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媚藥（二）

    那男子便是匈奴單于, 烏維。

    他躬身行禮，道：“陛下，我只是不勝酒力, 這才到此處歇息。在此處侍奉的宮女將我安置在這間屋子，并未說過里面有旁人在。我一進(jìn)屋子，便困頓得厲害，旁的便什么都不知了?！?/br>
    “困頓得厲害？”皇帝怒極反笑，道：“你困頓得厲害還能行那種事嗎？”

    烏維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急得唇焦口燥, 道：“陛下, 我在大漠雖不羈些，卻也是知道分寸的，大漢有男女之大防, 這無媒茍合之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huì)做?。　?/br>
    淮南王聽他堂而皇之的將“茍合”之事說出來, 當(dāng)即便氣得瞪眼，道：“皇兄，請(qǐng)您千萬幫靈兒討回公道啊！”

    皇帝只覺頭疼, 他緊蹙著眉頭，道：“等朕查明真相, 自有分說?！?/br>
    薄太后沉聲道：“單于既說是宮女將你安置在這間屋子的, 便將這宮女認(rèn)出來，仔細(xì)審審, 真相便可水落石出了?！?/br>
    陳婕妤聽著，忙命人將采菊齋中的宮女、太監(jiān)盡數(shù)喚出來, 在烏維單于面前一字排開, 道：“煩請(qǐng)單于仔細(xì)辨認(rèn), 究竟是哪個(gè)宮女做出此等事來?！?/br>
    烏維單于點(diǎn)點(diǎn)頭, 抬眼朝著那些宮女看去，只覺她們各個(gè)杏眼桃腮，竟是長得差不多的，他看了又看，實(shí)在不能分辨是哪個(gè)，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薄太后看了合歡一眼，合歡會(huì)意，便徑自走進(jìn)了方才傅靈和烏維所在的屋子。半晌，合歡走了出來，在薄太后耳邊耳語了幾句。

    薄太后的臉色更沉，只道：“單于可認(rèn)出來了？”

    烏維單于道：“回太后娘娘，只恨我方才并未留意，如今實(shí)在是分不出來了?！?/br>
    薄太后緊抿著唇，看向皇帝，道：“陛下，如此倒難以查實(shí)這前因后果了?！?/br>
    皇帝“嗯”了一聲，正遲疑著，便見王美人帶著傅靈走了出來。

    王美人笑著道：“陛下、太后娘娘，依著臣妾所言，此事哪有這么麻煩？此事若要深究，只怕又是一場風(fēng)波，倒不如不去深究它，只當(dāng)是單于與郡主兩情相悅，年輕人一時(shí)把持不住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br>
    “你這話是何意？”皇帝道。

    王美人扶著傅靈走到烏維單于身側(cè)，道：“單于一早便上書想要迎娶大漢公主，這不是現(xiàn)成的好姻緣嗎？郡主出身高貴，陛下若肯封郡主為公主，郡主便是再好不過的和親人選了?！?/br>
    “王娘娘說的哪里話？我已是賀蘭止的未婚妻子了，又怎能嫁與旁人？”傅靈忍不住道。

    王美人道：“既是未婚妻子，便不是妻子。咱們大漢悔婚改嫁的女娘多了，又有什么干系？”

    傅靈見皇帝和太后都未反駁，心中頓時(shí)便明白了幾分，她趕忙跪下來，道：“父王救我！姑母，姑母救我！我不要，我不要嫁到匈奴去！”

    傅婠本就不喜歡她，今次聽她求自己，便只冷冷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淮南王急得一頭汗，道：“母后、皇兄，靈兒自小被我寵壞了，實(shí)在不能去和親啊！”

    皇帝冷笑一聲，道：“靈兒吃不得苦，旁人就吃得了？手心手背都是rou，朕也舍不得靈兒去，可她既種下了這因，便只能受這果，誰也替不了她！”

    傅靈還要再說，薄太后卻道：“單于請(qǐng)先回去落座吧，哀家有幾句話想單獨(dú)和他們說說?！?/br>
    烏維單于見狀，正猶疑著，便聽得薄太后接著道：“此事哀家和陛下必定會(huì)給單于一個(gè)交代的?！?/br>
    烏維單于聽得薄太后如此說，也就只得先行離開了。

    薄太后命宮人們退下，方命合歡將那銅爐和傅靈方才穿過的衣裳拿出來。

    合歡道：“這銅爐中燃的是上好的檀香不假，里面卻摻了得春香。”

