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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嶼 第148節(jié)

    她漂浮空中,自上而下,直直地凝視著蜃物龍女,目光蘊含冷然的威儀,那蜃物露出了驚恐神色,不出片刻,它慘叫一聲,竟然憑空蒸發(fā)。

    所有人視線隨之落在墻壁上。

    那墻壁上,出現(xiàn)了蜃物龍女掙扎的影子。

    她只消一眼,將蜃物龍女,封印在了墻壁內(nèi)!

    蜃物龍女困在墻內(nèi)拼命掙扎,形態(tài)慢慢發(fā)生變化:人形消去,一條長尾出現(xiàn),變成了一條腐爛了半邊龍骨架的銀龍,扭曲地盤在墻壁中,不住擺尾。它的眼眶已空,冒著黑氣,分明已經(jīng)是魔。

    蘇鳴玉恍然:“據(jù)說西海內(nèi)有五條魔龍,為禍人世,這當(dāng)是其中一條了,只是冒充龍女作祟,傷人性命。”

    “怪不得不怕火,原來不是蜃物,是魔?!?/br>
    但回頭再看那海霧凝成的龍女,霧氣已散去,她也消失了。

    徐千嶼從空中躍下,抽出木劍,直劈向那墻壁內(nèi)的魔龍,直將其墻壁連同龍骨斬成兩半,她手上接住掉出來的一顆紅色的妖丹,放入芥子金丹內(nèi)。

    游吟看著墻壁上留下的一道深深的劍痕,不禁感嘆:“好丑的劍意?!?/br>
    他見過翩若游龍的劍意,波濤起伏的劍意,柔若無骨的劍意,他第一次見像驚嘆一般短促而野蠻的劍意,夠狠,也夠粗糙。

    徐千嶼歸劍入鞘道:“我不是想讓他少受點罪嗎?”

    這利落一劍斬完,蜷縮在地上楚臨風(fēng)果然不再呻吟,他直接昏了過去。

    滿地紛亂,全是戰(zhàn)船碎渣和血漬,弟子們忙著清點人數(shù)和治療同伴傷勢。

    所幸蓬萊的幾名弟子毫發(fā)無傷,除了下樓梯時被撞昏的林殊月,都在一處。徐千嶼顧不上說太多話,急忙沉入靈池內(nèi),果見花涼雨蜷縮在地上,不省人事,虛弱得驚人。

    方才突然出現(xiàn)的蜃影,果然是她殘存的意識。

    徐千嶼連忙將她翻過來,將妖丹喂進花涼雨口中。

    半晌,花涼雨睜開眼睛。這枚妖丹,令其短暫地恢復(fù)血色,她的容貌果如方才的霧中龍女一般無二,只是她奄奄一息道:“我缺的不只是妖丹,單靠這個是不行的。我要找回我的意識,若沒有意識,妖丹很快就會被我消化。”

    徐千嶼道:“你的意識在哪里?”

    花涼雨看著她,無力地指了指下方道:“在下面,最下面?!?/br>
    “下面?”

    海上行船,下面就是海了呀。

    花涼雨又道:“你快出去,出事了?!闭f著雙目一閉,昏了過去,又變回厲鬼模樣。

    徐千嶼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虞楚攀著她的手臂,同她依偎在一起。其余弟子也都站在身旁。尹湘君和洛水站在前方。

    洛水元君正提燈在為游吟的脖子療傷,旁邊站著敲打著腦袋的楚臨風(fēng),應(yīng)是已經(jīng)被治好了。

    “剛才他們說什么了?”徐千嶼悄悄問虞楚。

    虞楚道:“他們剛從前方戰(zhàn)場回來,先前攻擊戰(zhàn)船的也是幾條偽裝成蜃物的魔龍,現(xiàn)下五條魔龍已被誅殺四條?!?/br>
    “哦。元嬰弟子有人受傷嗎?”

    “還沒講。”

    尹湘君的目光柔和中暗含忌憚,掃視一圈,落在徐千嶼的臉上,二人如芒在背,停止傳音。

    這雙漂亮卻冰冷的桃花眼卻停凝不動了,看進她的眼底,道:“接天山弟子舉報,你們其中,有一位身攜他人魂魄的小友,按簪花大會規(guī)則是為作弊,需要去靜思閣調(diào)查,還請自己站出來配合。”

    徐千嶼心內(nèi)一陣緊張。在場眾人都看見了龍女從她身上脫出,但卻大家都鴉雀無聲,無人應(yīng)答。

    尹湘君道:“你們有人看見么?”

