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珠忙把邵明姮為了救他，奮勇跳進(jìn)坑洞的事添油加醋講了一遍，說完還重重感嘆，“姮姑娘為了郎君，連死都不怕。”

    顧云庭蹙眉：......

    那坑洞雖深，也不至于要人性命。

    只是邵明姮聰穎，怎么會(huì)做出如此莽撞之舉，她要救自己，明明可以求助長榮。

    他捏著額頭，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

    屋檐上，秦翀和關(guān)山自漆黑無垠的夜空一躍而來，腳尖墊著瓦片輕點(diǎn)兩三下后，一個(gè)立在屋脊，一個(gè)站在樹梢。

    長榮端著銅盆經(jīng)過，瞟了眼，哼唧：“郎君受傷時(shí)你們?nèi)ツ牧?，現(xiàn)下才回來，哼?！?/br>
    秦翀折了截樹枝，嗖的甩出。

    樹枝插進(jìn)長榮腳尖前的土里，離他鞋面只差一寸。

    長榮憤憤瞪圓眼珠，氣呼呼地將那樹枝碾進(jìn)土里，“就只會(huì)欺負(fù)我！”

    顧云庭下地，洗了把臉，只覺嘴里全是苦味。

    秦翀和關(guān)山進(jìn)來秉報(bào)追查之事。

    “尸體在翠華山山腳廢棄的井中，找到時(shí)只能辨出是具女尸，尸身已經(jīng)泡的面目全非?！鼻亓埓蜷_包好的帕子，是一根卷曲的琴弦。

    “屬下看過她的手指，指甲修剪平整，指腹除去小指外都有繭子，尸體頸部被勒斷，幾乎與尸身分離?！?/br>
    顧云庭沒有再問，輕咳著扶在額間，抬手示意關(guān)山呈稟。

    關(guān)山動(dòng)了動(dòng)唇，羞愧道：“跟丟了?！?/br>
    顧云庭卻并不意外，淡淡嗯了聲。

    “人既已跟丟，便去告訴兄長，今夜務(wù)必將方平捉拿歸案?！?/br>
    “罪名，”顧云庭手指點(diǎn)在桌面，蹙著眉頭忍下疼痛，“謀殺教坊樂姬瓊娘。”

    秦翀上前，“可清月教坊里還有一個(gè)瓊娘?！?/br>
    “也一并抓了?！?/br>
    他語氣平靜，卻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與方平關(guān)在相鄰牢獄?！?/br>
    方平必不會(huì)是兇手，他愛琵琶如命，不會(huì)用如此名貴的琴弦做兇器，只不過他涉及鹽稅案，雖不知道參與多少，但此番抓捕，即便以謀殺的名頭也決計(jì)會(huì)驚動(dòng)徐玠。

    顧云庭披著外裳，月光如水，隔著支摘窗傾瀉灑落。

    羅漢榻上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屏風(fēng)收起后擱在床尾支架間，床上無人。

    他推門走出，踱步經(jīng)過月門。

    長榮跟在身后，顧云庭擺擺手，長榮便退了回去。

    西院屋內(nèi)沒有燃燈，他站在院中，負(fù)手看向楹窗，池子里的魚偶爾撥弄水面，發(fā)出淺淺的咕嚕聲，起風(fēng)了，吹得衣袍翻卷。

    他轉(zhuǎn)身欲走，聽見屋內(nèi)“咣當(dāng)”一聲。

    邵明姮摔懵了，趴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yīng)。

    三郎和哥哥騎馬往桃林奔跑，他們仿佛看不見自己，邵明姮急了，爬上馬背追趕喊叫，可人影越走越遠(yuǎn)，她喉嚨里的聲音就像被罩了起來，蛛網(wǎng)般黏成厚重的壓力，她急的大哭，人卻找不見了。

    疾風(fēng)自耳畔刮過，馬匹沖向懸崖，陡然的失重感讓她驚醒。

    而思緒仍沉浸在夢(mèng)里。

    門被推開，她看過去。

    清瘦勁拔的身影，籠在月光的薄紗中，看不清面容，卻能感覺到來人的冷厲淡漠。

    顧云庭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睨著，那仰起來的面龐布滿水痕，神情迷蒙凄楚，雙肩顫了下，似乎還沒睡醒。

