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又晨真是喜歡引發(fā)懸念的人。

    面對問題他不是閃爍其詞就是延伸出其他疑問并將衍生出的疑問拋擲給我，而我能做的只是順應(yīng)接下，反正再拋過去的問題也會被他輕巧回避。

    后來他呢喃著什么才終于悄悄睡去，我沒比他堅持多久，沉重的眼皮使我直瞇起眼，被他抓住的手開始發(fā)麻，我動彈不得，只得放棄掙扎進(jìn)入夢鄉(xiāng)。

    夢中的世界總是繽紛有趣，里面充滿了人，他們談天說笑、追逐嬉戲，最重要的是，他們每個人都以我為中心繞著我轉(zhuǎn)。

    除了人和笑聲，遠(yuǎn)處還有一座澄澈乾凈的湖，每次我想朝湖的所在位置趨近，湖卻有如長了雙腳似的，我前進(jìn)一步，湖面也跟著挪動一步。

    我永遠(yuǎn)無法抵達(dá)湖水的正確位置。

    遠(yuǎn)眺那座澄澈到發(fā)亮的湖，有道身影極富存在的印入視野，直覺告訴我那人就是我日夜都想見到的人，他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于我的夢境，某個說法是想要見到對方的心情一旦非常強烈，這份思念便會映照在晚間的睡夢當(dāng)中。

    我不否認(rèn)，那個他畢竟是幼年教我排解寂寞方法的人，我想當(dāng)面向他道謝。

    儘管眼下只能寄託在夢里，我仍盼著哪天能夠見到他。

    「看樣子沒有我，你真的不行呢?！?/br>
    越是想看清他的容貌，呈現(xiàn)在身邊的他的身影越是模糊，然而他的聲音依舊清晰。

    「誰講的，我才沒有?！?/br>
    夢里的我富有自己的意志，像是從我體內(nèi)剝離出的一塊人格，正生動的反駁。

    「那你在怕什么？」

    「每個人多少都有害怕的事?！?/br>
    「是啊，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呢？」

    「難道你沒有嗎？」

    「你在躲避我的問題，你學(xué)壞了，從前你可是對我無所隱瞞?！?/br>
    「我沒有?！?/br>
    「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一直在否認(rèn)和回避?！?/br>
    「你對我難道就無所隱瞞嗎？名字，你沒告訴我你的全名?！?/br>
    「你忘記了？真令人失望呢，或許你該看一看我?！?/br>
    他說，我抬頭想要看他，然而越是想將他看清，他的身影越是模糊。

    「我看不清你。」

    「是啊，你看不清我，因為你沒想真正看清──」

    瞬間我看見逆向轉(zhuǎn)動的時針與分針，隨著特有的步調(diào)一圈又一圈不停歇的轉(zhuǎn)，時針與分針的轉(zhuǎn)動速度也因此愈加快速，

    ──如果畫成逆時針，你會變得和我一樣。

    幼年的他曾經(jīng)講過的話竄進(jìn)腦海，鑽入夢中。

    時間正在倒退行走，以詭異到令人生寒的方式，明明四周沒風(fēng)，背脊卻引發(fā)些微涼意。

    ──阿夜，別跟他玩，和我們一起玩呀。

    ──對呀阿夜，我們要玩鬼抓人，你也一起嘛。

    ──哪有人這樣的，阿夜昨天跟你們玩，今天他要和我們玩，

    ──才不是，阿夜說了他要和我們一起玩。

    ──阿夜，你會和我們玩吧。

    真好，那樣的人肯定沒有寂寞的困擾。

    蜷縮在墻壁一角，小男孩羨慕眼前孩子們的互動，他們口中名為「阿夜」的男孩深受同學(xué)歡迎，班上大部分的人都喜歡和他玩在一起。

    ──你不過去沒關(guān)係嗎？

    ──沒關(guān)係呀，我陪你。

    孩子們不受控的直往外跑，教室內(nèi)一下子剩下小男孩和暱稱是阿夜的男生。

    ──喊我阿夜吧，和他們一起。

    ──我可以嗎？

    ──我們是朋友嘛，當(dāng)然可以，那我怎么喊你好？

    ──唔，他們都叫我怪胎。

    ──怪胎才不是名字。

    ──阿夜也不是名字吧。

    ──對耶。

    阿夜伸手，他兩隻短短的腿以內(nèi)八姿勢跪坐在地。

    ──夜于笙，我的名字。

    阿夜、夜于笙……

    「夜于笙！」

    眼前視野一片昏黃，熟睡的顧又晨發(fā)出輕微鼾聲，房間的大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熄滅，唯獨床頭暗黃色的燈照耀房間。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仔細(xì)回味方才的夢，似乎連帶引出幼年記憶。

    那個縮在角落處，用羨慕眼神看著其他孩子互動的男孩是我，至于那群孩子當(dāng)中，唯一朝我伸手，最與眾不同的那個男孩，就是夜于笙。

    他告訴過我他的名字，然而深刻印入腦海的卻是他朝我伸出手的瞬間，不僅如此我甚至把這份舉止不斷延展放大，他是特別的，所有孩子之中最特別的，到后來這就是我對他的印象。

    夜于笙，默念幾次似乎有股熟悉感，果然就是這個名字。

    夜于笙、阿夜。

    如果能夠見到你，真想對你說一句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