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34節(jié)
沈閱手里把玩著一枚黑色棋子,踟躕著才又再次抬眸看向他:“我們最近都在收拾打點行裝,打算回南邊去了,可是……我舍不得外公。橫豎您現(xiàn)在已然辭官致仕,要么隨我們同去?” 照著夢里那一世的軌跡,外公的陽壽不長了。 而京城離著梁州也算千里之外的距離,極有可能這一走,便是永別。 沈閱心頭,涌上眷戀不舍的心酸來,眼眶也驀的紅了。 聞太師與她對坐在棋盤兩側(cè)。 對視片刻之后,他將視線移開了一邊,語氣平靜道:“我走不了?!?/br> 沈閱想要說些什么,可是聲音漫過喉嚨時卻是猛地一哽。 聞太師神色坦然又豁達,他說:“你是個聰慧的好孩子,至于我為什么走不得,你心里也明白,外公老啦,這把老骨頭最后在哪里都是黃土一培便掩了。” 他說著,又笑了:“何況你的舅舅們都在,哪有我這樣的老家伙不與兒子住在一起,反倒跟隨外孫女和孫女婿到處亂竄的?!?/br> 沈閱其實知道,他是很難走的脫的。 一個名動天下德高望重的文臣,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全在掌控之內(nèi),皇帝能夠容忍,但他若要跟著秦照走了,到處煽動人心胡說八道,對皇帝來說也是件會叫他十分頭疼的事。 何況,他還知道皇帝和皇家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并且,自從沈閱應(yīng)了安王府的婚事,聞家,尤其是聞太師本人就成了皇帝忌憚打壓的對象。 留著他,關(guān)鍵時刻還是他用以牽制沈閱甚至秦照的棋子。 聞太師人在京城,皇帝沒理由攔著沈閱跟秦照走。 可若他們還要強行將聞太師也一并帶走—— 那只怕皇帝立刻就能找到借口發(fā)難了。 沈閱黯然垂下眼眸:“說到底……其實還是我連累了外公。” 聞太師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側(cè)。 她抬手,用他已然干癟并不算寬厚的手掌寵溺的摸了摸外孫女的烏黑的發(fā)頂:“這事兒不怨你,當(dāng)初自我一腳踏進了朝堂那天起,這輩子就已經(jīng)注定身不由己了,要說連累……約莫還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招惹上皇家……” 他說著,又臨時打住了話茬,轉(zhuǎn)為欣慰道:“好在你現(xiàn)在嫁的這個瞧著還算靠譜兒,只要你好好的,這輩子外公就算沒什么遺憾,也對得住清歡那丫頭了?!?/br> 這么多年,他是最提不得紅顏薄命的女兒的。 此時,老人渾濁的雙目當(dāng)中瞬時又浮現(xiàn)一層水光。 在沈閱看見之前,他飛快的偏頭過去拿袖子擦掉了。 沈閱一直沒告訴他自己已然知曉了母親的事,她明白外公瞞著她,是不想讓她背負那些前塵過往甚至是仇恨,所以不說出來,也算成全了他。 這一場分別,在所難免。 沈閱轉(zhuǎn)頭抱住了老人,無聲的落了淚。 秦照沒再回來接她,從四喜堂出來,她自行坐上馬車回府。 因為心情不好,路上也一直無心多問,是一直等回了王府才知道—— 原來是商秋回來了。 秦照有陣子沒回南境軍中,商秋這趟肯定有諸多要事須得向他稟報商量。 沈閱自覺的沒去打擾,獨自回了后院。 秦照這日很晚才回房。 彼時,沈閱已經(jīng)睡了。 他自己躡手躡腳去沖了澡,沒舍得叫醒她,上床摟著她睡了。 次日用完早飯,商秋便過來了。 沈閱以為他是要來尋秦照的,正要回避:“要么你們?nèi)???/br> 秦照卻笑著拉了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想找大夫看看嗎?商秋回來了,正好先叫他給你切個脈?!?/br> 沈閱心跳與呼吸同時一滯。 她雖然是一直叫得歡,實則這隱疾便是一場隱痛,真到了須得直面時…… 她心里卻又本能的起了畏懼,甚至想要逃避的恐慌。 秦照自是瞧見了她瞬間變得有些倉惶無措的臉色,捏了捏她的手,溫聲安撫:“無事的,診個脈,無論結(jié)果怎樣,以后咱們就都可安心了。” 沈閱緊緊的抿著唇,最終還是隨他坐下了。 商秋也是有苦難言—— 他一個糙漢子,平時在軍營是偶爾診一下跌打損傷和刀槍劍戟之類造成的外傷,然后再至多就是看看風(fēng)寒,現(xiàn)在他們王爺叫他來瞧婦人生孩子的病癥? 商秋甚至比沈閱更緊張,臉漲得通紅,手心里都是汗。 