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29節(jié)
他做哥哥的不能跟大伯母直接告狀,可他也有娘親,自己的母親雖然總是淡淡的不愛跟他親近,但涉及根本之事,也不會完全袖手旁觀。 原本只是想說說她,給端硯出口氣,現(xiàn)在好了,回家后一頓修理是少不了。 裴境神色發(fā)冷,手里那三meimei的穗子,也不便給她送過去了,還有讓丫鬟給送過去吧。 回去后的裴境心中有了計較,他看過沈天做的文章,在這個歲數能寫出這些,也算難得,而且那字,一看就是特意懸空握筆,特意練過腕力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少有有這種毅力的,雖然天分沒有自己這么高,但好好培養(yǎng),也算個可造之材。 他將沈天那些文章都做了批注,還自己以此為題寫了幾篇供他參考,從自己用過的書中,挑了兩本,侯府家大業(yè)大,不僅有手抄書還有印刷書,而裴境的課本,都是他做過備注的。 雖然像沈妙貞他們這些窮苦百姓,攢些錢舉全家之力,也能供弟弟讀書,但村里的私塾,哪會有什么名師。 而最好的老師西席,都是被世家勛貴所掌控著,普通寒門仍然很難出頭,就像孫秀才那樣,熬到三十多歲中個秀才,在村里頭都算是文曲星下凡了。 裴境叫手下的小廝把這些東西給沈天送了過去,他是個要做就做到底的人,打定主意要培養(yǎng)端硯的弟弟,雖不能時時盯著他讀書,但定期布置功課,還是可以做到的。 因為景天送過一次沈妙貞,知道沈家住在哪,以后這種事就交給他來回兩頭跑。 莊子的獵戶送了一只鹿來,三姑娘和五姑娘還想著要烤鹿rou來吃,結果鹿rou沒來得及烤,玩的也沒有進行,裴境就要回去。 兩個姑娘沒有父兄跟著,如何能在外頭的莊子上玩,只好也跟著一起回去。 五姑娘還想撒嬌,央求裴境晚些回去,可裴境才不見她,只上了自己的馬車,就叫嬤嬤們看著兩個姑娘上了馬車,幾乎是押送一般,把兩人帶了回去。 裴玉瑛還想鬧,裴玉瑤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硬是拉扯著meimei,叫她不要鬧。 回了侯府,裴境只溫和的跟三妹裴玉瑤說了話,也不搭理裴玉瑛,他徑直去了自家親娘,二太太的院子,說了此事。 二太太雖然對什么事都不太上心,也不愛跟兒子親近,可聽了兒子說此事的前因后果,她的臉色也不大好起來。 “你大伯母身子不大好,性子也軟,不然這管家的事也不會落到三房一個庶出子的媳婦兒手里。她沒女兒,把五姑娘當成親生的教養(yǎng),寵愛的沒邊,誰知道還能說出這種話?!?/br> 二太太日常像是個閑云野鶴,不愛管事,就連自己兒子的事,也不見怎么管。 事實上,裴境從小到大遇到的一些大事,她也不是個完全的甩手掌柜,至少當初裴境開蒙的老師,就是她定的,重金請了聞名天下的松石先生,為裴境開蒙。 但這件事則不同,不管五姑娘是出于什么心理說出的這番話,堂妹對堂兄有意,傳出一點風聲,那裴家所有女眷的名聲都別想要了。 裴境心氣高,不然也不會從小就約束自己刻苦讀書,為的就是將來在朝堂大展手腳,他很看重自己在仕林中的名聲。 若是被一個蠢鈍的堂妹敗壞了聲譽,可就冤死了。 “我會跟你大伯母說,她若不會教養(yǎng)女兒,我就替她管教一二?!?/br> 裴境心知,母親不出手則已,出手了就一定能辦到。 他起身長揖一禮:“此事就拜托母親。” 二太太忽然笑了笑,那張永遠帶著淡淡倦容的臉,變得生動了幾許。 “你想教訓你五meimei,單單只是因為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嗎?就沒有半點為你那丫頭找回場子的心思?” 別人家娘親跟親兒子親近,也會問這些話,可到了裴境他們這對母子面前,這種半是探究半是玩笑一樣的聊天,卻極少發(fā)生。 裴境一愣,沒想到因為此事,母親能如此跟他說話,心里防備便少了許多,也說出真話來。 “不敢瞞母親,的確有一些?!?/br> 二太太的笑意更深,她這個兒子,不像裴二那等紈绔子弟吃喝享樂玩女人,純粹是因為眼光太高。 看得上眼的姑娘,不僅要相貌絕色,脾氣秉性還得對他的口味,且要琴棋書畫樣樣都通,能跟他有共同話題。 他自視甚高,對未來的妻子要求也高,自然瞧不上這些一心想攀高枝的丫鬟們。 在這一點上,這孩子的性子倒是跟她很像。 當初她不也是,認準了一個男人,便要死要活要嫁他,然而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你喜歡,便好好護著,我也不攔著你,只有兩點你得注意,第一則,你將來的正室夫人,必然是大戶人家的姑娘,莫要婚前便搞出庶長子來,第二則,你若對人家上心,便好生待人家,丫鬟也是爹娘生養(yǎng),既跟你一回,你得對人家負責,莫要像你二堂兄,那是糟踐人家女孩兒,是要天打雷劈的?!?