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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婢在線閱讀 - 嬌婢 第35節(jié)

嬌婢 第35節(jié)

    “嗯、嗯……”她的眼里波光瀲滟,恰似春水依依,似乎藏了無數(shù)的言語,卻說不出來。

    果然是個蠢笨婢子,連話都不會說,秦玄策急了,恨不得把她倒提起來,使勁抖兩下,把她的話抖出來。其實他剛才一點都沒聽夠,想聽她繼續(xù)說,那樣的言語,美妙又動人,宛如西方極樂山上迦凌鳥的歌聲,令人沉淪。

    他目不轉(zhuǎn)睛,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那樣的目光太可怕了,好像兇悍的野獸,要一口把她吞掉似的。

    阿檀膽戰(zhàn)心驚地咽了一口唾沫,把本來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勉強(qiáng)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小小聲地道:“二爺腹中饑餓否?我下廚給您做幾樣小菜可好?”

    秦玄策的眼睛都瞪大了,就這個?

    阿檀的眼睛也瞪大了,這個人為什么又不高興?

    一個在門里、一個在門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倏然,秦玄策xiele氣,擺了擺手,硬邦邦地道:“好,我餓了,你快去吧?!?/br>
    再也不提要送她走的事情了,權(quán)當(dāng)沒說過。

    “哦?!卑⑻垂郧傻貞?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跑了。

    跑到一半,她回眸望了一眼,遠(yuǎn)遠(yuǎn)的,目光溫柔而羞澀,帶著微微的笑意,宛如三月天、枝頭最艷的那一朵桃花。

    風(fēng)狂亂地吹著,旌旗在城樓上卷來卷去,血濺在上面,染成刺眼的暗紅色。

    燃燒的箭如同火雨落在涼州城樓上,煙塵滾滾,喊殺聲喧囂震天,中間夾雜著刀劍交鳴的聲音、以及痛苦的慘叫聲,瀕死者的呼喊和生者的怒吼混合在一起,幾乎把人的耳朵都震聾。

    高高的云梯架上了城墻,洶涌粗野的突厥士兵扛著彎弓利劍,不停地攀爬上來,與涼州士兵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兩股力量就像澎湃的潮水,沖撞在一起,激起血腥的巨浪。

    秦玄策守在城樓上,雙手持劍,驕悍而兇猛,帶著一股凜冽的煞氣,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柄銳利的劍,切開血rou、砍下頭顱、斬破一切,騰挪之間,似蒼鷹、似猛虎,一具具強(qiáng)壯的軀體在他面前倒下,冒著熱氣、又漸漸冷卻,疊了一層又一層,血濺在身上、落在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但是,涌上城樓的突厥人那么多,他們吼叫著聽不懂的言語,前仆后繼,一茬又一茬,踩在同伴的尸體上繼續(xù)沖殺過來,鋪天蓋地,如同烏云、如同飛蝗,幾乎沒有盡頭。

    秦玄策揮劍殺敵,側(cè)身時,目光瞥過了城樓下面。

    涼州的官員帶領(lǐng)百姓們在城門后方協(xié)助軍隊,有人抬著負(fù)傷的士兵下去,有人運送擂石和滾木過來,有人在忙著撲滅城樓上落下來的火焰,還有人和士兵們一起在加固城門。

    在那一大片亂哄哄的人群中,秦玄策一眼就看到了阿檀。

    那么遠(yuǎn)、那么模糊,只是隱約的影子,仿佛是在支離破碎的戰(zhàn)火中掠過的一道光。

    但秦玄策知道是她。

    她就在他的身后,他是她的倚仗,他守著這座城、也守著城中的她。

    他突然覺得熱血涌上心頭,渾身有用不完的力量,倏然一聲大吼,騰身而起,一劍橫掃而出,如風(fēng)雷奔涌,將前面那群突厥士兵強(qiáng)硬地劈開,殘缺的頭顱混合著肢體,不知道是有多少人的身軀被絞碎,黏糊的碎rou和血沫撒開一片,紛紛揚揚地落下城墻。

    這等兇殘的情形,使得突厥人中呈現(xiàn)出一瞬間的死寂。

    涼州軍士吶喊著沖了上去。

    又是新一輪的廝殺,沒有休止……

    阿檀揭開了屜籠,騰騰的熱氣和著麥谷的香氣撲面而來,她伸手戳了戳,燙得手指都疼了,趕緊抓了抓耳朵垂。

    稍等了一會兒,熱氣散開,阿檀一個個抓起饅頭,遞給前面排起長隊的士兵:“來,趁熱快吃?!?/br>
    這會兒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敵我雙方皆是精疲力竭,鳴鑼收兵了,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來用飯,軍隊不敢離開城門附近,誰也不知道突厥人什么時候會再次發(fā)起攻城之戰(zhàn),只能日夜防守、枕戈以待。

