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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婢在線閱讀 - 嬌婢 第22節(jié)

嬌婢 第22節(jié)

    他只是牢牢地抓著她,不讓她走,如此而已。

    她卻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握住小拳頭,憤怒地打他。

    她的力氣那么小,捶在他的胸口上,有一種酥酥癢癢的感覺,又舒服、又似乎更不舒服了。

    “別動……”他無奈又惱火,但沒辦法再兇她,有點狼狽地命令她,“我叫你不要動了,聽不懂嗎?”

    酒撒在地上,酒香漸漸彌漫,案頭的芍藥花在方才的兵荒馬亂中被碾軋爛了,發(fā)出一種頹廢而沉郁的氣息,還有她的味道,很甜、很軟,像是滴落舌尖的花蜜,又像是剛剛蒸好的酥酪,讓人想吃。秦玄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愈發(fā)覺得口渴難耐。

    時間像是一根弦,被拉得長長的、長長的,一直沒有盡頭,案上的紅燭最后燃燒殆盡,干涸成灰。只有窗戶下面的蟲子一直爬來爬去,悉悉索索,沒完沒了,完全不知疲倦。

    中間的時候,大約是大夫來了,門外傳來一點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楚,唧唧咕咕地說了好一陣子,又安靜了下去。

    阿檀終于忍無可忍,她抓住秦玄策的胳膊,哭著,狠狠地咬了下去,她的小牙齒也是很厲害的,隔著衣服,撕咬著、拉扯著他的肌rou,試圖咬下一塊來才解恨。

    一點點尖銳的疼痛,和一點點酥軟的觸覺。

    秦玄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倏然繃住了身體。

    或許窗外有石楠花,花開了,那種味道洶涌而出,一霎那,仿佛春夜都浸透了這種氣息,似旖旎、又似腥膻。濃稠的月光流淌而下,落在人的指尖,黏黏膩膩。

    為什么今天要穿這么厚實的衣裳,不能讓她一口咬到底,秦玄策的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實在遺憾。

    濟春堂的張老大夫打著呵欠在外面等了大半夜,都快睡著了,到了四更天的時候才被叫了進去。

    老頭子慎重其事,仔仔細細地給秦玄策把了脈,斟酌了半天言語,然后很含蓄地表示,大將軍這是憋太久了,發(fā)出來更好,大有裨益,可以的話,最好再來幾次。

    聽得秦玄策臉都黑了,直接把老頭給丟了出去。

    第二天的時候,秦夫人才知道了這事情,親自來觀山庭,對著秦玄策看了又看,親娘的目光又是擔憂又是曖昧,甚至還有幾分如釋重負的欣慰,看得秦玄策差點又要當場暴起。

    盧曼容和張家的親事不了了之,她被強行剃光了頭發(fā),送到了城郊的尼姑庵里。據(jù)說臨行的時候,她不停地磕頭,把頭都磕破了,想求見秦夫人一面,秦夫人卻只命身邊的大丫鬟半夏出去,給了盧曼容一個大耳光子。

    這事情在秦府沒有激起半分漣漪,沒有人敢議論這事情,仿佛家里從來沒有過這么一個表姑娘。

    唯一感到不快的人就是秦玄策自己了。

    他忍了又忍,前面還能裝作若無其事,一點不在意,到了第三天,晚膳的時候,看著端上來的飯食菜肴,他終于忍不住發(fā)作了。

    “阿檀呢,她到底干什么去了?連我的膳食都不肯伺候了,我們家的下人,如今都這般沒規(guī)矩了嗎?”

    阿檀已經(jīng)三天沒露臉了,整整三天,真是豈有此理,簡直要造反。

    端菜的小廝滿頭大汗,主子的眼睛太刁了,還沒入口,就知道菜肴是誰做的了,不好糊弄。

    長青在一旁,底氣不足地解釋道:“阿檀……呃,這兩天病了,告了假,在屋里歇著,若不然,明兒我去問問她,病好沒?”

