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在她體內(nèi)蔓延，她的雙手變得冰涼。所有話語都被凍住了，噎在喉嚨。

    譚落遙遙眺望著小紅樓的方向，思緒萬千。

    原來，他打算出國。

    天朗氣清，灰黑色的預(yù)感卻如同夜幕降臨，將她籠罩其中。

    譚落在想，高中畢業(yè)后，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池傾陽了？

    她和池傾陽仿佛兩條相交的線，當下，他們處在那個交點上，這是他們距離彼此最近的時刻。

    而往后的時光里，他們只會漸行漸遠。

    譚落使勁晃了晃腦袋，拼命驅(qū)趕這股令她不安的猜測。

    “下午，我會親手把這個交給池傾陽?！笔Y雪揚了揚手里的情書。

    她對譚落說：“辛苦你了，等我的好消息吧?！?/br>
    王翠星掘地三尺，總算在書法教室找到譚落。

    譚落在墻角席地而坐，抱著膝蓋蜷縮身體，兩眼呆愣，像一朵安靜生長的小蘑菇。

    “服了你了！大中午的躲在這里干嘛？”

    王翠星大臂一揮，把蘑菇連根拔起：“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只能給池傾陽發(fā)微信。他說你九成九是躲在書法教室?！?/br>
    譚落一臉茫然：“你在找我？”

    王翠星看到桌上有瓶墨汁倒了，好心扶起來，她無奈地說：“我看啊，你根本沒打算買rou包子，你是想喝墨水?！?/br>
    譚落垂著眼簾，沒精打采：“你和江澈去吃吧，我什么都吃不下……”

    “怎么回事？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跟丟了魂似的?！蓖醮湫敲嗣念~頭，“也沒發(fā)燒啊，是不是昨晚沒睡夠？不然你下午請假吧。”

    “我不困，我就想一個人靜靜?！?/br>
    譚落坐在桌面上，來回蕩著兩條腿。她隨手撿起一根嚴重分叉的毛筆，用手梳理它的筆鋒。

    王翠星才不會因為她一兩句話就退縮，她搬了張凳子坐在譚落對面，擺出一副打算和她談心的架勢。

    “我上來時碰見了蔣雪，”王翠星壓低聲音，“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所以你才心情不好?！?/br>
    “她什么都沒說?！弊T落不想講這些。

    沒辦法，犯人拒不招供，王翠星決定掏出殺手锏。

    她拿起手機，假裝要打電話：“既然你不和我說實話，我只好叫池傾陽來問你了?！?/br>
    “別叫他！你是我的祖宗！”譚落趕緊按住她，給她服了個軟。

    王翠星端坐在那，瞇著眼：“落貴妃平身。”

    譚落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謝太后娘娘?！?/br>
    王翠星：“說吧，我聽著呢?！?/br>
    譚落嘆氣，摳了半天指甲，慢吞吞地問她：“你覺得……池傾陽會和蔣雪交往么？”

    “噗——！”王翠星沒忍住，當場笑噴。

    看她捧腹大笑，譚落很愕然：“不是……我正經(jīng)問你呢，你笑什么？”

    “你個神經(jīng)??！”王翠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喘了半天才緩過來，“來來來……你先告訴我，你怎么會有這種詭異的想法？”

    “哪里詭異了？”譚落簇著眉，“蔣雪她那么漂亮，我說她是?；?，你不認同么？”

    王翠星攤手：“她是挺漂亮的，那又怎樣？”

    “起碼，她和池傾陽很般配?！弊T落小聲說。

    王翠星翻白眼：“搞笑……池傾陽才沒有那么膚淺，他根本不看重這些。初中那會兒，我們學(xué)校還有個比蔣雪更漂亮的女生喜歡池傾陽呢，那姑娘一上高中就去當演員了。”

    譚落一雙桃花眼睜得老大，她認真地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池傾陽不喜歡蔣雪？我是指……那種情侶之間的喜歡?！?/br>
    王翠星氣得想打人：“我求你動動腦子！他怎么可能喜歡蔣雪??？！”

    譚落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唉……你這語氣，好像知道池傾陽喜歡誰一樣?！?/br>
    “廢話！我當然知道！”王翠星怒吼。

    譚落豎起耳朵，死死鎖住她的眼睛：“他喜歡誰？”

    王翠星重重地拍打腦門，差點氣昏：“譚羲之啊譚羲之……你的智商和情商，全都用在書法上了?！?/br>
    她揪著譚落的耳朵：“你給我聽好了?！?/br>
    “嗯？”譚落洗耳恭聽。

    “我告訴你，不止是我，還有班里好幾個女生，我們?nèi)加X得……”王翠星頓了下。

    譚落急了：“別賣關(guān)子啊……”

    王翠星怕她聽不懂，恨不得一字一頓。

    “我們都覺得，池傾陽喜歡你。”

