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咳嗽幾聲，繼續(xù)道：“改日你帶采月進(jìn)宮，讓她去朕的私庫里挑，喜歡什么拿去便是?！?/br>
    山和長公主跪地拜謝：“謝皇兄成全?！?/br>
    “一家子骨rou，這般客氣作甚，起來吧，到了如今這個歲數(shù)，就愿意看他們小年輕和和美美的，成一樁美好姻緣，是功德一件啊。”說著對山和長公主揮手，“你坐過來些，陪朕說說話?！?/br>
    “是。”長公主頷首答。

    圣上年歲上去后，格外喜歡同故人說話，找個熟人論一論過去的種種，就仿佛回到了從前。

    是以，林月賢和采月公主的賜婚圣旨，在殿試之前便發(fā)了下來。

    幾方人馬個個高興，唯有譽(yù)王一口悶氣憋在心中，對林月賢的疑心更盛。

    但事已至此，父皇金口玉言，林月賢即將成為自己妹婿的事已無可更改。

    “還望林公子好自為之?！?/br>
    林月賢祥裝出一臉的膽戰(zhàn)：“殿下的提點(diǎn)，林某銘記在心?！?/br>
    五月初，初夏已至，人們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裳，街道上賣冰飲的小攤販也多了起來。

    同時，眾位新科貢生期待已久的殿試也終于來臨。

    殿試當(dāng)日，沈長林沈玉壽等上榜舉子核驗(yàn)身份后，按照排名先后的順序，跟著捧題官及內(nèi)閣官自宮門入皇城，到了傳說中的金鑾殿——實(shí)際名為保和殿的大殿上。

    皇城巍峨，宮闕連綿，琉璃瓦青玉柱，宮道筆直寬闊，兼守衛(wèi)森嚴(yán)，一情一景，無不體現(xiàn)出皇家的浩然氣勢。

    諸貢士穿著襕衫踏入皇城后，無一不被其氣勢所震撼。

    沈長林走在最前方，對皇城的景致看得最為清楚，感受也最突出，他從前也去古皇城游覽過，但是跨越了時光的欣賞，終究不如當(dāng)時當(dāng)刻有沖擊力。

    巨石累就的長階，四人都無法合抱的廊柱，還有精致繁復(fù)的雕花窗欞，種種細(xì)節(jié)，無不體現(xiàn)皇家的體面，體面背后，則是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

    很快保和殿便到了，大殿東邊有一黃案，捧題官會將題目放在上面。

    而新貢士則會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dǎo)下，在宮殿的臺階兩旁侯列。

    沈長林是正榜第一名，所以站在左側(cè)最前。

    不過一刻，樂聲驟起，皇帝御殿，殿內(nèi)的諸位大臣以及殿外的貢士齊齊向皇帝行禮。

    在大乾朝，君臣之間非請罪不行跪拜禮，因此沈長林他們只需站著行禮即可。

    保和殿十分寬闊，哪怕是殿內(nèi)之人，都不一定看得清楚皇帝面容，以沈長林為首的新貢士們雖在名義上面見天顏，但其實(shí)連皇帝的影子都沒有見著。

    皇帝只是來露面走個過場，接著禮部官員散題，沈長林他們將直接在殿外答題。

    這是科舉考試的最后一次考核，只考策論，沈長林見上面的題目是——改政興國之道。

    這題極其廣泛，不限制格式和字?jǐn)?shù)，四書五經(jīng)里已尋不到此題答案，也無套路可言，完全考察學(xué)子對于時政國事的看法和思考。

    考試時間約三個時辰，期間供應(yīng)一餐飯食和一壺茶。

    眾新貢士答完卷后，受卷官會將試卷收集妥當(dāng)，然后送到彌封官手上，接著又轉(zhuǎn)交給掌卷官，最終交給皇帝親任的讀卷官去評閱。

    殿試當(dāng)日舉行，次日閱卷，又次日則要發(fā)榜，時間十分緊湊，所以其實(shí)此刻，閱卷官就已在皇城中了，待新貢士們的卷子交上來，他們便會連夜閱卷。