    秦玄策沉下臉,冷冷地道:“什么生病,我看她就是懶怠散漫,看來是我平日對底下的人太過縱容了,才讓她不知輕重起來,你去告訴她,再這般放肆,日后就不要在這里服侍了?!?/br>
    長青擦了擦汗,默默地后退了兩步,小聲道:“其實也正好,阿檀前兩天和陶嬤嬤說了,她在觀山庭事情做得不好,二爺惱著她,她想調(diào)到外院去干活,陶嬤嬤還在斟酌呢,既然二爺肯首了,我這就和嬤嬤……”

    “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秦玄策一拍桌案,把長青的話打斷了,“觀山庭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秦玄策很少對長青有這般聲色俱厲的時候,長青嚇壞了,趕緊弓腰告饒:“小的說錯話了,二爺息怒?!?/br>
    秦玄策心中升起了一股沒來由的煩躁,揮了揮手,把奴仆們都打發(fā)出去了。

    今晚的菜肴是蜜汁水晶凍、松茸魚羊鮮燉、梨花醉釀雞絲、芙蓉小米蝦球等等,掌勺的是原先的大廚師傅老李,按說他也是很用心了,專門仿著往日阿檀常做的幾樣菜色給上的,誰知道,依舊不合秦玄策的心意。

    不過短短的一兩個月,秦玄策的胃口已經(jīng)完全跟著阿檀走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秦玄策食不知味地用過了晚膳,去秦夫人那里說了會兒話,又回來。

    這幾日,大將軍的情緒明顯欠佳,奴仆們都識趣,躲得遠遠的,盡量不在他面前晃蕩,連長青方才被訓斥了后,也縮了起來。

    所以,很好,周圍沒什么礙眼的人。

    秦玄策在房里來回踱了十幾個圈子,夜?jié)u漸沉了下去,他還是走了出去,也沒走遠,就到隔間的偏房。

    房門緊閉著,他敲了敲。

    隔了很久,里面才傳出來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誰呀?”

    “我?!鼻匦吆唵蔚貞艘粋€字。

    里面?zhèn)鱽硪魂囅±飮W啦的聲音,“哐當”一下,好像有東西被碰倒了,還有一聲小小的“哎呦”,秦玄策簡直可以想象得到,她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在屋里慌慌張張地轉圈子的情形,大約就像熱鍋上的兔子。

    他面無表情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阿檀終究不敢把秦玄策晾在那里,慢慢吞吞地過來開了門。

    她低著頭,用比螞蟻還小的聲音叫了一句:“二爺。”

    她的個頭本來就小小的一只,頭垂得那么低,秦玄策看不見她的臉,在月光下,只能看見她的小耳朵,瑩潤如玉,紅得透透的。

    “病好了嗎?歇夠了嗎?”大將軍其實是屈尊紆貴地來求和了,怎奈完全沒有經(jīng)驗,什么話從他口里說出來,都是硬邦邦的。

    阿檀聽得氣悶,咬著嘴唇不吭聲。

    秦玄策出身豪族,位高權重,少年得志,向來凌駕于千萬人之上,何嘗有過這般服軟的時候,已經(jīng)是額外之舉了,居然有人還不領情。

    他眉頭皺了一下:“怎么不說話,什么氣性這么大,說你矯情,總改不了這毛病?!?/br>
    阿檀氣極了,紅了眼眶,抬頭嗔怒地看了秦玄策一眼,又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倔強地別過臉去,聲音帶了一點哽咽:“對,我就是矯情,您走開,別和我這個矯情的人說話,我不配?!?/br>
    哪家婢子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簡直沒有規(guī)矩。

    但是,她的模樣生得那么好,無一處不美,連生氣的模樣都是軟軟怯怯,那一瞥,目中含著淚,好似要在此夜的月光中融化成春水,又叫他無從抵擋。

    秦玄策想起了那個時候,擁她在懷中的感覺,大抵也是如此,春夜里彌漫著柔軟的花香。他的身體又熱了起來,有個地方突然變得異常堅硬,心卻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沉默了半天,絞盡腦汁,干巴巴地道:“也罷,我原不知道你心里計較那些,是我疏忽了,那天你……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想要什么賞賜,盡可以開口說來?!?/br>
    不說尤可,一說“那天”二字,阿檀就羞得發(fā)抖,她的一張臉紅得快要滴血,眼淚“刷”地下來了:“我才不要什么賞賜?!?/br>
    她哭著跑回屋里,翻出了一樣東西,拿出來,氣鼓鼓地扔到秦玄策的身上:“這個也拿回去,我什么東西都不要,不稀罕!”