    第32章 木頭

    書法教室門口就有一個播音喇叭。

    午休時間, 廣播站正在外放流行歌曲。

    “下面即將播放歌曲——《最美的太陽》，由‘神秘的小露珠’點播，這首歌送給高二一班的池傾陽同學(xué)。小露珠祝賀池同學(xué)獲得imo比賽資格，愿他在未來的道路上繼續(xù)大放異彩。”

    王翠星指了指喇叭：“譚羲之……你聽聽, 又有人給池傾陽點歌。”

    譚落一腳踏空, 掉進了自己的深淵里, 周遭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她像一塊逐漸沉入大海的石頭，無論王翠星說什么，她都聽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譚落才緩緩回過神。

    “沒事吧你……”王翠星摸了摸她的臉，“你臉好紅啊?！?/br>
    “你們覺得……池傾陽, 喜歡我？”譚落仿佛說了個冷笑話, 說完立刻笑了下, 給自己暖場似的, “怎、怎么會這么想？”

    “因為他的喜歡很明顯啊，”王翠星扳著手指頭給她算, “班上這些女生, 他只會主動和你講話。每天下晚自習(xí)，他都會等你一起走?！?/br>
    “話不能這么說，”譚落辯解道, “他和我講話, 是因為我坐在他前面。下了晚自習(xí)等我, 是因為我們是鄰居?！?/br>
    王翠星嗤之以鼻：“和他當過前后桌的女生多了, 我沒看他主動和誰說過話。而且，我和沈問號也是鄰居, 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和他一起走？”

    “這也不能證明什么吧……”

    王翠星搜腸刮肚, 想找出可以說服她的實錘證據(jù)：“對了對了！他會看著你傻笑！”

    “……傻笑？”譚落完全想象不出那個情景。

    “也不是傻笑, 是很溫柔的那種笑！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王翠星抓耳撓腮，急于和她說清楚。

    “平常，你趴在課桌上午睡，池傾陽會在后面偷偷看你，像這樣！”

    小星星用手撐住下頜，模仿某人的動作。

    “他就這么癡癡看著，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后排的同學(xué)都見過！”

    “講道理，他笑起來真的好帥……”王翠星慨然嘆息，“可惜不是我的菜?！?/br>
    譚落勉為其難地笑笑：“他應(yīng)該不是在看我吧……可能只是在思考數(shù)學(xué)題該怎么解?！?/br>
    “譚落！別逼我揍你！”王翠星指著她的鼻尖，兇神惡煞，“我到底怎么講你才會相信！”

    “你別說了……”譚落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她涼苦地訕笑了聲，緩慢道：“池傾陽要是真喜歡我，他一定是瞎了。”

    王翠星被她氣得飯都吃不下，鹵rou飯只吃了半碗。

    譚落還是自己去了小賣部。

    她的思緒太亂，想獨自散散心。

    她不懂王翠星哪來的自信瞎說話，竟然能那么篤定。

    反正，她絕對不會因為兩句八卦忘乎所以。

    因為池傾陽親口描述過他喜歡的女孩，優(yōu)秀，陽光開朗。

    譚落捫心自問，這些特征和她能對上號嗎？

    答案是否定的。

    不僅對不上，每一條都和她差了十萬八千里。

    坐在小賣部門口吃完了菜包子，她丟掉包裝袋，慢慢走回教室。

    教室里很安靜，大家各忙各的。

    蔣雪在寫作業(yè)，江澈抱著個小枕頭午睡，王翠星用課本擋住手機，偷看動畫。

    譚落沒有進教室，她一個人杵在走廊，靠著欄桿上眺向遠方。

    大中午的，天光陰寒，薄云灰蒙，海面都看不清。

    天氣預(yù)報說，今年冬季的初雪很可能在本周到訪。

    城市開始供暖了，學(xué)生們都躲在屋里，沒人像譚落一樣站在走廊吹冷風。

    她穿著李奶奶送的厚毛衣，它比別的毛衣都暖和。不知是因為用料特殊，還是因為池傾陽曾經(jīng)穿過。

    忽然，譚落看見一輛橙黃色的公交車到站?？?，那是她天天坐的65路，有個身穿校服的身影從車上走下來。

    不一會兒，學(xué)校的鐵門打開，那男生進入學(xué)校，沖著幫他開門的保安抬了抬手，大概是在打招呼。

    在譚落眼中，目之所及的房屋、枯樹、水泥地，所有景致如同一副沙畫，被風吹散。

    只剩下池傾陽一個人在往前走，身姿挺拔，氣質(zhì)清冽。他是此間最純凈的少年，不染一絲塵埃。

    譚落枕著欄桿，深情又膽怯地凝望他，欣賞上畫卷上唯一的景色。

    池傾陽走到教學(xué)樓下，冷不丁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