    閱卷官皆由皇帝挑選，自是他信任的近臣，閱卷官位高權(quán)重，對新貢士們的試卷有初分等級之權(quán)，即將試卷按照一甲、二甲、三甲分等。

    雖最后的排名由皇帝親定，但主要是定一甲和二甲，并對閱卷官拿捏不準(zhǔn)的試卷進(jìn)行參評。

    但是今上對殿試極看重，從登基以來，每次殿試他都全程參與閱卷。

    殿試閱卷向來在內(nèi)閣班房舉行，此刻，圣上已親臨內(nèi)閣班房，正和閱卷官們論政事。

    過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圣上精力不濟(jì)，近侍上前勸說：“陛下，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許久，陛下不如移駕回寢殿小睡片刻，再來等候?！?/br>
    圣上搖頭：“殿試選出的人才，乃我大乾的棟梁，如此要緊之時，朕如何能缺席?！?/br>
    言罷，讓近侍去取最近新煉制好的金丹來，金丹一服，他立即精神煥發(fā)。

    “眾位愛卿請一起服用吧?！?/br>
    圣上不僅自己享用，還本著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原則，給諸位閱卷官一人發(fā)了一粒。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對圣上來說金丹乃延年益壽的圣品，且價值不菲，非寵臣近臣他還舍不得賞賜呢，但對某幾位不信煉丹一說，并對其深惡痛絕的閱卷官來說，這份賞賜好比燙手山芋，令人十分為難。

    “朕服用此物后，身體大為好轉(zhuǎn)，眾愛卿何不一試？”見眾位臣子不為所動，圣上繼續(xù)賣力的推薦著。

    然而，滿室寂靜，一時竟無人接話。

    過了好一會，內(nèi)閣大臣楊敏然出列道：“此丹竟有如此奇效，臣惶恐，不敢隨意服用，請圣上準(zhǔn)臣帶回家去，留作不時之需?！?/br>
    圣上大手一揮，本想說不必節(jié)約，他那兒還有許多粒，賞他們?nèi)舾捎钟泻畏粒?/br>
    但看這幾個老狐貍的樣子，惺惺作態(tài)，只怕是不將金丹作寶物，便踩著臺階往下走：“帶吧帶吧，都帶回去！瞧你們一個個怕死的樣子，朕食了這么多，不是筋骨強(qiáng)健么？”

    “圣上乃真龍?zhí)熳?，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的?！?/br>
    “哼，胡言誆騙，信口開河?！?/br>
    走到入閣拜相這一步的，均是為官數(shù)十載的老臣，哪個沒因政事同圣上爭過甚至吵過，所以這些倔強(qiáng)的老頭兒還真敢和圣上逗趣。

    君君臣臣，偶爾也會像老友般閑話。

    時間過得飛快，沈長林第一次答題答到?jīng)]顧得上飲食，晌午送來的食物，除了那壺茶水他喝了一半，剩下的糕餅湯面，愣是一粒未動。

    待受卷官收到沈長林的試卷時，眼睛一瞪，差點(diǎn)以為自己眼花了，還特意多問了一句：“莫非新貴人將草稿一并交上來了？”

    沈長林微笑搖頭：“沒有，都是答卷?！?/br>
    受卷官數(shù)了數(shù)，一共十二張紙，一張算五百字，也就是說這位新貢士在短短三個時辰內(nèi)，洋洋灑灑寫了六千余字：“您真乃神人也?！?/br>
    “哈哈哈?！?/br>
    沈長林活動著僵硬的手腕和脖子，長呼一口氣。

    他并非故意寫長想要嘩眾取寵，實(shí)在是這殿試的題目‘改政興國之道’恰好出在了他的心坎上。

    做姜無戈徒弟的這段時間里，師徒二人討論最多研究最多，關(guān)注最多的便是此話題，他們對軍政吏制經(jīng)濟(jì)等各種問題做過深入探討。

    可以說，沈長林的答案是現(xiàn)成的，他只要將心中早有的答案如實(shí)謄寫便可，要是時間允許，沈長林覺得自己還可以寫六千字。

    早飯是卯時吃的兩個雞蛋，現(xiàn)在已是申時末，期間粒米未沾，沈長林現(xiàn)在精神松懈了一些，才感覺到腹中饑餓，于是現(xiàn)在滿腦子里想的都是，趕緊出宮飽餐一頓，犒賞一下饑腸轆轆的五臟廟。

    于此同時，新貢士們已答完題的消息，也飛快的傳到了內(nèi)閣班房。

    圣上宣近侍再次取來金丹服用了一粒，然后精神抖擻的等待著，諸位閱卷官也正襟危坐，做好了徹夜閱卷的準(zhǔn)備。

    譽(yù)親王和景郡王恰在此時來問安。

    前兩次殿試，譽(yù)親王被圣上點(diǎn)名，全程陪同一起閱卷，如此種種，皆代表皇父對他的重視，可是這一次，皇父竟沒有宣他同往，譽(yù)親王深嘆一聲，定是孕鹿之事父皇還未曾釋然。

