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婢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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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低、那么輕,嘶啞的,只有他自己聽見,如同夢囈,很久了,依舊不敢從夢中醒來。 那是他的念念。 佛像莊嚴,蓮花幡靜,一線香徑筆直地升起,直到飄過佛陀的眉眼,才散去了。 悟因和尚盤腿坐于佛堂中,拈著佛珠,敲著木魚,雙目微垂,似乎虔誠,又似乎神思在天外。下方大小和尚皆在,黑壓壓的一片,跪坐佛前,喃喃誦詠,木魚聲慢。 悟因已經(jīng)很老了,他從少年時遁入空門,畢生供奉佛祖,心無旁騖,唯有慈悲一片,如這般念經(jīng),亦是為太子祈福。 太子病重,數(shù)月未愈,連帶著高宣帝也憂思成疾,近日頗有咳喘之象,蕭皇后遍求醫(yī)者而無功,只能求諸神明,頻頻遣人拜佛。悟因雖為方外人,亦出身趙氏皇族,聞得此情,頗為憂心,遂閉了寺門,不見外客,命大法明寺上下僧眾一心只為太子誦經(jīng)。 正誦詠到地藏菩薩經(jīng)第三卷 時,卻見有守門的小沙彌匆匆跑進來。 “師父,大將軍到訪,現(xiàn)在山門外候著,可要讓他進來?” 悟因依舊垂著眼:“不見?!?/br> 小沙彌出去,不到片刻,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 “師父、師父,不好了,大將軍率著他的兵馬,打破山門,闖進來了?!?/br>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陣鏗鏘的腳步聲,秦玄策從外面而來,大步疾行,挾帶著一身雷霆氣息,徑直踏入佛堂。 他的氣勢過于駭人了,好像是被追趕的、負傷的兇獸,惡狠狠的沖了過來,還未近身,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股煞氣。 和尚們被驚嚇到了,紛紛避開。 只有悟因,不驚不躁,盤腿坐于原地,依舊自若地念著經(jīng)文。 秦玄策沖到悟因面前。 左右僧人驚駭,壯著膽子上去阻攔:“佛祖面前,大將軍不可無禮,師父今日不見客,還請退下?!?/br> 秦玄策倏然踏前了一步。 和尚怵然后退。 “噗通”一聲,秦玄策卻跪了下來,直挺挺地跪倒在悟因和尚的面前。 “念念是不是我的女兒?”他一開口,發(fā)出的只能是嘶啞的聲音,好似問這一句話,用盡了全力,“阿檀她……當年是不是生下了我的孩子?” 和尚們面面相覷。 悟因終于停止了念經(jīng),抬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看了秦玄策一眼,并沒有回答,只是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秦玄策焦躁而狂亂,他跪在那里,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發(fā)出壓抑的咆哮:“是不是?念念是不是我的女兒?” 青石的地磚裂開了一條縫。 和尚們嘩啦一下,齊齊后退。 倏然,秦玄策又軟了下去,聲音低低的,帶著哀求的意味,想要老和尚給他一個回答:“當年,是不是您收留了阿檀?” 所以,他尋遍各處而不得,那么一個弱女子,仿佛憑空從這世間消失了一般,原來她藏身于大法明寺,佛陀棲處,方外之地,悟因大師為皇叔,儼然超脫世外,那些搜尋的士兵并不敢打擾此間清靜,就這樣生生錯過了。 悟因和尚突然舉起手中敲木魚的棒槌,照定秦玄策的腦袋,“篤、篤、篤”,敲了三下,又急又狠。 “薄幸男兒,空有一身滔天富貴,卻置親生骨rou而不顧,縱有傳世功名又如何,罪孽難消,枉負英雄之名,呔,老衲不與你這等惡徒多做言語,還不速速退去?!?/br> 秦玄策一動不動,受了那三記敲打,他仰起臉,望著上首的佛像。 佛陀高高在上,法相慈悲,左手拈花,右手法印,俯視眾生,嘴角微翹,仿佛憐憫,煙息裊繞而上,如同薄霧,將睎未睎。 她曾在佛前對他道:“長相廝守這是妄念,我并不曾有這樣的心愿?!?