    “哭什么？”他語氣沒有腔調(diào)，比夜風(fēng)冷淡。

    邵明姮抬手拂向眼睛，想爬起來。

    顧云庭卻比她更快一步，彎腰低頭，左手抱住上身，右手自膝蓋下穿過，雙臂用力，起身將她抱了起來。

    他身上的藥味很重，腳底卻很踏實(shí)，他沒有立刻放下邵明姮，反而抱在懷里面無表情的觀望。

    邵明姮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杏眼也跟著回望觀察。

    顧云庭的眸子濃黑深邃，即便此刻沒有笑意，這雙眼睛也是極好看的，只是因?yàn)樘?，讓邵明姮有一絲陌生的膽怯。

    可，月色很柔，柔的讓她想起夢(mèng)中，三郎回眸時(shí)的笑。

    鬼使神差。

    她伸出手，屏住呼吸，指尖觸到顧云庭眉眼時(shí)，能感覺到他倏然繃緊的身體，冷玉般陰戾的表情。

    邵明姮被丟到了床上。

    她拉過薄被，試圖將自己藏起來。

    顧云庭的手在發(fā)抖，他握了握，重新背在身后。

    有一瞬，他險(xiǎn)些咬上她的唇。

    他覺得自己似乎摔得嚴(yán)重，以至于腦筋不清醒。

    薄軟的被子勾出她玲瓏有致的身形，她朝內(nèi)側(cè)躺，只露出幾綹烏黑的頭發(fā)。

    似在發(fā)抖。

    顧云庭平復(fù)了心情，走上前將她蒙在頭頂?shù)谋蛔酉崎_。

    小娘子的眼睛緊緊閉著，睫毛上沾了水霧，牙齒咬著唇瓣，在輕聲哭泣。

    “為什么哭？”

    他又問了遍。

    邵明姮癟了癟嘴：“太疼了?！?/br>
    顧云庭往下看了眼，銀珠說她傷到腳踝，已經(jīng)用冰塊冷敷過。

    他掀開床尾的被子，邵明姮倏地勾起腳尖，想往后躲，被顧云庭握住腳踝拉到膝上。

    雪白的腳面，腳踝卻腫的碗口粗，他伸手摁了摁，聽見邵明姮隱忍的痛呼。

    “嬌氣?！?/br>
    他從懷里掏出瓷瓶，摳出藥膏抹在那處，他的手指像青竹一樣有力，涂抹的時(shí)候打著圈，疼的邵明姮冒了滿頭熱汗。

    但停止涂抹，腳踝反而有種輕松舒緩的感覺。

    “多謝郎君。”邵明姮披頭散發(fā)坐起來，屈起膝蓋看了眼腳踝，“我以后不嬌氣了?！?/br>
    顧云庭瞥了眼。

    小娘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沒滾出的淚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心間一動(dòng)，從后握住她頸項(xiàng)。

    作者有話說：

    顧云庭：....就莫名其妙，明明可以去叫人，腦子怕是有包才跟著跳下來。

    很久之后

    顧大人：她竟然奮不顧身隨我跳下來，應(yīng)該不會(huì)是我想多了。

    事實(shí)上

    女鵝：大人，醒醒！

    用力搖晃，一定得把他腦子里的水晃出來

    第17章

    ◎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顧云庭上身前傾，右手握住她的后頸，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邵明姮怔了瞬，想往后撤。

    卻被他緊緊箍住。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眸色深沉冷冽，像一汪泉，更像一壇酒。

    邵明姮被他灼熱的呼吸嚇住，她沒有再動(dòng)，雙臂摁在膝上被迫挺直身體，方才的惺忪全無，她甚至能看清顧云庭的睫毛，每一根，纖長濃密。

    她眨了下眼，似有小風(fēng)襲來。

    顧云庭忽然吁了口氣，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垂下眼皮。

    邵明姮有點(diǎn)恍惚，她想她知道顧云庭為何如此了。

    就像她伸手觸碰他眼眸時(shí)的迷茫，他定是把她認(rèn)成了嫂嫂。

    情濃至此，心緒迷亂。

    “郎君，你是不是...”

    “你不是她?！?/br>
    果然，邵明姮覺得他有點(diǎn)可憐。

    猶豫再三，她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寬慰道：“郎君要顧惜身體，逝者已去，生者總要好好活著?！?/br>
    顧云庭抬起頭來，握在她后頸的手緩緩松開，清冷一笑。

    “你懂什么?！?/br>
    邵明姮：....

    他救了自己，他說什么都是對(duì)的。

    顧云庭的離開跟他的到來一樣，沒有緣由，興起而至，興敗而離。

    只他走到門口時(shí)，忽然轉(zhuǎn)過頭來。

    “明日起，你可翻閱我書房所有書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