    害他受此無妄之災(zāi)，若來日查明真是林月賢干的，即便得罪姑母，他也必除之而后快！

    “二位殿下請回吧，圣上正忙著呢。”近侍出來通稟道。

    譽(yù)親王笑著攥住近侍的手，悄悄塞了一張銀票過去：“還請公公再替本王通傳一次，父皇身體未愈，本王若不陪在身邊，心中難安?！?/br>
    近侍將銀票往外一擋：“殿下莫要讓老奴為難，圣上面前缺不得人，老奴要進(jìn)去伺候了，請殿下自便?！?/br>
    說完轉(zhuǎn)身便走，將內(nèi)閣班房外的院門緊緊合上。

    兄弟二人吃了個閉門羹，姜逐謹(jǐn)呸了一聲，低聲道：“不過是個閹人，仗著多在父皇身邊呆了幾年，簡直不將我們放在眼中，來日皇兄若……”

    譽(yù)親王姜逐元抬了抬手，示意三弟閉嘴：“我現(xiàn)在心里亂著呢?！?/br>
    從小到大，他一直很篤定自己是儲君人選，哪怕父皇遲遲沒立他為儲君，可所有皇子中，只有他最適宜，想到這他看了看身邊的姜逐謹(jǐn)，單憑三弟那張帶著胡人特點(diǎn)的臉，父皇就絕不可能將皇位傳于他。

    至于小五，他太年幼了，父皇的身體已撐不到小五懂事的年紀(jì)。

    可他不祥的預(yù)感又是那般強(qiáng)烈。

    姜逐元捂著發(fā)脹的腦門，慢慢踱步離開了。

    考完殿試，從皇城出來，沈長林沈玉壽趙悲煦幾個都覺得疲憊。

    他們先去吃了頓飽飯，隨意聊了幾句，便回屋就寢了。

    第二日睡到太陽高升，下午隨便活動活動，又到了日暮，轉(zhuǎn)眼到了第三日。

    殿試出榜，自然要在皇城進(jìn)行，由圣上親點(diǎn)三甲，剩下的二甲三甲由鴻臚寺官員在殿前唱名，俗稱‘傳臚’，而在出榜前，圣上還會隨機(jī)親自抽問，被點(diǎn)中的士子需立即作答。

    而這隨機(jī)的抽問，會影響已經(jīng)排好的名次。

    出榜這日，百名新貢士再次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dǎo)下，由宮門進(jìn)入皇城，走過長長的宮道，登上一層層的石階往保和殿而去。

    這一次，他們可以直接進(jìn)入殿內(nèi)，君臣將第一次正式照面。

    大殿內(nèi)不僅有新貢士，文武百官，諸皇子王公也都齊聚于此，共同見證新科進(jìn)士的誕生。

    百余人在卯時抵達(dá)宮門，辰時入內(nèi)，待走到殿外時，正好旭日東升，金燦燦的光灑向眾人。

    沈長林感受著暖意融融的陽光，收斂心神，沉著的邁步踏入保和殿。

    科考路的最后一站，即將來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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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沈狀元

    ◎賜打馬御街前◎

    眾新貢士按照會試排名列為兩隊(duì), 單數(shù)列左雙數(shù)列右，在鴻臚寺官員的帶領(lǐng)下，登入了萬千士子夢寐以求的地方——保和殿內(nèi)殿。

    殿內(nèi)鋪著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地磚, 角落的鎏金香爐青煙裊裊，熏染一室暗香, 隨處可見雕梁畫棟，而殿堂最上方，矗立著皇帝的寶座。

    “今年的狀元不知花落誰家呀。”

    “林太傅的嫡孫頗有才氣, 沒準(zhǔn)林府要出狀元咯。”

    列隊(duì)站在新貢士旁邊的, 是各部官員，皇帝還未御臨，他們正低聲議論著。

    方才被點(diǎn)到名的林太傅即林月賢的祖父，正好站在沈長林的左前方，對同僚的議論充耳不聞。

    “林太傅之孫名列杏榜第十八名，不僅文采出眾，更是一表人才，就算不是狀元, 這風(fēng)流探花郎定非他莫屬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