/br> 是不是佛聽見了她的話,應允了她,才令她別離,掉頭不顧。 秦玄策臉上的肌rou抽動著,神色似喜還悲,仿佛要大笑出來,又仿佛要痛哭。 “那是我的女兒、我的骨rou、我的……念念,那是、阿檀為我生的孩子。”他喃喃地念著,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好似癡了。 老和尚冷著臉,指了指秦玄策,吩咐大和尚:“把這狂徒轟出去?!?/br> 大和尚們沒辦法,一大群一起簇擁上來,拖住秦玄策,搬手的搬手、搬腳的搬腳,試圖把他拽出去。 但是,秦玄策只抬手一揮,大大小小的和尚就一起跌了出去,“哎呦”一片。 “豎子無禮!”悟因怒目相向。 秦玄策慢慢地俯身下去,這個驕傲的男人,弓下了挺直的腰、低下了高貴的頭,他手中一柄劍,劍下亡魂無數(shù),殺孽滔天,生平從不敬佛,但此刻,他對著堂上的佛陀,俯身拜下。 佛前供奉白蓮、供奉檀香、供奉十方凡人之愿。 他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身,再拜,如是,三跪九叩,姿勢規(guī)矩而端正,如同一個最虔誠的信徒,膜拜神明。 把頭低到了塵埃里。 而后,他轉(zhuǎn)過來,對著悟因,亦是如此跪拜,鏗鏗有聲,比方才老和尚敲他的那幾下重得多了。 悟因受了這份大禮,還不太耐煩,揮了揮手:“去休、去休,莫要糾纏?!?/br> 秦玄策深深一拜,起身大步離去,走得象風一樣,幾乎跑了起來。 天空倏然炸響了一個驚雷,大雨傾盆而下,來勢洶洶的,沒有任何預兆,只在頃刻之間,就把天和地一起籠罩到雨幕中去,滴水檐都承接不住,掛上了水簾似的,不住地流淌下來,很快把青階漫過了。 荼白把窗扉闔了起來,抱怨道:“這天也真怪,今兒早上還出著大太陽呢,這會兒就下起雨來,幸好我們家小娘子已經(jīng)回來了,若不然,在外頭沾了濕氣可不好。” 念念窩在床上睡著,好像被雷雨聲驚動了,在睡夢中不安起來,發(fā)出一點“嚶嚶”的聲音。她今天遭了老大的罪,哭得鼻子都紅了,這會兒吃了藥,睡過去了,就是在夢里,也不忘哼哼唧唧地撒嬌兩下。 阿檀急忙俯身過去,摸了又摸、親了又親,在耳邊低低地哄了一會兒,才把她哄得重新安靜了下來。 元嬤嬤“噓”了一聲,躡手躡腳地過來,攏下了床幔,輕聲對阿檀道:“娘子,您到隔間去歇著,我在這里照看小娘子,我比您經(jīng)驗老道著呢,您放心?!?/br> 念念翻了個身,小手露了出來。 元嬤嬤輕輕地抬起她的手,順便把她手上佩戴的那串翡翠鈴鐺褪了下來:“怎么讓小娘子戴著這個睡覺,叮叮當當?shù)?,睡不安穩(wěn),快拿下來?!?/br> 方才念念哭得驚天動地的,把阿檀唬得差點暈過去,也沒有注意到這孩子手上多個物件,此時見了,問了一句:“我恍惚記得早間出門的時候沒這東西,是父親給她戴上的嗎?” 傅成晏給女兒和外孫女置辦了大量珠寶首飾,滿滿當當?shù)囟蚜撕脦讉€大箱子,阿檀還沒去細看那里面都有些什么東西。 還是荼白細心,叫了掌管首飾玉器的小丫鬟過來,叫她先收起來。 那小丫鬟看了一眼,卻搖頭道:“這不是我們房里的東西,阿檀娘子和小娘子的首飾,都登記造冊了,我每一樣都記得清楚,并沒有這個。” 阿檀訝然:“不是嗎?”她看了一眼睡熟的念念,“難道又是她舅公送的,一早和舅舅說過,小孩子不必太奢,這么貴重的物件拿給她玩,轉(zhuǎn)頭丟了豈不可惜。” 元嬤嬤卻不同意,她笑著道:“娘子說什么話,我們家小娘子那是頂頂尊貴的人兒,什么貴重不貴重的,她喜歡就讓她玩著,便是丟了也不打緊,不值什么,您可別這么小心?!?/br> 清河崔氏出來的老仆婦,就是比一般人家底氣更足。 老人家疼愛念念,阿檀也不多做分辯,笑了一下,扶著荼白的手,慢慢地到隔間去。 十六扇披水攏月鈿螺屏風打開,象牙鑲珠花罩上的織金緙絲垂簾放了下來,遮住光線,讓念念睡得更安穩(wěn)些。 雪青在琺瑯掐絲蓮花小爐里添了一把東閣藏春香粉,含了琥珀、乳香、沉速、甘松、玄參等味,以做沉心安神之用,裊裊的煙氣在屏風和垂簾間彌漫開,干燥的味道,帶著一點藥材的清苦,驅(qū)散了空氣中微微的濕意。 阿檀抬起眼,望向窗外,隔著煙羅窗紗,近處的花木和亭榭浸透在雨水中,變得朦朧起來,唯有遠處高閣檐角如勾,伸展出來,在天空倒映出陰影。 嘩啦嘩啦的雨聲砸在屋瓦上,似安靜、又似喧雜??吭诖跋?,聽著雨水的聲音,恍惚又讓她想起了那一年,離開長安城的時候,也是這般下著大雨。 