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35節(jié)
“他們總說是要和光同塵,可我做不到?!?/br> 曲不詢借著微弱的月光凝神看她。 “你啊?!彼p輕一喟,一點無奈,無限憐意,“退隱紅塵十年,再歸來,還是那個眼里揉不得沙子、偏偏又比誰都嘴硬心軟的沈如晚?!?/br> 沈如晚半是惱火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給你聽,是要你給我想個辦法出來,不是讓你奚落我的?!彼龥]好氣,“你若沒什么有用的話,干脆就不要說了?!?/br> 曲不詢微微垂頭笑了一聲。 “我在你心里就這么神通廣大,連這種難題也能解決?”他半是笑半是無奈,“沈師妹,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沈如晚擰著眉頭,偏要說,“我就不信你從沒想過這些?!?/br> 曲不詢又是嘆了口氣,“想,自然是想過的,可那都是多年以前的想法,如今誰還認得我是誰?想管又能怎么管?” 沈如晚不言語,只是借著昏暗的月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曲不詢被她看得不自在。 他輕輕咳了一聲,笑著問,“怎么?” 沈如晚收回目光,唇角忽而翹了起來。 “你現(xiàn)在這么說,到時又變了?!彼菩Ψ切?,“你若真能做到袖手旁觀,當初從歸墟出來的時候就不會來查七夜白。” 曲不詢被這一句噎得沒話反駁。 他張張口想說點什么,忽而抬眸往遠處看去。 在人影稀疏、燈光寥落之處,一道坐在輪椅上的消瘦身影不急不徐地向前,車輪滾過石板路發(fā)出咕嚕嚕的輕響,在遠離喧囂之處分外清晰。 “孟城主?!鄙蛉缤斫辛艘宦?。 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回過頭來,露出孟南柯那張滿是歲月崢嶸痕跡的臉,望見沈如晚的那一眼便笑了,“道友,又見面了?!?/br> 他們已經在這里了,見與不見還不都取決于孟南柯一念之間? 沈如晚不置可否,“我還以為孟城主方才會在游人面前現(xiàn)身?!?/br> 孟南柯?lián)u搖頭,輕嘆,“千燈佳節(jié),本是與親友同樂的日子,我出現(xiàn)了又有什么意思?倒是都來看我了?!?/br> 沈如晚凝神望著孟南柯。 那邊鄔夢筆在燒燈續(xù)晝延續(xù)壽命,孟南柯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先前從鄔夢筆那里過來,孟南柯必然也是曉得的,如今卻一句也沒問鄔夢筆究竟延壽幾何,讓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是不在乎,還是故意不問。 這對道侶身上有著一種既南轅北轍,又分外相似的氣質,仿佛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然而一個人若真的能看開一切,是不可能如他們一樣擁有顯赫名聲和地位的。 孟南柯那雙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望了過來,在沈如晚身上停頓了一會兒,忽然說,“從前寧聽瀾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脾氣和你也有點像。” 沈如晚微微皺起眉頭,心緒有些復雜,重復了一遍,“我和他的脾氣像?” 孟南柯點了點頭,“是,那時候他嫉惡如仇,性格也很爽快,做事極有決斷,遇上不平事從不惜身,但也不莽撞,我和鄔夢筆總是跟在他后面攔也攔不住,只得跟上去幫他,可跟上去才發(fā)現(xiàn)他心里是有成算的?!?/br> “那時認識他、信服他的人是很多的。”孟南柯沉默了一會兒,“后來我們各有各的前程,聯(lián)系少了,關系也就淡了,大家都變了。只是過去的印象太深了,讓他輕而易舉地騙去別人的信任?!?/br> 她說到這里,露出很淡但極深的傷痛,忡怔了許久,強行按捺下那股痛楚,神色如常地說,“我們都變了。” 沈如晚默不作聲。 孟南柯笑了笑,“不過是年紀大了嘮叨兩句,耽誤兩位的時間了,實在抱歉?!?/br> 她cao縱著輪椅向后退去,讓他們前行。 沈如晚邁步走過平坦的石板路,經過孟南柯身側時,微微偏過頭,沉吟了一下,“你有一個叫做書劍齋的產業(yè),去看看里面有沒有正在打工還債的人吧?!?/br> 孟南柯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沈如晚卻不再解釋,抬步向前走去。 剩余幾盞格外明亮耀眼的燈器下,隱隱約約傳來楚瑤光和人爭執(zhí)的聲音,她有些詫異,走近了卻發(fā)現(xiàn)楚瑤光竟是在和阿同吵架。 “……根本不用你帶我來,杭姐也會帶我來的!”阿同叉著腰說。 楚瑤光握緊了袖口,差點把袖子擰成麻花,“我去邀請你,你就不來,別人邀請你,你就要來,你就是故意的!” 阿同很利落地點頭,“是!” 楚瑤光被她氣得一個勁翻白眼。 陳獻站在邊上,左看看右看看,好似介入不了親姐妹吵架,求助的眼神看向杭意秋,可杭意秋竟也笑瞇瞇地站在邊上看熱鬧,假裝看不出陳獻的意思。 燈影婆娑下,唯獨他們這一處竟在熱熱鬧鬧地拌嘴,也成了一處稀奇。 沈如晚站在不遠不近處看了一會兒,到最后,才微微翹起了唇角。 “別吵了?!彼p聲說著,可卻像是帶著莫名的力量,讓正在拌嘴的姐妹倆同時止住了話語,轉過頭來看向她。 沈如晚伸手,在姐妹倆的額前輕輕撫了一下。 “都已經和解了,這樣子吵架又有什么意思?”她聲音很淡,“我以前也有個jiejie,被族里寄予厚望,那時誰也沒在我身上投下什么期許,酸澀總是免不了有一些的,但日子總要心平氣和地過。心底開闊了,天地才廣闊,倒是你們也許還會想念彼此?!?/br> 她勸解人的措辭很有長輩的感覺,聽起來云里霧里,一點也說服不了年輕人。 楚瑤光和阿同互相看看,聽到“或許還會想念彼此”,不由相對著翻個大白眼。 沈如晚默然。 好吧—— “不許吵了,我嫌煩?!彼谅曊f。 楚瑤光和阿同徹底安靜。 杭意秋在邊上笑得前仰后合,“你們這兩個小孩怎么這么勢利?。俊?/br> 阿同朝她做鬼臉。 沈如晚無言。 風動燈影,拂過各色的臉邊,映出歡笑神容。 她微微仰起頭,望著那盞長燈,輕聲說,“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我要回家了?!彼f。 第116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一) 自方壺、瀛洲沉入海中后, 蓬山便成了神州修士心目中唯一的仙道圣地,無論是剛剛踏入仙道的普通小修士,還是云游四方不愿受宗門束縛的散修, 倘若被問及“蓬山在何處”, 至少都能答上一句“青鳥知歸路”。 無論身處何處, 蓬山弟子永遠能找到蓬山的歸路。 這一路山長水遠,蓬山的境況不明, 沈如晚本想讓楚瑤光和陳獻先回家去, 沒想到這兩個小朋友竟然都不愿意。 “我們說好一起查清楚七夜白的事,我現(xiàn)在回家算什么嘛?”陳獻一個勁搖頭, “起碼也要等到我們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說。” 連楚瑤光也有自己的理由,“我出來是為了把meimei帶回家的,可現(xiàn)在阿同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跟我一起回楚家, 我一個人回去又算什么呢?先前我也說好要一起查清真相的, 我也要跟著去蓬山?!?/br> 少年人身上總有些不講道理的義氣,無論你到底需不需要, 他們都愿意和你同進共退,正因不知蓬山如今的情況, 楚瑤光和陳獻反倒更要跟著一起去了。 曲不詢輕聲笑了, 他伸手搭在陳獻肩膀上,語氣閑閑的,“想好了,一定要跟著我們去,不會后悔?” 陳獻重重點頭,“師父, 我絕不后悔!” 曲不詢目光在楚瑤光和陳獻臉上掃過, 收回手, 笑了笑,“那就一起去。” 沈如晚猶自蹙著眉。 曲不詢反手拈去她鬢邊的花蕊,“任他刀山火海,踏平了就是一馬平川?!?/br> “不是回家嗎?”他微微地笑著,目光沉凝,望進她眼底,如晨風拂過無盡山巒,“回家有什么好怕的?” 他語調輕松恣意,閑散不羈,“虎xue龍?zhí)赌愣缄J過了,還怕回家嗎?” 沈如晚沒說話。 她不輕不重地瞪了他一眼。 曲不詢于是低聲笑了起來,望著在暮色里漸漸遠去的堯皇城,霓衣風馬仍在夜色里化為煙霞,朝朝迎來送往,總有新的來客進入這座繁盛的城市,締造新的故事。 他平靜地收回目光,忽而悠悠地誦嘆,“覷百年浮世,似一夢華胥,信壺里乾坤廣闊,嘆人間甲子須臾……” 沈如晚坐在另一側靜靜地聽著。 曲不詢卻像是又想起什么了一般,轉頭隨口問她,“你有沒有問過,為什么鄔夢筆叫孟華胥‘夢弟’?” 沈如晚臉上忽然露出古怪又好笑的神情,“孟南柯說了,因為從前孟華胥并不叫這個名字,‘華胥’是后來取的,以前孟華胥單名‘夢’,所以我們在書劍齋見過的紙條上都叫他小夢?!?/br> 曲不詢“哦”了一聲,頓了頓,“這么說來——” 他也露出和沈如晚一般古怪的表情來。 以前孟華胥叫“孟夢”? 似孟華胥那樣牛心古怪壞脾氣的老頭,竟有這么個讀來軟糯的名字? 沈如晚倚在寶車的欄桿上笑得肩膀也微顫。 寶車化作漫天流光,直入白云深處,驚散一天飛鴻。 * 蓬山共有十八閣,對應著十八脈傳承,從第一閣劍閣起到第十八閣,俱是門徒眾多。 如此龐大顯赫的宗門,自然需要井然有序的運作來維持,從勢力到財力,方方面面地支撐起宗門的運行。 在蓬山之外,共有六個凡人王朝國度,奉蓬山為尊,從山川地域上拱衛(wèi)蓬山,而蓬山平日里也會向宗門弟子發(fā)布任務,令弟子輪巡附國,維護附國安定,令膽敢在蓬山附國作祟的邪修有去無回。 “輪巡附國的任務很常見,當初我也接過很多次。蓬山附國幅員遼闊,接了任務便要四處巡視,也能見識附國風光,也算是長見識,比那些守在一處的任務有意思很多。”沈如晚向楚瑤光和陳獻低聲解釋。 初到蓬山外,他們本該直接飛到忘愁海的,可也不知最近蓬山附國出了什么亂子,所有弟子均不得在附國上空飛行,必須到所在附國的國都驗明身份后才能回到蓬山。 他們才剛進入蓬山附國便被輪巡弟子盯上,不得不先來了附國國都。 以沈如晚和曲不詢的實力,倘若想強闖回蓬山,這些輪巡弟子分明是擋不住他們的,可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無論是沈如晚還是曲不詢年少時都輪巡過蓬山附國,如今再見同門輪巡,難免生出一股時光荏苒的惆悵來。 “師姐是剛回蓬山嗎?”同樣等在旁邊的同門小弟子聽見她的話,好奇地看過來。 沈如晚望過去,微微笑了一笑,沒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