    蘇鳴玉抬眼道:“是蜃物打死了另一個蜃物?!?/br>
    其他人紛紛點頭:“正是如此?!?/br>
    尹湘君微微一笑:“好像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徐小友——”

    徐千嶼心中一突,游吟斜她一眼,道:“回裁決,是我?!?/br>
    徐千嶼:?

    游吟心道,反正是不是他查一下就知道了。不論如何,徐千嶼不能跑了,他得先解除桃花留痕,還原他的清白。

    楚臨風(fēng)道:“不,是我?!?/br>
    徐千嶼:?

    他也得問問這個先與為什么總放鬼嚇?biāo)?/br>
    尹湘君微微勾唇,露出些笑意:“那你們?nèi)唬鸵黄鹱甙??!?/br>
    第117章 妖域奪魂(十)

    游吟一進靜思閣便道:“裁決, 我申請與徐千嶼關(guān)在一起。”

    楚臨風(fēng):“我也想跟先與關(guān)在一起?!?/br>
    尹湘君如他們所愿,將徐千嶼關(guān)在兩人中間。

    徐千嶼煩得想死。

    才從極度緊張的環(huán)境中離開,她又困又倦, 想靠在小黑屋墻壁上歇一下, 但是方才殺蜃物時, 背上被柱子硌出了淤傷,一靠墻就痛。

    左右兩邊喋喋不休,她對游吟剛建立起來的好印象盡數(shù)崩塌:“你再廢話一句,我不理你了?!?/br>
    游吟立刻閉上了嘴, 不出片刻,又道:“我只是想要我的清白?!?/br>
    “你隨便給人留下桃花留痕的時候,就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清白?”徐千嶼譏諷道, “給你一炷香時間, 思考一下怎么誠心誠意地同我道歉, 若是我滿意了, 便給你收回;若我不滿意,那就改日再說。”

    她在游吟控訴而不甘的眼神中轉(zhuǎn)向楚臨風(fēng):“你先講。”

    楚臨風(fēng)所述, 倒是與涂僵猜測的差不多。

    楚臨風(fēng)的爹是西海龍人,大混戰(zhàn)時代曾和一個漁家女留下一段情。之后此女壽元突破兩百年,被闔村尊為仙姑,兩百年后她誕下一枚龍蛋, 龍蛋里面又孵出一個嬰孩。他除了蒼白皮膚、藍(lán)發(fā)、說話晚之外, 與凡人孩童無異, 就是楚臨風(fēng)。

    因他出生則有靈根, 不久潛龍仙宗派人來將他收入宗門內(nèi)。大約是因為以半妖入道, 他在修煉之事上可謂天賦氣運絕佳。

    徐千嶼道:“但你的短板亦很明顯。今日我們攻擊魔龍, 還沒打你就倒了, 可謂一點用都頂不上?!?/br>
    楚臨風(fēng)道:“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只有血親之間才有通感,別的龍妖是不會干擾我的。我依然很強?!?/br>
    徐千嶼思忖片刻,花涼雨是龍女,所以不論是厲鬼還是假的龍女,能令楚臨風(fēng)有通感的,確切都與花涼雨相關(guān)。她趁機問:“你有哪個血親失蹤了?”

    “我爹的meimei。那也是個半龍,小時候養(yǎng)在海里,后來入了凡人的門派,說要修仙,一去許多年。后來她獨自回家一趟,生下一只龍蛋。沒有丈夫陪伴,在龍人部族是丟人的事,她便說孩子爹是她的師弟,有事不得脫身,這才沒有跟來。但等小龍孵出來,她又帶著孩子走了,此后再沒回來。我爹上岸便是去尋這個師弟,但沒有尋到,那宗門也沒有了,也不知她說的幾分真假。”

    徐千嶼聽得悚然一驚?;鲇甓加泻⒆恿耍窟@個宗門當(dāng)是后來衰落的萬符宗,所以沒能被找到,也是正常。那么師弟,難道是那個在自己眼睛中培養(yǎng)“修羅之眼”送師姐的師弟孚紹么?

    當(dāng)日花涼雨拒絕了孚紹,看起來似乎對他無意。

    孚紹是孩子父親,這條信息與俗世認(rèn)知不符,連花青傘也不知曉,否則她應(yīng)該早就帶人殺去妖域討要公道了,不至于提起妖域時如此平靜。

    花涼雨的意識不知所蹤,那個小龍又在哪里?

    但意識之中,花涼雨已經(jīng)沉睡,不得印證。

    徐千嶼閉目養(yǎng)神片刻,將紛亂的思緒壓下去,只是同楚臨風(fēng)道:“不是我故意嚇你,是你的親戚求我?guī)^來。她一定很喜歡你,才會借我的身,敲你的門。否則她為何不去敲別人的門呢?她已經(jīng)這么可憐了,你不對她放尊重一些,反倒放出劍氣打她?”