/br> 裴境哭笑不得:“母親,您想到哪去了,端硯不過是個小黃毛丫頭,兒子能對她有什么心思啊?!?/br> 二太太也不跟他分辨,只是搖搖頭,不再說話。 過了幾日,便是在流風閣的沈妙貞都聽聞,五姑娘不知因何觸怒了大太太,被關了禁閉,大太太還要尋個懂規(guī)矩的老嬤嬤,要好好教教她規(guī)矩呢。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沈妙貞有些恍神,手里的針差點扎到枝頭上。 “五妹被禁足了,你不高興?” 裴境怎么看她的神色,都不像高興的樣子。 ? 38、38 “五姑娘被禁足, 奴婢為什么要開心?!鄙蛎钬懘怪^,做著手里的繡活兒,滿臉的淡漠。 裴境狐疑:“她那日無緣無故的罵了你, 如今她被禁足,你該開心才是?!?/br> “奴婢該開心?”沈妙貞嗤笑:“五姑娘是侯府小姐, 金尊玉貴, 奴婢又算是什么, 一個服侍人的奴仆, 哪里有資格生氣,更沒資格開心?!?/br> 裴境聽她這樣說話就有些莫名的不舒坦,眉頭皺的像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線:“你還說你那天沒生氣, 這不是還在說氣話。她做的不對, 這回禁足便算是教訓,她也大了, 將來總要嫁人,去了婆家, 難道還能如此嬌縱任性嗎,這回也算是替你報仇了?!?/br> 沈妙貞笑了笑,眼睛里卻沒什么波動:“公子說是給奴婢報仇,就是給奴婢報仇吧?!?/br> 她的話, 越發(fā)讓裴境聽得不高興,總覺得她在敷衍自己。 揪著她頭上雙螺髻的一個揪揪, 強迫她放下手里的活兒:“你這小丫頭, 這些天本公子是對你太好了,都敢敷衍起來, 今兒非得叫你好好知道公子的厲害。” 裴境以為, 這丫頭會可憐兮兮的跟他討?zhàn)? 然后他說她兩句,也就算了。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心癢癢的厲害,想要揪一揪她頭上像兩個貓耳朵一樣的發(fā)髻,還想看她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跟他求饒的樣子。 誰知,沈妙貞卻沒好氣的弗開他的手:“公子,您能不能別隨便揪奴婢的頭發(fā),很疼?!?/br> “……” 裴境氣笑,這丫頭是越來越不怕他了,以前那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侍奉的樣子去哪了。 是,她也有怕他的時候,那是只有有求于他,為了自家弟弟,倒是能小心謹慎。 “公子給你出了氣,你不謝謝公子,反而給公子使臉色,如今你可是越發(fā)的驕縱起來?!?/br> 沈妙貞實在無奈,放下手里的繡活:“好吧,公子想聽真話,奴婢就直說,不是奴婢瞧不起自己,可奴婢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身份,奴婢不過是個服侍人的低賤玩意,五姑娘是主子,雖然不是奴婢服侍的主子,可她若要拿奴婢出出氣,不要說罵一句,便是直接上手打,奴婢也只有受著的份?!?/br> “公子也知道五姑娘跟奴婢,本就是身份不同,所以就算是當天,五姑娘罵了奴婢,公子不也什么表示都沒有嘛,難道真為著奴婢,責罰自己的親堂妹?” “五姑娘被禁足,奴婢可沒那么大臉,覺得是公子為了給奴婢出氣做的,一定是五姑娘自己做了錯事,惹怒了大太太,您卻非逼著奴婢高興,這又是什么道理?!?/br> 她一句一個身份不同,五姑娘金尊玉貴,她是服侍人的。 裴境心里不舒坦,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這件事就是如她所料,他沒有直接訓斥五妹,不就是覺得縱然五妹有錯,也不能當著下人教訓meimei。 然而他心里想的是一方面,聽她說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人,縱然是服侍人的奴婢,也是他裴境庇護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負的。 “……你……” “你別這么說自己,哪有自己說自己是低賤玩意兒的,我教你讀書,教你彈琴作畫,許多小戶人家的小姐,都學不來。” 沈妙貞抿著嘴唇,心里也難受的很,她若不是因為讀了書,也想不通這個道理。 