正沉思著,外頭的管事進來,站在門外,稟告道:“娘子,大將軍登門求見。” 阿檀心里“咯噔”了一下,還未說話,快嘴的荼白已經(jīng)出聲了。 “侯爺不是說過嗎,見那姓秦的上門,就叫人打出去,怎么還來打擾娘子?” 作者有話說: 咳咳,下一章,高能預警……不說了,我鍋蓋頂好了…… 第80章 父親什么時候說過這個?阿檀看了看荼白。 荼白自知失口, 訕訕地道:“侯爺怕娘子不悅,不叫我們提起那人,也不叫您知道,總之那人和我們家沒什么牽扯, 不見他罷了, 省得娘子鬧心?!?/br> 阿檀沉默了一下,擺了擺手, 細聲細氣地道:“既父親這么說了, 也是,我和他并沒有什么瓜葛, 我一個女眷, 不宜見外男, 請他自便吧?!?/br> 管事的聲音明顯帶著苦惱:“我們轟了好幾次了,大將軍死都不肯走, 說今天一定要見娘子一面,有件比天還大的事情,要和娘子說個清楚,若不然, 他和娘子這輩子都不得安生了,侯爺被他鬧得沒法子,叫娘子出去應付一下?!?/br> 什么天大的事情,什么不得安生,這話說得古古怪怪的,很不象大將軍往日的做派。 說不出來,阿檀心里隱約有些不安, 但既然是父親的意思, 想來應是無礙, 她定了定心神,還是起身出去了。 到了前院會客的廳堂,她拾起裙裾,才踏了一步,一抬眼,就呆滯住了。 傅成晏坐在上首,沉著一張臉,連茶也不奉,就那樣干坐著。 秦玄策站在那里,直挺挺的,整個人像一張繃緊的弓,引弦欲發(fā)。 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堂上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著官服,坐在那里,也不管傅成晏如何冷淡,他還是笑得一臉和氣。 還有一個,卻是濟春堂的小張大夫張憫,他站在那里,神情訕訕的。 阿檀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預感,好似一頭撞在墻上,撞得眼冒金星,暈乎乎的,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一腳踩在門檻里,一腳踩在門檻外,就那樣怔住了。 秦玄策也看見了阿檀,他仿佛急不可耐,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又仿佛心生畏懼,倏然頓在那里,直直地望著阿檀。 目光相對,他僵立不動,但在他眼中,有滔天的巨浪、也有燃燒的火焰,席卷過來,那么濃烈而激蕩,像要把她整個人都淹沒一般。 阿檀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他的目光。 傅成晏沒有注意到女兒和秦玄策之間的微妙情態(tài),他有些不太客氣,但凡做父親的,面對一個欺負過自己女兒的男人,大多客氣不起來,他已經(jīng)用盡了最大的涵養(yǎng)在克制自己,見阿檀出來,他指了指秦玄策,簡單地道:“這個人帶了京兆尹朱大人并一個大夫過來,賴著不走,非說有要事要見你,好了,問他何事,沒事就趕緊打發(fā)走?!?/br> 阿檀巴巴地看了張憫一眼。 張憫搓了搓手:“蘇娘子,可對不住,大將軍上門來,兇得很,我經(jīng)不住嚇,呃……當年的事,我全都招供了,你、你別怪我。” 傅成晏聽不明白,老父親皺了一下眉頭:“我武安侯府的千金貴女,姓傅,不是什么蘇娘子,兀那小民,不得胡亂稱呼,當年什么事?和我女兒有什么相干嗎?” 阿檀沒有回答父親的話,她終于鼓足勇氣,轉(zhuǎn)過來,面對著秦玄策,輕輕地喚了一聲:“二爺?!?/br> 她的聲音甜美而婉轉(zhuǎn),仿佛當年,她躲在門外偷偷地看他時,神情羞澀,也是這般輕輕地喚他。 如今卻是全然的疏離,好似隔了山海。 秦玄策握緊了雙拳,抑制不住身體微微地顫抖,他的聲音有些沙?。骸盀槭裁串敃r不告訴我?為什么要走?”他說得很慢,不知道是恨還是痛,從牙縫中擠出字來,“那是我的念念,你帶著她走,甚至不肯讓我知道,你怎么能這樣……擅作主張,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 傅成晏聽著,慢慢變了臉色,不自覺站了起來:“你在說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