    嚴(yán)兆恭在城門邊搭起木棚,架起爐灶,安排了人手為士兵準(zhǔn)備飯食,現(xiàn)做現(xiàn)吃。阿檀心里記掛著她家二爺,自告奮勇也過來了,總覺得離他近一點兒才能安心。

    一排過去領(lǐng)飯的木棚子有許多個,不消說,阿檀前面的隊排得是最長的,這個小娘子做的吃食比起旁人的就是好了一百倍,更不用說她生得那么美貌,哪怕領(lǐng)不到她親手做的食物,只要看她一眼,也覺得人都精神起來了,所謂秀色可餐,無論何時都是應(yīng)驗有效的。

    為了能多做一些,阿檀已經(jīng)選了最簡單的大白饅頭,但數(shù)量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后面起碼還有一大半人沒能領(lǐng)到美貌小娘子親手做的饅頭,十分遺憾,唉聲嘆氣地到另外的木棚去領(lǐng)吃的了。

    只有一個士兵,見左右都散去了,壯著膽子,挨挨蹭蹭地蹭到阿檀面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蘇、蘇、蘇娘子?!?/br>
    那是一個少年郎,看過去不過十四五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和他那一身士兵的戎裝顯得格格不入。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阿檀的姓氏,試探著叫了一聲,又覺得害臊,緊張地有些手足無措。

    阿檀微微笑了笑:“對不住,這邊饅頭分完了,你到別處吃去,或者明兒早點過來?!?/br>
    少年士兵被阿檀的笑容晃了眼,腿腳都有些軟,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我姓劉,在家中排行第二,旁人叫我劉二郎,我家住在城西安民巷,家里有兩間鋪子,我爹娘說了,將來一間給我大哥、一間給我,我、我可以養(yǎng)家……”

    阿檀聽得一頭霧水,十分擔(dān)憂地看著他:“你說什么?我一點都聽不懂,你是不是剛剛被打到腦子了,我要幫你把大夫叫過來嗎?”

    周圍的人已經(jīng)支起耳朵聽了半天了,此刻哄堂大笑起來:“是了,劉二郎,你肯定是剛剛被突厥人把腦子打壞了,在姑娘面前胡言亂語起來?!?/br>
    劉二郎看了看四周,紅著臉道:“你們胡說,我剛剛?cè)胛榈?,明天才上城樓殺敵,現(xiàn)在還是好好的?!?/br>
    他又轉(zhuǎn)過臉,頭埋得低低的,連看都不敢看阿檀一眼,聲音卻特別大:“蘇娘子,如果我能活著回來,能不能、能不能上你家提親?”

    “???”阿檀呆滯住了,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圓。

    周圍的人樂不可支,笑得打跌,有人認(rèn)得劉二郎的,叫道:“二郎,你幾歲了?毛長齊了嗎?居然想要娶媳婦了,不得了,膽子太大了,小心你娘又要拿著雞毛撣子來打你了。”

    “我十四……不,快十五了!”劉二郎氣憤憤地道,“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都能保家衛(wèi)國了,為什么不能找媳婦!我明天就要上陣殺敵了,今晚上不說,明天若是回不來,就沒機(jī)會說了?!?/br>
    此言一出,周圍倏然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沉默了。

    劉二郎抬起頭,少年的眼中帶著光芒,說得特別認(rèn)真:“我一看見蘇娘子就覺得心生歡喜,如果我明天回不來,就當(dāng)我沒說過,如果我活著回來……”

    一雙大手憑地伸過來,直接把劉二郎像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秦玄策的聲音冰冷冷的:“回來以后你打算如何?”

    他渾身濺著血,帶著戰(zhàn)場上熱騰騰的殺氣,惡狠狠地瞪著劉二郎,那宛如利劍一般的氣勢,讓人看了腿都要發(fā)抖。

    劉二郎一個半大的少年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嚇唬,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秦玄策提著這少年抖了抖,厲聲喝道:“這是誰帶的兵?給我滾過來!”

    一個百夫長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大、大、大將軍,這是小的屬下,這孩子剛來,還沒學(xué)會規(guī)則,求大將軍寬恕則個?!?/br>
    秦玄策將劉二郎扔到百夫長的腳下,沉著臉:“入伍者皆兵士,軍紀(jì)如山,豈是兒戲,臨戰(zhàn)之際調(diào)戲民女,乃是重罪,爾等不知嗎?”

    劉二郎臉色發(fā)白,爬了起來,跪倒在地,滿面羞愧之色,不敢說話,將臉伏在地上。

    百夫長不敢分辨,連連磕頭。

    秦玄策一腳過去,將劉二郎踢了個仰倒,他怒斥道:“給我記下這個,明天回來,我親自動手打你大板子。好了,快滾!”

    大將軍說滾,百夫長趕緊拖著劉二郎,麻溜兒地滾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早在秦玄策過來的時候就做了鳥獸散,這會兒旁邊空蕩蕩的,誰也不敢靠近。

    阿檀巴巴地看了半天,又在抱怨了:“二爺您太兇了,每次過來不是罵這個、就是罵那個,您留著點勁兒上去殺敵不好嗎,何苦成天和人家生氣?”

