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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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啟連連點頭,只道好。 翌日清早,墨蕊特意去碼頭盯著,見酒壇子悉數(shù)搬上船艙,高啟也登上船后,這才回去與高宛寧稟報。 .... “是他嗎?” “是,是他?!辟|(zhì)庫掌柜的一眼認出畫中人,點頭如搗蒜。 顧云庭給秦翀使了個眼色,秦翀?zhí)统鲢y子一掌拍在案上。 掌柜的揩了把汗,雙膝有點發(fā)軟。 “此事到此為止,往后若有人來問,便只說不知道。”顧云庭聲音冷冷,將那幾份地契收好,放入腰間的荷包內(nèi)。 掌柜的還未吱聲,秦翀“噌”的拔出刀來,他一下回神,收了銀子連連回應(yīng):“是是是,我知道了,必一個字都不吐露?!?/br> 畫像是邵明姮執(zhí)筆,多年前嫂嫂嫁過來,她見了高啟一面,加之顧云庭提醒,畫的竟很逼真。 回到顧宅,邵明姮坐在書房磨墨,抬頭看見他,便將墨碇小心翼翼收好。 “事情都辦妥了嗎?” 顧云庭把范良的地契給她,邵明姮接過后,忍不住問:“郎君是去官府查驗過舊地契了嗎?是范大哥的田產(chǎn)嗎?” 她怕不是,那這幾分地契便是另外花錢買的,故而要確認一番。 顧云庭點頭:“是他的?!?/br> 邵明姮松了口氣,拍著胸口笑道:“那我待會兒給范大哥送去。” “高啟歸還地契,有沒有提別的要求?!?/br> “沒有?!?/br> 走到書案前,顧云庭瞥了眼畫紙筆墨,“怎么不用我給你買的?” 邵明姮怔了瞬,答他:“這些用著趁手。” 她在畫扇面,似乎很小心,仍用畫紙起草,邵懷安送的空白棕竹折扇依舊沒有落筆,顧云庭看了眼,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 邵明姮便把扇子收起來,鎖進床頭匣中。 .... 秦翀和關(guān)山說話時,并不知道檐下有人。 本該在屋內(nèi)睡覺的邵明姮有些煩悶,起身趴在半開的楹窗處,聽見屋檐上的聲音,不欲打擾,便支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然—— “追查這么久,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著實有點詭異了。” “虧得姮姑娘不知內(nèi)情,要是她知道邵懷安推遲行程是郎君所為,怕是要同郎君大鬧?!?/br> “郎君那才是百口莫辯?!鼻亓堔D(zhuǎn)頭,問:“你覺得邵懷安還活著嗎?” 關(guān)山遲疑了下,“活著吧?!?/br> 邵明姮咬到舌尖,打了個激靈。 她忽覺得一陣涼意,后脊汗毛倒豎,風挾著花香卷進簾帷,冰涼涼的雨絲打在面上,她有點喘不過氣來,撫著胸口,目光直直盯著窗外。 傍晚顧云庭回屋,不見她,便出門去問羅袖。 羅袖正在打理賬簿,聞言頗為迷惑:“姮姑娘不是在睡覺嗎?沒聽說要出去啊。” 秦翀松開手臂,驚道:“可姮姑娘離開房門,說是要與你說會兒話,不叫我跟著,她沒找你?” 顧云庭登時明白過來,邵小娘子走了。 他腦袋發(fā)暈,扶額緩了少頃,立時吩咐下去:“著人去找,尤其是各個城門口?!?/br> 末了,補充道:“還有申家?!?/br> “等等,崔家也要看著?!?/br> 他想到一切她可能去的地方,可能找的人,雖不知她為何離開,但顧云庭感覺很不好,說不清的郁結(jié)堵在胸口。 他往外走,長榮抱來披風急急跟上。 誰知,剛邁出大門,迎面看見她抱著一團花束回來。 煙霞色纏枝石榴紋襦裙,柔軟輕盈的裙擺隨著行走宛若流云,淡黃滾邊對襟長褙子,襯的身形裊娜纖柔,烏黑的發(fā)盤成高髻,只簪著枚墜珠紅寶石步搖,面若桃李,眸彎似月,如雪的肌膚迎著光,好似透亮的荔枝。 懷里那束花團,瞬間失了顏色。 顧云庭吊在喉嚨的心倏地落下去,他扶著廊柱,隨后朝她大步走去。 近前,將小娘子抱進懷里。 她仰起頭來,聲音莞爾:“郎君,喜歡嗎?” 花香撲鼻,但不及她萬分之一。 兩人進屋后,邵明姮找出花囊,灌了半瓶水,修剪完花枝全都插了進去。 “總沒有哥哥的消息,我有點煩悶,便想出去走走,但秦大人畢竟是男子,我不愿叫他跟著,才說了謊,你不生氣吧?!彼@么說,眼神又極其真誠。 顧云庭盯著那束花,終是沒多問。 去書房后,他將秦翀和關(guān)山叫過去,確認最近的諸多瑣事都未泄露,便才稍微安心。 或許是因為瞞著她宛寧還活著,顧云庭總是覺得心虛,尤其看她明凈的眼睛,小鹿一樣看向自己時,他便覺得自己骯臟可恥,他避著那眼睛,避著她歡喜的憧憬。 