    秦玄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那樣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上巳節(jié)的時候、也就是阿檀生辰那天,他給她的那半匹雀金繡的錦緞。

    阿檀哭起來的時候也很美,眉目仿佛籠著煙霧,眼眸里仿佛彌漫過春水,但是顯得那么可憐,兩只小爪子團起來擦眼淚,整個人就像融化的酥酪團子,蔫巴巴、軟乎乎,恨不得趴在地上鬧了:“二爺害死我了,我沒臉見人了,不想活了……”

    秦玄策剛剛的旖旎心思蕩然無存,再一次生出了要把她抓起來打一頓的情緒,他怒道:“二爺我有多不堪嗎,能叫你這樣嫌棄,怎么就沒臉見人了?你簡直無理取鬧!”

    “我既矯情、又無理取鬧,總之我就是哪哪都不好,二爺不中意我,我明兒就走,離二爺遠遠的就好了?!卑⑻纯薜迷桨l(fā)傷心了,聲音嗚嗚咽咽的,中間還抽泣一下,那顫顫抖抖的尾音,讓人疑心她又要暈過去。

    秦玄策氣得頭都疼了,他抓住那幅雀金緞,三兩下撕了個粉碎,擲在阿檀腳下,倏然一聲斷喝:“夠了,不許鬧!”

    聲音嚴厲,帶著殺伐之氣,宛如雷霆臨陣前。

    “嘎……”阿檀打了個嗝兒,嚇得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哭聲倒是止住了,眼淚卻越流越急,那如泣如訴的模樣,似乎有天大的委屈藏在心里,凄慘得要命。

    所以說,女人都是叫人心煩的,哭哭啼啼、扭扭捏捏、種種不可理喻,尤以眼前這個最甚。

    秦玄策忍無可忍,重重一拂袖,憤怒地轉身走了。

    時年四月,武安侯傅明晏自北境遣人送奏折上京,由安南節(jié)度使崔則轉呈御前,彈劾驃騎大將軍秦玄策,斥其居功自傲,目無法紀,日常多有跋扈專橫之行,麾下囤重兵,為其私用,此圖謀難辨,理應嚴查。

    高宣帝召秦玄策入宮對質(zhì),秦玄策與崔則爭論,雙方皆厲色,眾御前金吾衛(wèi)如臨大敵,持兵刃以待,只恐大將軍當庭暴起,不可收拾。

    秦家累世英杰,皆對朝廷盡忠死效,秦玄策更是天生將才、驍悍無敵,高宣帝愛其善戰(zhàn)能用,素來偏心,縱然其少年桀驁,偶有不馴之舉,亦不忍苛責。

    只因出面之人為崔則,清河崔氏之首,身后為關東望族諸姓,高宣帝為安世家之心,不得不裝模作樣把秦玄策叫來,不痛不癢地說了一頓,依舊命其回去靜心思過。

    末了,高宣帝轉過來,反而還對崔則抱怨了兩句:“玄策出身武人之家,性子剛硬,心思簡單,日常每每有恣縱之處,朝中諸臣時有不滿,朕也頭疼得很哪?!边@語氣宛如老父親在說自己家不成器的兒子。

    皇帝接下去的話語就意有所指,“不若傅卿,行事穩(wěn)妥,滴水不漏,朕心甚慰。說起來,傅卿也十幾年沒有回京了,家眷皆在此,胡不思歸?”

    武安侯傅明晏,其人有雄才大略,多年為朝廷鎮(zhèn)守西境,威名赫赫。

    但十四年前,出了種種意外,武安侯夫人崔婉亡故,武安侯為追究罪魁禍首,揮師北上,直逼長安,半道為晉國公秦勉所阻,昔日舊友在劍南道對峙,兩部人馬劍拔弩張。

    幾經(jīng)僵持,高宣帝讓步,允武安侯所請。后,武安侯上表請罪,依舊退回西境,但終究君臣生隙。

    崔則面上依舊恭順:“武安侯為陛下戎邊,忠心耿耿,不敢或離,家國難兩全,舍家而顧國也。”

    正因其手握重兵、把守要隘,故朝廷亦不敢擅動。

    高宣帝哂然一笑,不予置喙,又溫言了幾句,將此事揭過不提。

    崔則憤憤而退。

    秦夫人聽聞此事,叫人仔細打聽了一番,才得知上巳節(jié)那日秦玄策和傅家大姑娘在曲江畔起了爭執(zhí),他把人家姑娘欺負哭了。

    秦夫人為之氣結,急急命人去尋雀金錦緞,豈料整個長安近來統(tǒng)共就一匹,剩了一半,卻被秦玄策拿走了,再追問下去,已經(jīng)被秦玄策撕碎了。秦夫人無奈,只得備了千兩黃金和各色綢緞,親自去傅家致歉。