若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就是個奴婢,被六公子這樣養(yǎng)著,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小姐不成,若不這樣想,她會沉溺在這個富貴窩里面,再也不想出去了。 “公子教訓了,奴婢錯了,以后不說了便是?!?/br> 沈妙貞又垂下頭,拿起手里的繡活兒,做了起來。 裴境的臉色黑了下來,不知為何,心里頭酸澀不已,這些日子,他為這個丫頭,費的心思夠多了,可她卻好像不領情。 也不能說不領情,她依然兢兢業(yè)業(yè)的服侍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可她這副乖順的仿佛偶人的樣子,他又瞧著不順眼,一點也沒有方才她拂開他手時的靈動。 她這樣乖順的模樣,難道不是他想要的嗎,為什么他就是渾身都不得勁兒。 裴境有股邪火,悶在心里發(fā)泄不出,又不想跟她生氣,坐著生了好大一會兒悶氣,打了簾子出去,可逛了園子半天也出不了這口氣,越想越難受,直接帶著空青,騎了馬出去吃酒去了。 “這不是裴六兄嗎,怎的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 他喝得有些微醺,臉蛋浮上紅霞,雙眸染上水色,一抬頭時,這韻致,實在美的驚心動魄。 饒是來人,算是裴境的好友,已經對裴境這張臉免疫,卻仍是看的一愣,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果然不愧是名動洛京的蓮花六郎,漂亮的如此雌雄莫辯,若非是侯府的公子,早就不知被哪個權貴占了便宜了。 “是周兄啊?!?/br> 裴境不喜歡跟紈绔子弟交朋友,但周家三郎周徽是個例外,他爹是洛京府的知府,他自己也算爭氣,今年考中了秀才,算是世家子中有出息的。 裴境跟他關系不錯,兩人偶爾會相約去騎馬打獵,赴紈绔子弟的酒宴時,周三郎知道他不喜那些陪酒的官伎花娘,也會幫他抵擋一二。 裴境不愛酒宴,更克制自己不愛吃酒,怎的今日自己一人在此,喝的醉醺醺的,像是在喝悶酒的樣子。 周三郎也便問了出來。 裴境嘆了一口氣:“我有煩惱的事,卻不知該跟誰說?!?/br> 周三郎覺得新奇,拿著他的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盅:“我不是在這里,六兄跟我說不是一樣。” 裴境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重重嘆了一口氣,可能覺得因為丫鬟的事煩惱,有點丟人,可他心如亂麻不說,整個心緒就像是被貓撓亂的毛線團。 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現(xiàn)在也顧不得是不是丟臉了。 “是……我身邊一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鬟?!?/br> 周三郎立刻來了興致,裴境這人潔身自好,當然他也是,可就算是他們這種家風清正的權貴家,到了他們這個歲數,也會在身邊放個姑娘好通曉人事,免得被外頭的狐媚子迷惑了去。 周三郎身邊就有個同房丫鬟,也早就知道了男女之間那回事,只是他們這種家風清正的人家,是絕不會娶正房娘子前就生出庶出子女的,通房丫鬟也是精挑細選,樣貌不說好不好,品性必然得老實才行。 他已然是不近女色,在外頭逢場作戲也不會跟女子糾纏,可裴境卻比他更甚。 明明生的一幅風流樣貌,卻像個苦行僧,十六了身邊也沒個女人服侍,周三郎別人不服,就服裴境裴六郎。 這份自虐一般的堅忍心性,確實非別人能及的。 而現(xiàn)在,這位正經嚴肅,對女人就像是洪水猛獸一樣不愿沾惹的主兒,居然話題開始談論起了女人,還是自己的丫鬟。 實在是叫周三郎,整個人都精神了,就想探聽探聽些八卦出來。 “我身邊那個丫鬟,被我寵壞了,這幾日也不知因為什么不高興,總是給我臉色瞧,我說她兩句,她雖然聽話了,可我看著她那副逆來順受低眉順眼的樣子,就莫名的心里難受。” 裴境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掩去了五姑娘說愿不是裴家女的事,像是吐苦水一樣說給了好友聽。 “這丫頭實在蹬鼻子上臉,我想教訓教訓她,卻怎么也下不去手,又想她高高興興的,更不知怎么做,實在進退兩難。這丫頭聰慧,什么東西一教就會,為著我們這主仆情分,將來她出嫁,我也要多添些嫁妝給她,可她卻因為一點小事,與我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