邵明姮沒有睡,根本睡不著。 她覺得很可怕,就好像全心全意相信不會背叛的一個人,從頭徹尾全是假的,他說會救哥哥,她信了,從未懷疑過或許正是他動了哥哥,要殺哥哥。 只瞞著她,哄著她,為了這張臉嗎? 她惶恐,愈發(fā)煩亂。 但她想不明白緣由,他為何非要殺哥哥,雖從前意氣用事時拿這話噎他,但其實從內(nèi)心深處來說,邵明姮不信他是這樣的人。 翻來覆去一整宿,翌日頂著烏青的眼圈起來。 顧云庭已經(jīng)出門去了,問過羅袖,知他往龍華寺方向,邵明姮簡單吃了幾口飯,便也出門要去。 秦翀不敢懈怠,寸步不離地跟著。 如往常一樣,到了寺中,邵明姮去上香,他在外面候著。 只是這次時間用的久,小娘子出來時,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她低頭出來,匆匆上馬,回程途中一句話都沒說。 秦翀摸著后腦勺,看門窗在面前合上,愈發(fā)納悶。 待顧云庭回來,他便老實稟報了今日行蹤,顧云庭忽地回過身,站定后問:“她只去燒香,沒有去別的地方?” “沒有,燒香時我就在門外等著,其余時候我也都跟著?!?/br> 秦翀說完,又道:“我覺得姮姑娘最近有些怪,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br> 顧云庭沉默少頃,拾階而上。 邵明姮閉了眼,同時拉高被沿遮住半張小臉,那人便走過來,坐在床頭,冰涼的手指觸到她腮頰,她避開,終是沒忍住,倏然睜開眼,直直瞪著。 顧云庭面無表情,“有話與我說?” 邵明姮坐起來,抱著薄衾與他面面相對。 顧云庭不動聲色,從頭到腳打量著她,就在要開口詢問時,邵明姮忽然往前靠了靠,那張小臉便近在咫尺,連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見。 “郎君有話同我說嗎?” 顧云庭不解。 邵明姮握住他的手指,他低頭掃了眼,想回握住,她又抓著那手指覆在自己臉上,滑膩如玉的腮頰,清澈見底的眼眸,他盡量克制著沖動,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郎君,哥哥還活著嗎?” 顧云庭怔?。骸盀楹芜@么問?!?/br> “今天我去上香,求菩薩保佑他安樂,在大殿中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把哥哥殺了,你會嗎?” 她茫然地看著他,目不轉(zhuǎn)睛。 顧云庭搖頭:“不會?!?/br> 邵明姮笑,隨后環(huán)住他腰身,彎起的唇角下沉,眸眼清冷。 他們不知道龍華寺的大殿有一道暗門,從暗門可通向杏林,她也只是試試,沒想過會有收獲,偏不湊巧,竟看見了他和嫂嫂。 那一瞬,邵明姮整個人是懵的,就像在夢中。 但嫂嫂和顧云庭的對話卻又如此真實,所有想不通的都想通了。 嫂嫂還活著,所以他動搖了,即便當初沒想過要真的傷害哥哥,如今怕也是辦不到了。 他要嫂嫂,哥哥便得死。 一夜繾綣,晨起時邵明姮難得主動,環(huán)住他的頸,親了又親,喃喃道:“花朝節(jié),我想和阿蘿去看花?!?/br> “讓秦翀陪你一起。” “好?!?/br> 唇瓣被咬住,她合上眼,遮住難忍的情緒。 那日顧云庭本是趕不過去的,但又想到花朝節(jié)的熱鬧,怕亂花迷人眼,遂早早辭了宴席,專程趕去尋她。 虧得阿蘿幫忙,邵明姮得以擺脫秦翀,她提心吊膽往后園走,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便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此處院落偏僻,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她躡手躡腳提著裙擺,剛繞過甬道,便看見有人站在那兒來回踱步。 聽見細微響動,他回過頭,看到邵明姮的一剎,眼神瞬間明亮起來。 “邵娘子,你來了?!彼Z氣熱情,但不唐突,上前相迎,走近了又忙低身退后,兩只手握了松,松了握,上下唇不停碰合。 正是崔遠。 也不知怎的,甫一看見邵明姮的臉,他腦子就有些漿糊,說話前言不搭后語,臉也熱燥燥的。 申蘿與他遞信時,他吃驚不小,待看明白信里的請求,更是夜不能寐。為了今日的花朝宴席,他特意換了身靛藍色滾銀邊襕衫,頭發(fā)包在幞頭內(nèi),清爽俊朗,他也知道邵明姮約見他的緣由,但便是如此,他仍心神澎湃,難以平息歡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