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嬌 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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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蓁倚著頭枕,沉沉睡去。 屋舍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沒多久,姚蓁重新睜開眼眸,坐起身來。 她的眼中,分明一片清明,半絲水意也無。 她穿好鞋襪,走到門扇旁,左右觀望一陣,確認周圍無人看守,便折返回屋中,輕車熟路地拉開一道抽屜,從中翻出那枚被她刺探無數遍的兵符。 宋濯似乎對她毫無戒備,兵符這等重要的物件,并不避諱讓她瞧見。 姚蓁不知他是對她放心,還是對他自己的計策有足夠的自信。 她將兵符緊緊握在手中,任憑棱角將她的手硌得滿是紅印。 她垂眸看著自己細白的手,眼神中滿是堅定。 現如今,公主府以極快地速度修繕好,宋濯已迫不及待地想將她囚于身側。姚蓁同他偽裝周旋這樣多的時日,知曉自己已慢慢消磨掉他的戒心。 姚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四肢百骸中急速流淌的血液平緩下去。 今夜,便是她逃離的最佳時刻。 - 宮中的一切,這半月來,姚蓁皆打點好。 夜幕降臨時,那頂姚蓁無比熟悉的小轎一如既往地來到。 姚蓁換上事先備好的襖裙,提著一個裝著幾件衣裙的包袱,走上轎子。 轎子同往先一般行駛,他們走的是相對靜謐的路段。 待轎子駛出宮后,姚蓁的心臟急跳起來。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包裹,腦中回想著此先譚歇對她說過的話。 轎子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 姚蓁穩(wěn)著聲音,沉聲道:“停。” 轎夫畢恭畢敬地停下。 姚蓁掀起轎簾,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店鋪,道:“本宮要去那家鋪子買一些醴酪?!?/br> ——這是她常買的一家醴酪鋪子,幾日前姚蓁特地買了兩次。轎夫們不疑有他,停轎放她前往。 姚蓁戴上幕離,走下轎子。 走出幾步,她捂住胸口貼身存放的兵符,確認它的存在。 隨著距離轎子愈來愈遠。 噗通,噗通。 姚蓁心跳一聲快過一聲。 轎夫們并沒有跟著她——即使是跟著她,亦無傷大雅。 姚蓁目視前方,穩(wěn)步朝那家醴酪鋪子走去。 她的目的并不是醴酪鋪子,而是一旁幽邃的小巷。 譚歇事先安排好人,在那處接應她。只要她走到鋪子前,立刻有一幫偽裝成流匪的人出來制造混亂,屆時她須得趁亂極快地走入小巷,同譚歇安排的人離開。 而那群“流匪”,當中會有人偽裝成她的模樣,佯裝容華公主被劫持。 屆時,宋濯必定會費盡心機地解救“公主”,而她早已趁亂逃離。 姚蓁站到鋪子前,脈絡中的血液難以抑制地沸騰起來。 “錚——” 刀劍齊刷刷出鞘! 尖叫聲此起彼伏,姚蓁聽著周圍紛擾的動靜,瞳孔微縮,因為事先有所預料,格外冷靜。 人群推搡著攢動在她身側。 就是現在! 姚蓁迅速跑入小巷中。 ——這塊地方,曾劃分給諸位藩王為王府所轄地,治安一向不比其他地方,發(fā)生□□,不會有人產生懷疑。 姚蓁疾步奔跑入小巷,迎面望見等待良久的譚歇,她一怔,但腳步絲毫沒有減緩。 駕著馬車的譚歇朝她伸出手,姚蓁借力乘上馬車。 她沒有問譚歇為何出現在這里——他們之前商議的是,譚歇會另派他人前來。 馬兒“的盧”奔跑起來,朝著同宋府背向而馳的方向行駛。 姚蓁心中無比緊張激動,心臟跳的幾乎要沖出胸膛。 稍微緩了緩,她低頭檢查身上的物件,摸到兵符完好無損,她的銀票也在。 她摸遍全身,最后發(fā)現自己落了一只耳珰,許是方才疾跑時跑丟了。 那只耳珰,是宋濯送給她的那對血玉耳珰。 姚蓁已然不在乎這些了。 城中一片混亂,而她乘坐馬車,穿過街坊,車輪滾動如鼓點,密密麻麻地敲著她的心口,終于踩著宵禁的時刻,順利地駛出城門。 姚蓁的心緒,在馬車駛離城門的一剎那,歸于平靜。 ——從今往后,她將徹底脫離宋濯的掌控。 第95章 死訊 月色如晦。 宋濯披著一身寂寥的月色, 踏入宋宅。 正堂里,宋韞已等候他多時。 他的面前擺放著膳桌,膳桌周圍陳列著兩把椅子, 家仆被盡數屏退。宋濯嗅到一股他慣常不喜的氣息,懶散地掀起眼簾, 掃了一眼宋韞身前,沒說什么,落了座。 方一落座, 他便微不可查地輕蹙了下眉,神情不由自主地微冷。 宋韞捻著胡須:“你來了?!?/br> 宋濯身子后傾,倚在椅背上,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淡淡地應了一聲。 宋韞抬手斟了一盞茶,瞥他一眼, 道:“我兒近日氣色頗為不好,故我特命人做了這大補的全血宴, 以供你調養(yǎng)。” 宋濯垂眸睨著面前的血豆腐、血燕窩, 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緩聲道:“多謝父親體恤, 將我厭惡的事物記得這般一清二楚。” 他雖喚著他父親, 話語中卻沒有半點尊敬之意。 屋舍中的氣氛,霎時凝若冷冰。 宋韞是什么臉色, 宋濯沒有看。他垂著眼眸,在袖中翻找一陣,終于翻出一塊飴糖, 周身的冷峻氛圍才消散一些。 他倚在椅背上, 捏著那塊飴糖放入口中, 半闔著眼眸。 宋韞仿佛對他的話渾然未覺一般,夾起一塊血豆腐,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儼然一副慈父模樣:“快用罷。” 血豆腐泛著黑紅的色澤,軟溜溜地從他筷著上滑入碟子里。 血腥氣幽幽地鉆入宋濯鼻間。 宋濯眼眸未曾動一下,嗅著那股令他不適的氣息,忽地覺得好像也沒那么厭惡了。似乎,宋韞的舉止令他更不適應一些。 他吮著口中甜滋滋的飴糖,慵慵抬起眼簾,玉白的食指抵在桌沿下,未見著如何用力,桌子便傾斜起來,盛著各種血膳的盤子咣當撞到一處,朝宋韞滑過去,噼里啪啦一陣亂響,霎時有些狼藉。 眼瞧著那些瓷盤要紛紛滑落,宋韞連忙用雙手撐著桌子,才堪堪止住傾斜的趨勢。 他抬起眼看向宋濯,宋濯神情冷然,父子二人沉默無聲地對峙。 須臾,宋濯松開手,宋韞身形踉蹌一下,額角青筋暴起。 他以袖拭汗,雙手發(fā)顫,看向宋濯的目光十分復雜,連聲道:“好,好,好!” 宋濯從袖中掏出一張干凈的帕子,緩緩擦拭碰過那桌子的食指。對此置若罔聞。他松手并不是因為顧及宋韞,而是想到姚蓁在宋府等著他,他不想再在宋韞處耗費過多時刻。 于是他淡聲道:“毒呢?!?/br> 宋韞的眼神更復雜了,幽幽看他一陣:“當真不愿為我所用?” 宋濯的眉宇中,已然有了些淡淡的不耐煩:“既已令我服毒,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br> 宋韞一時噤聲,復雜地望他一陣,頓了頓,打開酒壺,將寒蠱毒放入,為宋濯斟了一杯酒。 酒水入杯,杯壁外沿立即結了一層冷霜。 “不一樣。”宋韞沒有去碰那杯酒,“此毒三次為一副,三用之后,藥石罔醫(yī),滯留五臟,不堪寒侵?,F今為最后一次……你可想好了?!?/br> 宋濯聞言,反應淡淡。對比此,他更在意的事姚蓁會知道他將皇城封鎖的真相、繼而心灰意冷棄他而去。 如若使他常年被寒毒侵擾而換來真相永遠被深埋……宋濯覺得,十分值得。 只要姚蓁能留在他身邊。 他的命實在不算什么。 他起身端起那杯酒,指尖被寒氣侵擾地微痛,而宋濯長指摩挲著瓷杯,恍若無知無覺,垂著眼簾,想著一會兒見到姚蓁,她會嬌聲同他說些什么。 這嬌貴的公主,望見他的臉色,恐怕又會問他是不是冷著了,環(huán)著他的腰身,將他的冰冷的手攏在柔軟的手心。她應當是嫌他手冷的,卻又默不作聲地為他暖手?;蛟S還會將她的外裳搭在他身上。 他身軀冰冷,乃是寒毒所至,姚蓁用體溫為他取暖,自然起不到什么效果。但他樂于見此。 她心疼他時,蝶翼一般的眼睫會輕輕地顫動,臉龐柔軟的像是新剝的荔枝。 宋濯見不得她這副乖順地、軟軟地偎在他懷中,柔聲細語的模樣。每每她如此,他會克制不住自己,想讓她的臉龐更加嬌艷,想令聽她口中發(fā)出一些更柔媚的聲響,想將她弄哭。 他并不認為自己做了多過分的事,甚至已經有所克制,她卻哭的那樣可憐。 宋濯心中嘆息一聲,思緒回籠,泛著黑光的酒液映出他冷玉般的臉。 見他如此,宋韞不再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