    楚臨風(fēng)將手搭在膝蓋上,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面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氣焰明顯蔫了一截。

    “我……我跟你道歉?!庇我饕姵R風(fēng)吃癟,抓緊機會握著欄桿道,“我錯了,不該隨便給女修手臂上留桃花留痕,我不僅傷害了自己的清白,也污蔑了你的清白?!?/br>
    徐千嶼:“你是人嗎?”

    游吟認(rèn)栽:“我不是?!?/br>
    徐千嶼:“我還欠錢嗎?”

    游吟咬著后齒根:“……不欠了。靈石嘛,進了誰的口袋便是誰的。我就當(dāng)咱們不打不相識,請你吃飯,你又吃得比較多。這樣可以嗎?”

    徐千嶼神態(tài)高傲,從欄桿的縫隙中將手臂遞給他。一刻鐘后,游吟重獲了他的清白,長舒一口氣。

    他從無一日如此珍視這枚小小的心形印記。心里想著,一定得找林殊月解釋清楚,士可殺不可辱。

    徐千嶼看著光潔無暇的手臂,也感到滿意,看向舷窗外的月色。

    師兄這下總不會傷心了罷。

    這時候,傳來女子的一聲低呼,聲音雖小,但三名修士聽覺敏銳,都屏住呼吸,側(cè)耳凝神。

    兩位裁決似乎發(fā)生了些爭執(zhí)。

    尹湘君壓低聲音道:“你應(yīng)該聽我的話。你從入道至今,都是我來規(guī)劃,從無一步行差走錯?!?/br>
    洛水元君似有些不贊同:“哥哥。”

    但徐千嶼以筑基修為,只能聽到這些。她抓心撓肝,戳戳游吟:“他說什么?”

    游吟道:“尹湘君說,‘妖域之主已失控,罪大惡極,必須殺?!??!?/br>
    “我只有金丹,也只能聽到這些?!庇我鲹P揚下巴,“聽聽元嬰怎么說?!?/br>
    徐千嶼轉(zhuǎn)向楚臨風(fēng)。

    楚臨風(fēng):“他還說,‘蜃物中憑空出現(xiàn)龍女,是不詳之兆,我懷疑與龍女相關(guān)的東西上了船。不能像上次一般讓外物干擾妖域之主,再致橫生變數(shù),需排除風(fēng)險?!€說,‘蓬萊此行修為最高的沈溯微只有元嬰,他無法代表蓬萊給裁決施壓,你有何擔(dān)心?’”

    沒想到楚臨風(fēng)能聽得如此清晰完整,估計得有元嬰后境,兩人俱是嘆服。

    單看裁決的話,倒不失大義。妖域之主孚紹殘殺仙宗弟子,引發(fā)眾怒,其罪當(dāng)誅。師兄也說過,簪花大會的實質(zhì),是四大仙宗想聯(lián)手鏟滅妖域,所以游吟和楚臨風(fēng)都沒有反應(yīng)。

    只有徐千嶼咀嚼出了一絲奇怪:他們?yōu)楹螘@樣忌憚龍女?他們知道龍女和孚紹的關(guān)系?外物干擾,也不知是何意。

    徐千嶼有些焦躁,聽起來師兄應(yīng)已知道她在靜思閣,正在想辦法放她出來。

    她倒是無妨,作弊無非是被取消成績而已,丟的是徐冰來的人,不是她的。但花涼雨會被帶走嗎?

    花涼雨不僅是花青傘的師姐,還在路上保護了她。徐千嶼直覺不能令花涼雨落入別人手中,但單靠她一人,要如何對抗兩個裁決,藏匿花涼雨?

    尹湘君和尹洛水雙雙出現(xiàn)時,黑暗狹小的空間都被照亮,二人面容如謫仙一般精致淡雅,并肩而立,姿態(tài)親密,看不出有絲毫齟齬。

    尹湘君立在遠(yuǎn)處,溫和道:“各位小友不必驚惶,既然你們都說沒有攜帶他人魂魄,那可能是有什么東西藏匿在了你們身上。為此次任務(wù)考慮,我們會從你們身上鏟除外物,并不會傷及各位修為。洛水,你去檢查一下。”

    洛水元君向他微微一福,提燈走來,先去了楚臨風(fēng)那個小間。

    徐千嶼看著她將手貼在楚臨風(fēng)的胸口處,似在探知。她感覺心跳在喉嚨處一顫一顫的跳躍。

    這般查驗,她會被查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