沈閱瞧在眼里…… 兩相對比之下,她心情卻反而放松了幾分,大大方方亮出了手腕。 商秋道了聲“屬下得罪”,然后坐下給她切脈。 沈閱努力調(diào)整好呼吸,耐著性子從旁等他的結(jié)果。 結(jié)果—— 這個脈,商秋卻是切了又切,臉色也越變越凝重。 沈閱一直都在緊張注意他的神情,一顆心就跟著他的臉色使勁往下沉去。 僵持許久,最后還是秦照不耐煩:“切不出來?有話說話,你這什么表情?” 商秋緩慢抬起頭,表情復(fù)雜,仿佛是斟酌了許久的遣詞用句,最后才鼓足勇氣,面有愧色對沈閱道:“王妃,屬下切您這脈,并不覺得您有什么……那方面的隱疾病癥……是不是以前有用庸醫(yī)胡言,您搞錯了?” 沈閱腦中,驀的一道驚雷炸響。 作者有話說: 三更 第110章 陰毒 秦照也是心頭劇震, 立刻想到數(shù)月前正陽宮里那杯下了藥的茶水。 商秋看他夫妻二人臉色都極是不好,也很納悶,摸不著頭腦…… 王妃沒病,這難道不是好事么? 可他畢竟不是專攻這方面病癥的大夫, 心里突然更加的沒底, 試著提議:“屬下學(xué)藝不精, 以往也未曾診過婦人這方面的病癥,不過我探王妃的脈象,的確一切正常。要么……王爺再尋個專攻這方面病癥的太醫(yī)過來瞧瞧?” 沈閱慘白著一張臉,緊抿唇線,一言不發(fā)。 片刻, 還是秦照給他遞了眼色:“知道了, 你先去吧?!?/br> 商秋因著他倆之間這氣氛, 一顆心也老懸著, 幾乎大氣不敢喘,瞧著兩人臉色小心翼翼起身:“是, 屬下告退?!?/br> 他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沈閱腦子里有點亂, 許久都是一語不發(fā)。 秦照雖是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可—— 如若那就是真相,便實在太過傷人, 一時之間他也遲疑猶豫, 沒想好到底要不要跟她說。 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 成婚這么久以來, 孩子這事兒幾乎都成了沈閱的心魔。 兩個人, 都不言語。 屋子里的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當(dāng)中。 又過了好一會兒…… 秦照依舊還拿不定主意,卻是沈閱率先打破沉默:“去尋個帶下醫(yī)給我切脈, 再找個經(jīng)驗老道的穩(wěn)婆來。” 她抬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秦照, 目光堅定中甚至帶了幾分決絕。 秦照于是便知—— 即使他不說, 她自己也已經(jīng)揣測到了些什么。 現(xiàn)在,這問題已經(jīng)不僅僅只關(guān)乎他倆究竟會不會有孩子了,身體是她自己的身體,她想要查清一切弄個明明白白的真相出來,他甚至都沒資格勸誡阻止。 微微遲疑片刻,秦照點了頭。 他抬手,將她攬入懷中抱了抱。 卻…… 什么也沒說。 京城繁華之地,人口多,有點手藝的人想要謀生相對容易,所以要尋個擅長診婦人病癥的大夫并非難事。 秦照沒去太醫(yī)院請人,同時也怕外面市井里找來的人嘴不嚴(yán),更沒把人帶府里。 他帶著沈閱出了趟門,找了家京中小有名氣的酒樓吃飯。 其間—— 由府里一個眼生的親衛(wèi)喬裝,將需要的大夫自酒樓后院帶進去,上了二樓提前預(yù)定好的雅間。 沈閱等在那,戴了幕籬遮掩容顏。 這家酒樓光是吃頓飯就價格不菲,更別提包用了樓上最大的雅間,加上去請他的人出手闊綽…… 可想而知,這位主顧非富則貴,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眷。 那大夫混跡市井之中,為人十分的圓滑,態(tài)度畢恭畢敬進門就客氣作揖:“這位夫人安好。” “實不相瞞,小婦人成婚已有兩年,卻遲遲未能懷上身孕,如今家里人都隱隱有些著急了?!鄙蜷喴膊欢等ψ?,直接開門見山:“聽聞盧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最為擅長查探這方面的病癥,今日特請你來,幫忙診個脈?!?/br> 她伸了手臂出來,擱在桌上。 盧大夫看不清她容顏,只是聽聲音,很年輕。 可是通過說話的語調(diào)判斷,又比較的穩(wěn)重妥帖,確實像是大戶人家有些手腕、能管家的正室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