    武安侯遠在西境,十幾年未歸,其妻早亡,不能撫育女兒,傅錦琳是由傅老夫人一手養(yǎng)大的,向來當作眼珠子一般疼愛,容不得旁人半點輕慢。

    傅家大門緊閉,沒讓秦夫人進去。

    傅老夫人還叫了一個老嬤嬤出來,不冷不熱地道:“不敢當夫人賠禮,我們傅家小門小戶,晉國公府權大勢大,我們家老夫人說了,原先是她老人家不懂禮數(shù),妄圖和您攀交情,大是不該,今后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秦夫人這些年尊貴慣了,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駁過面子,聞言亦大怒,當下冷笑一聲,打道回府了。

    她回到家中,余怒未消,還要把秦玄策叫來,罵了一頓:“堂堂男兒,卻和一個姑娘家置氣,虧你如今是大將軍,傳揚出去,簡直沒臉見人?!?/br>
    她說著說著,自己又疑惑起來:“按說你一向穩(wěn)重,怎么會如此莽撞?該不會是你對人家姑娘有意,見她許了別人,心懷不滿,故意生事吧?”

    秦玄策自幼性子跳脫,行事恣縱,每每被老國公拿著家法追在后面打,鬧得府里雞飛狗跳的。只在父兄走后,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變得冷峻又嚴肅,如果不是如今發(fā)生了這等事情,連秦夫人都快忘記了秦玄策少年飛揚的時候。

    秦玄策本就煩躁,被秦夫人說得頭頂冒煙,又懶得辯解,干脆躲出了家門,去北郊軍營住了幾天。

    此時已經(jīng)到了雨季,夜里剛剛下了一場雨,到處都濕漉漉的,園子里的芍藥開得差不多要敗了,最后被雨水打翻在地上。天還是陰的。

    秦玄策在北郊軍營的這幾日,郁氣未消,反而更盛,把底下的軍士cao練得死去活來,一片哀嚎,直到這一日晉國公府來了人,把秦玄策叫了回去,下面的人才算逃過一劫。

    原來前兩日太子給秦玄策下了貼子,邀秦玄策去飲酒,當日秦玄策只說軍務繁忙,給推了。

    今兒秦夫人不知怎的,知道了這個事情,因她和蕭皇后一向交好,見不得秦玄策這般冷落太子,故而把兒子專門叫回來,提了一下:“早上東宮還遣人過來問你今日是否得空,依我看,你還是過去一趟,太子是個溫雅君子,如此厚意,你做臣下的,豈能自傲?”

    “皇上春秋正盛,太子尚是儲君,來日如何,亦未可知,正因我手上權重,更要避嫌?!鼻匦呃潇o地道,“太子端方至誠,斷不會為了這些繁文縟節(jié)之事而怪罪我,待太子或有坐北朝南之日,我自會盡忠效命,如今為時尚早矣?!?/br>
    秦夫人聽得悻悻的:“偏你歪理多,無非就是孤僻不近人情罷了,算了,去吧、去吧,別杵在我面前,我看見你還在生氣呢?!?/br>
    秦玄策退了出來,回到觀山庭。

    長青帶著眾小廝上來,服侍秦玄策換鞋、更衣、奉茶,殷勤利索,一如從前。但秦玄策總覺得有些不對味的地方,他板著臉,冷冷地盯著長青看,直把長青看得頭冒大汗。

    “二爺,……還有什么吩咐?”長青擦了擦汗。

    這廝實在是沒有眼力見,半點都不能體恤主人的心思。

    秦玄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房里那個貼身丫鬟呢,還在生病嗎?怎么不出來干活?”

    二爺房里的貼身丫鬟?那是誰?長青的腦筋轉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哦,阿檀嗎?”

    他垂下手,小心地道:“正要說予二爺知曉,今兒太子宴客,有幾尾難得的金翅黃河鯉,東宮的人聽說阿檀片得一手好魚膾,早上過來稟明了老夫人,把阿檀借過去用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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