭看向蔣序,嘴角和聲線一樣緊繃著,幾乎稱得上嚴(yán)厲地質(zhì)問蔣序。 “你擋什么?” 在蔣序的印象里,他從來沒有這樣和自己——不,和任何一個人說過話。 蔣序一下子愣住了。 第51章 池芮芮 變故發(fā)生得突然,周芝白想拉過蔣序的手看一眼,伸手接了一下,居然沒從池鉞手里把人搶回來。 周芝白莫名其妙,掃了一眼池鉞。對方臉色很難看,倒像是被燙的人是他自己,他不去看別人,先拽著蔣序到了洗手臺前擰開冷水。 周芝白立刻跟過去看了一眼蔣序的傷,被炭火濺到的地方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紅腫,被旁邊膚色反襯,看起來更加嚴(yán)重。 她眉頭緊鎖,讓旁邊的工作人員去找冰袋,又回頭讓其他圍觀的同學(xué)先散開,離炭火遠(yuǎn)一點。 池鉞目光沉沉,把水流調(diào)到合適的速度,專注地看著蔣序被涼水沖刷的小臂。 周芝白問蔣序:“怎么樣,痛得厲害嗎?” 蔣序把目光從池鉞臉上收回來,終于緩過神:“現(xiàn)在好多了?!?/br> 水池接的是山里的泉水,比自來水要涼很多。燙傷的地方被水沖刷著,也沒有剛開始那樣痛得厲害?,F(xiàn)在反而是蔣序的心里空空蕩蕩,被剛才池鉞那一句責(zé)問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周芝白還是有些不放心,讓池鉞陪著蔣序沖涼水,轉(zhuǎn)身去問老板村里衛(wèi)生室怎么走。 涼水沖了二十分鐘,周芝白已經(jīng)去了一趟衛(wèi)生室,買了碘伏和燙傷膏馬不停蹄趕回來,幫蔣序消了毒涂了藥,又用紗布包好。 蔣序痛得擰眉,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小心貼著自己的手臂。 整個過程里,池鉞一直在旁邊看著他。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 直到上車前農(nóng)場的負(fù)責(zé)人還在止不住的道歉,周芝白讓所有學(xué)生上車,在車下耐著性子和他客套了幾句。喬合一看了一眼蔣序包著紗布的手,憂心忡忡:“沒事吧同桌?” 蔣序搖搖頭,臉色有些蔫,喬合一只以為他是太痛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蔣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喬合一剛想跟著坐下去,一抬眼,池鉞站在旁邊,垂目和自己對視。 喬合一:“……” 他默默往后坐了一排,池鉞坐到蔣序旁邊。 蔣序的小臂纏著紗布,手腕白皙且纖細(xì),自己一低頭就能掃見。 他喉結(jié)輕微滾動,剛想說什么,那頭周芝白上了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喊了一句:“蔣序呢?” 池鉞的話收了回去,蔣序探出半個腦袋應(yīng)了一聲,周芝白看見了,走過來又看了眼他的手。 “等回城還是去趟醫(yī)院吧?!敝苤グ渍f,“老師陪你去?!?/br> 蔣序搖搖頭:“不用,已經(jīng)不那么疼了?!?/br> 其實冰袋一拿開,傷口還是像火燎一樣,有些灼痛。但他不太想麻煩周芝白陪自己去醫(yī)院,借口道:“我先問問我爸能不能陪我去?!?/br> 周芝白沉吟了片刻:“行,我先和學(xué)校匯報一下情況,再你蔣老師聯(lián)系?!?/br> 大巴車駛出村口,周芝白回到前排開始打電話。蔣序用沒受傷的手拿著冰袋繼續(xù)給傷口降溫,哪怕隔著毛巾指尖也凍得有些紅。 他暫時放下冰袋,蜷縮一下冰涼的手指。傍晚的氣溫有些涼了,他穿著短袖又貼著冰袋,風(fēng)一吹,他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往外冒。 一只手從隔壁位置伸過來,拿起蔣序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抖開,把蔣序上半身包裹住。 