    “得春香？那是什么？”傅婠道。

    合歡解釋道：“是前朝宮中妃嬪所用的爭寵之物，前朝末帝昏庸無道，□□放浪，因此縱容宮中妃嬪以此爭寵，在我朝已絕跡了。如今不知怎么又出現(xiàn)在這里。這得春香藥力極強(qiáng)，只需一點(diǎn)便可迷人本性?！?/br>
    淮南王道：“如此說來，靈兒竟是被人陷害的！母后，定要查出那幕后黑手??！”

    傅婠道：“只可惜單于認(rèn)不出中原女子，要不然也就不必這么麻煩了?！?/br>
    “既然是一早算好的計(jì)謀，哪里能讓單于分得出來呢?！北√笥猜曊f著，又看向淮南王，道：“看你養(yǎng)的好女兒，凈使些下作招數(shù)，半點(diǎn)上不得臺(tái)面！”

    她說著，將傅靈的衣裳扔在淮南王面前，道：“你仔細(xì)聞聞，這上面是不是沾了得春香氣！”

    傅靈辯解道：“祖母，這衣裳在屋子里放了許久，豈會(huì)沒有味道？”

    “那這袖袋中的粉末呢？若非你放進(jìn)去的，誰還能進(jìn)的了你的身？只怕此事是你籌謀在先，想著去害別人，卻不知怎地害了你自己！”薄太后說著，恨恨的用拐杖捶著地面，道：“還不快從實(shí)招來！”

    傅靈怔在原地，臉色慘敗，道：“祖母明察，這是陷害！陷害啊！靈兒良善，怎會(huì)做這樣的事？”

    薄太后冷哼道：“你良善？你去推沉魚的時(shí)候，怎么不記得自己良善？”

    傅靈一時(shí)百口莫辯，只癱在地上，哭著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合歡走上前來，握起她的手指，只見指縫中隱隱還有得春香氣，道：“郡主還要否認(rèn)嗎？”

    “不是……”傅靈望著自己的手指，拼命搖頭，道：“我不知道……”

    陳婕妤厭惡的看著她，道：“郡主在旁人的大婚之日做下這樣的事，竟不敢承認(rèn)嗎？”

    王美人打圓場道：“郡主還是起來吧，事已至此，太后和陛下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只要你好生嫁過去也就罷了?？ぶ骱陀H匈奴，兩國百姓都會(huì)記得郡主的恩德的。”

    “王美人，是你！”傅靈突然開口，道：“是你對(duì)不對(duì)？”

    王美人笑著道：“郡主糊涂了，怎么又賴到臣妾身上了？”

    “是你讓我喝下那茶湯，是你說看我容顏憔悴，讓我去歇息！”

    “住口！”皇帝忍無可忍，道：“王美人關(guān)心你，朕都看在眼里！難不成她囑咐你歇息也成了錯(cuò)處？你竟為了脫身，將此事賴在她身上，簡直是狼心狗肺！”

    皇帝說著，又看向淮南王，道：“你且好生管管她，這和親之事，她是應(yīng)也得去，不應(yīng)也得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朕要你們整個(gè)淮南王府好看！”

    言罷，皇帝便拂袖而去。

    眾人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淮南王站在原地，無可奈何的看著傅靈，連扶她起身都忘了，只哭道：“靈兒，你自詡聰明，你看看你，這是做的什么孽啊！”

    傅靈攥住淮南王的衣袖，道：“父王，你信我，我根本什么都沒做！”

    “我信不信你有什么要緊？要緊的是母后和皇兄怎么想啊！”

    傅靈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抹幽光，好像一瞬間便冷靜了下來，道：“父王，我不能，我不能就這樣白白被人家算計(jì)了！父王，你幫我！”

    “事到如今，為父也幫不了你啊！”

    “還有一個(gè)人可以幫我?！备奠`突然抬起頭來，看向淮南王，道：“父王，我要見姜沉魚?！?/br>
    *

    因著出了這樣的事，永安宮中都冷清了許多，賓客們或多或少都聽說了采菊齋中的事，只是礙于在宮中，不敢隨意議論罷了。

    陳沅從來都追求完美，聽說自己大婚之日出了這樣的事，氣得臉都白了。

    傅慎之聽聞陳沅身子不爽利，便舍下賓客，徑自去陪她了。

    沉魚等人坐在案幾旁，看著眼前滿目珍饈，卻都沒了胃口。

    沉魚低聲道：“此事八成與那銅爐脫不了干系，定是王美人的計(jì)謀無疑了?！?/br>
    衛(wèi)錚微微頷首，道：“王美人心思狠毒，自是什么下作法子都用的出來?！?/br>
    沉魚看了傅維昭一眼，她正在不遠(yuǎn)處和衛(wèi)不疑說著話，面容平靜而美好。