    還不是因為她總是沾惹到那些輕狂男子,沒一天能安生。

    秦玄策不悅,屈起手指,在阿檀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不反省思過,還敢說主子的不是,大膽丫鬟?!?/br>
    這人可真討厭,阿檀摸了摸額頭,嘀嘀咕咕了兩下,還是沒膽和他計較。

    她轉(zhuǎn)身從后面拿了三個大白饅頭出來獻(xiàn)殷勤:“我單獨藏起來給您的,這兩塊另外加了甜芝麻餡,二爺快吃?!?/br>
    時時刻刻不忘他愛吃甜口的,真是個盡忠盡職的好丫鬟。

    秦玄策走到木棚里面,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接過饅頭就啃。

    和在家時端正矜貴的模樣不同,他在戰(zhàn)場上吃飯的時候很急很快,一口下去能咬掉半個饅頭,好像餓得厲害。

    阿檀心疼了,端了一碗水過來:“二爺您吃慢點,喝口水。”

    秦玄策兩只手都抓著饅頭,自然地把頭伸了過去,就著阿檀的手喝水。

    他的頭發(fā)凌亂,有幾縷垂下來,蹭在阿檀的手上,癢癢的。阿檀忍著不敢動,小心地捧著碗,那姿勢,仿佛像是她在喂他喝水,她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

    秦玄策很快吃完了饅頭、喝光了水,用手抹了抹嘴,直接躺了下去。

    每一個將士皆是如此,能有個地方躺平了就好,戎裝不脫,刀劍不離,一刻都不敢松懈。

    這里還算好的,搭了個木棚子,掛了半邊布簾,前頭還有爐灶擋著,在這兵荒馬亂中,算是一處小小的避風(fēng)處。

    阿檀跪坐在秦玄策的身邊,輕輕問他:“二爺累了嗎?我給您揉揉肩膀?”

    “不用?!鼻匦唛]著眼睛,懶懶地應(yīng)了一句。

    “那,捶捶腿?”

    “不用。”

    他身上還穿著堅硬的鎧甲,沒什么好揉的、也沒什么好捶的,就這婢子啰啰嗦嗦、嘮嘮叨叨,像只小麻雀,十分鬧人。

    但阿檀不做點什么就覺得不對勁,她想了想,又問:“那您熱嗎?我給您扇扇風(fēng)?”

    “不用,別啰嗦?!鼻匦弑犻_了眼睛,他的語氣很不耐煩,但目光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守城之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七八天,他日日拼殺在城墻上,血濺在臉上,沒有擦干凈,已經(jīng)凝固成了黑色的痕跡,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胡子長了老長、也是亂糟糟的,糊成了一團(tuán),把他英俊的面容都掩住了,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是明亮的,如同暗夜里最亮的星辰。

    阿檀想起了初見時,他也是這幅模樣,活似兇悍山匪,當(dāng)日差點沒把她嚇?biāo)馈?/br>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咕咕噥噥地軟語:“二爺這般不修邊幅,看看您這張臉,好丑?!彼榱顺楸亲?,又補了一句:“身上都發(fā)餿了,好臭?!?/br>
    她說得一本正經(jīng)的,還皺著一張臉,表示出嫌棄的神態(tài)。

    秦玄策恨得牙癢癢,伸手過去,在她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大膽丫鬟,給我閉嘴!”

    “哎喲?!卑⑻纯s了縮頭,摸了一下,嬌嗔道,“二爺不要老打我頭,人家要被你打傻了?!?/br>
    秦玄策“嗤”了一聲:“你本來就這么蠢,多打兩下也不要緊,不可能更蠢了。”

    阿檀不服氣,眼睛睜得大大的,爭辯道:“您胡說,我打小就很聰明的,除了您,從來沒人說我蠢。”

    秦玄策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又把手伸了過去。

    阿檀下意識地偏頭,但他的手臂很長,躲不開。

    作者有話說:

    作者中二病發(fā)作,試圖寫一些慷慨激揚的家國情懷,我自己很喜歡戰(zhàn)涼州這個段落,這是大將軍和阿檀感情的一個轉(zhuǎn)折點,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這時候的愛情熱烈而純粹。所以后續(xù)的帶球跑才更狗血(x)

    第35章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 帶著夏日熱烈的溫度,那么寬大結(jié)實,把她的小腦袋整個罩住,但是, 他這回沒敲她了, 而是狠狠地揉了一把,把她的發(fā)髻揉得七零八落的, 和他自己一樣亂了才滿意。

    “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不許頂嘴?!彼缘赖叵铝硕ㄕ?。

    這個人,果然還是很討厭。

    阿檀哼哼唧唧的, 用細(xì)長的手指在發(fā)絲上捋了半天, 好歹又捋順了。

    而后, 她看了看秦玄策,想了想, 扭扭捏捏地道:“若不然,我也給您打理一下頭發(fā)吧,都亂成鳥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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