衣領(lǐng)抵住蔣序的下巴,把人圍得密不透風(fēng)。蔣序默默垂眼,看著池鉞拿起冰袋。 冰已經(jīng)有些化了,濕潤了外面的毛巾,再敷容易弄濕紗布。池鉞把自己的校服脫了,把冰袋裹住,試了試溫度沒有那么刺骨,才拉過蔣序受傷的那只手,把冰袋輕輕貼著對方的傷口。 池鉞輕聲問:“冷不冷?” 大概是玩累了,回城的車上很安靜,只有風(fēng)灌進(jìn)車窗的聲音。夕陽將盡未盡,天地之間是殘留的暮色,池鉞的這句話和天色一樣輕且溫柔。 蔣序突然鼻子一酸,像是剛才的委屈找到了出口。他眼睛酸脹得厲害,立刻轉(zhuǎn)頭去看車窗外,不讓池鉞看見自己有點狼狽的樣子,也沒有吭聲。 池鉞沒有等到回答,也沒有再說話,安靜的幫蔣序冰敷,每20分鐘又拿開一會兒,避免太涼反而凍傷。校服被冰袋外面化開的水霧沾濕,池鉞又換一個干爽的位置隔溫。 這樣機械且枯燥的過程,他低著頭沒有一點不耐煩,窗外的光落在他臉上,映照出柔和的側(cè)影。 蔣序的心也和冰一樣化成了一汪水,濕漉漉的一片。他手指動了動,挪過去輕輕一蹭池鉞的手背,像是一個和好的暗示。 池鉞接住了這個暗示,他反勾住蔣序的手指,和他相互纏繞,聲音很低。 “待會兒陪你去醫(yī)院好不好?” 蔣序不再靠窗,挪過來把臉埋進(jìn)池鉞的肩頭,臉頰蹭到池鉞手臂的皮膚,才發(fā)覺池鉞的手居然比自己還涼。 他沉默著,微微點點頭。 周芝白應(yīng)該是和蔣正華說了這件事,剛進(jìn)城,蔣正華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過來,語氣透露著不能掩蓋著急,但說起話來還算鎮(zhèn)定。 “周老師說你今天燙到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蔣序如實回答,沒有脫皮起皰,也一直在冰敷,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嚴(yán)重了。蔣正華放心了點,還是說:“還是去趟醫(yī)院吧,要不我請個假來接你?” 蔣正華今晚有晚自習(xí),還是高三下學(xué)期。他這種視教育事業(yè)為生命的人能問出要不要請假陪自己,蔣序突然有點動容,在感動中拒絕了自己父親。 “不用,池鉞說陪我去?!?/br> 蔣正華一聽,也立刻收回前言:“那就讓小池陪你去吧,他比較靠譜?!?/br> 靠譜的池鉞帶著蔣序在市一院提前下車,掛號看傷,醫(yī)生說的也和蔣序估計的差不多。不是特別嚴(yán)重,多冰敷,第二天可能會起幾個小水泡,擦藥就好。 池鉞拎著一袋子藥帶著蔣序回了家。 許亭柔去隔壁市交流學(xué)習(xí)了,下周一才能回來。周芝白打電話來問蔣序傷怎么樣,蔣序回答沒什么事,聽見那頭周芝白明顯松了口氣,叮囑他好好休息。 蔣序窩在沙發(fā)里,嘴上乖乖應(yīng)和,眼神落在旁邊的池鉞身上,看著他把碘酒、膏藥擰開,棉簽、紗布背好,小心且溫柔的重新給自己上剛從醫(yī)院帶回來的藥。 蔣序心情好一些了,又覺得剛才池鉞吼自己的語氣實在是兇,掛掉電話開始秋后算賬。 “你剛剛罵我的時候好兇?!?/br> 他算賬的語氣一點也不嚴(yán)肅,不像是發(fā)火,更像是埋怨和撒嬌。池鉞道歉:“是對不起。” 蔣序也不是傻子,安靜了一會兒,反而安撫似的握住池鉞的手,抬目去看對方。 “你是不是……”他沉默幾秒,“想到池芮芮了?!?/br> 房間里陡然安靜下來。陽臺窗子沒關(guān)風(fēng)吹得常春藤葉子相互摩擦,在夜色里沙沙作響,聽起來有點像連綿的春雨。 客廳的柔光燈下兩個人的影子 交錯,看起來親密無間。 這樣溫順的夜晚,這樣咫尺的距離,像是可以揭開一些陳舊的傷口,隱秘的過往。 池鉞的聲音落在寂寂的夜色里,像是陽臺外的月光。 “我應(yīng)該沒和你說過。”池鉞扭頭看向蔣序,“我爸叫池學(xué)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