    這樣，她便不必去匈奴和親了吧？也就不會(huì)難產(chǎn)，不會(huì)死去了吧……

    沉魚閉上眼睛，想起上一世的傅靈。她一心想要鼓動(dòng)淮南王謀反，為此不惜以身體為代價(jià)，為淮南王拉攏朝臣，后來，皇帝以雷霆手段平息了這場謀反，而整個(gè)淮南王府也因此覆滅。傅靈最終也落得自縊而死的下場。

    如此看來，和親匈奴大約也是不錯(cuò)的結(jié)果，起碼能為大漢的百姓做些事。

    “沉魚，你在想什么？”衛(wèi)錚溫言道。

    沉魚抬起頭來，望著他那樣溫柔的眼睛，道：“我想，總有一天，你會(huì)摘下這面具，沐浴在陽光之下的?！?/br>
    衛(wèi)錚笑笑，道：“會(huì)的，也許那一天很快就會(huì)到了。”

    第49章 補(bǔ)償

    婚禮結(jié)束已是傍晚時(shí)候了, 馬車一輛輛的停在宮門前，供賓客們上下。

    薄太后拉著沉魚的手，不舍道：“自你回侯府去, 倒少進(jìn)宮里來了。哀家原擔(dān)心這和親的差事落到你頭上去，便也不敢叫你進(jìn)宮里來，如今此事定了，你可要常進(jìn)宮看看哀家才是?！?/br>
    沉魚笑著道：“外祖母放心，我定會(huì)常常入宮來的?！?/br>
    薄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又抬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衛(wèi)錚, 月光之下, 他長身玉立，宛如翩翩佳公子，倒不似尋常的武將。

    薄太后瞇了瞇眼, 意味深長的收回了目光, 道：“我聽你舅父說，已封了衛(wèi)錚為西域都護(hù)府的都護(hù)，想來不久他便要去玉門關(guān)上任了?！?/br>
    沉魚道：“為國盡忠, 應(yīng)該的。”

    薄太后道：“沉魚，做將軍的妻子可不容易??！聚少離多, 擔(dān)驚受怕, 都是常事。若是做皇子妃，日子可就舒服多了?！?/br>
    沉魚輕笑一聲, 道：“外祖母說的我都明白，可人來這世上, 總不能舒舒坦坦的。即便是皇子妃、皇后, 亦或是到了您這個(gè)位置, 也有萬般不得已。倒不如選個(gè)自己真心喜歡的, 這路就算走著艱難，也無半句怨懟。”

    “當(dāng)真就是他了？”

    沉魚點(diǎn)點(diǎn)頭，道：“就是他了。他是將軍，我便做將軍的妻子，他是文臣，我便做文臣的妻子，他是平民百姓，我便做平民百姓，再無二話?！?/br>
    薄太后聽著，只低嘆一聲，道：“罷了，你想做什么，哀家都隨你也就是了。”

    沉魚笑著挽住薄太后的手，道：“外祖母最疼我了?！?/br>
    正說著，便見淮南王和傅靈走了出來，今日之事皇帝雖下令絕不許人議論，更不許將此事傳出去，可賓客們大多已知道了，想來不出明日，整個(gè)長安城也就傳遍了。

    淮南王面色沉重，傅靈臉上也沒了笑意，反而寥落得緊。

    他們二人走到薄太后面前，朝著薄太后行了禮，淮南王又看向沉魚，道：“沉魚，靈兒過些日子就要?jiǎng)由砹?，舅父想勞煩你，這些日子抽空陪著靈兒去街上逛逛，幫她采買采買?！?/br>
    沉魚剛要開口，薄太后便道：“陛下既說了要你們靜思己過，便不必出來了。”

    淮南王面色一沉，道：“是?！?/br>
    傅靈也嬌怯怯道：“是?！?/br>
    她抬起頭來，看了沉魚一眼，道：“表妹，我有些東西落在了侯府，明日我派人去府上收拾，可好？”

    沉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好?！?/br>
    *

    翌日一早，沉魚剛梳洗好，鳶尾便走了進(jìn)來，道：“娘子，淮南王府的郡主派了人來，說是有東西落在了咱們府上?！?/br>
    鳶尾一臉的無奈，道：“前夕日子走的時(shí)候已收拾利落了，哪里還有什么東西落下？”

    沉魚起了身，道：“讓她進(jìn)來吧?！?/br>
    “娘子？”鳶尾詫異道：“不用奴婢把她打發(f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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