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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91節(jié)

    她微微顫動(dòng)的手凝在那里一瞬,猛然又朝他心口探了過去,用力按在那道猙獰劍傷上,靈氣再次探入,又同一縷劍氣融在一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沒有易容?!彼恢鞘裁醋涛兜卣f,每個(gè)字都像是嚼蠟般干癟乏味,百轉(zhuǎn)千回的情結(jié)像翻涌的潮水,一重又一重地拍到她心頭,幾乎把她淹沒,“可這確實(shí)是我給長孫寒的那一劍?!?/br>
    曲不詢望著她怔然的神容,她黛眉不自覺地蹙著,那張靈生淑美的面容上還帶著昨夜未褪去的曼麗又懶倦的情潮,可眉眼已冰冷了下來,不帶半點(diǎn)情緒地望著他,像在打量一個(gè)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師兄和師兄,差別就這么大么?

    若她望見了她那個(gè)暗暗戀慕了多年的師兄,也會是這樣的神容嗎?

    “因?yàn)檫@就是我現(xiàn)在的臉。”他漠然地說,“你若能看出易容,那才是奇怪。”

    沈如晚向后微微仰了一點(diǎn),和他離得稍稍遠(yuǎn)了些,她唇瓣微微顫抖了一下,默默地望著他,“那,你當(dāng)年是……沒死?”

    曲不詢望著她不自覺退開后留在兩人之間刺目的空隙,忽而低低地笑了一聲,冰冷的嘲意,也不知是對著誰的,“死了,早就死了,尸骨無存,只剩下一顆破破爛爛的心,遇著一把破銅爛鐵的廢劍,怎么也不甘心,就活過來了?!?/br>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聞傳說。

    死而復(fù)生,這種連典籍里也從未記載過的荒誕異聞,居然真的發(fā)生了,發(fā)生在她的眼前。

    曲不詢居然會告訴她。

    “不循劍,所以你叫曲不詢。”沈如晚很低很低地說著,像是把從前的話都串在了一起,怔怔地坐在那里,每個(gè)字都艱澀極了,“你就不怕我把這事稟報(bào)蓬山?我能殺你一回,就能殺你第二回 ?!?/br>
    曲不詢神色淡漠,“你大可以試試。”

    十年前他劍心動(dòng)搖死在她劍下,八年歸墟囹圄,他既然能出來,就不會再讓人阻擋他劍鋒。

    沈如晚下意識地繃緊了。

    “不過,”曲不詢平淡地望著她,“道心誓也對你發(fā)過了,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報(bào)仇?!?/br>
    沈如晚頰邊的線條也緊緊繃著。

    “那我要是把這事稟報(bào)蓬山、告訴寧聽瀾呢?”她眼神復(fù)雜難辨,緊緊地盯著他,“你可是人盡皆知的大魔頭,只要我說出去,你立刻就會像十年前一樣人人喊打。”

    曲不詢憑什么把重生的秘密透露給她?

    他憑什么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警惕敵視她,又憑什么對她這樣的大仇輕輕放過,還要對她發(fā)那樣的道心誓?

    他應(yīng)該一看見她就拔劍相對,又或者是漠然走遠(yuǎn),把這個(gè)驚世駭俗的秘密深深藏在心底,只透露給那些他能夠信任的人,給當(dāng)年那些絕不相信他身上罪名的人。

    總之不應(yīng)該是她。

    曲不詢……長孫寒是瘋了嗎?

    “你是想讓我?guī)湍??”她忽而低聲說,“當(dāng)初你忽然被緝殺,是和七夜白有關(guān)?你是蓬山首徒,能給你下緝兇令的一定是幾位閣主,甚至是掌教?!?/br>
    曲不詢盯著她看了許久。

    “是,”他說,“我是想讓你幫我。”

    果然,她就知道。

    “可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她聲音冷冷的,“掌教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聽從掌教之命,絕不對你手下留情,我怎么會幫你?”

    曲不詢嘆了口氣。

    “沈如晚,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還和我說過,你根本沒想殺長孫寒?”他意味莫名地望著她,“又變了?”

    沈如晚也不知怎么回事,聽他這么說,更是渾身發(fā)顫。

    “我當(dāng)時(shí)以為你是長孫寒的朋友,當(dāng)然會那么說,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這你也信?”她想也沒想就否認(rèn),“我騙你的?!?/br>
    曲不詢無言。

    她這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的毛病什么時(shí)候能改改?什么離譜的話都能往自己頭上扣,這是什么好事不成?

    “你沒有?!彼卣f,斬釘截鐵。

    沈如晚怔怔地望著他。

    她忽然又靜默下來了,動(dòng)也不動(dòng)地坐在帷帳中,像是個(gè)美艷安靜的傀儡。

    他憑什么相信她?

    明明當(dāng)初在雪原上她不管怎么問他,他都只是瘋狂般地大笑,他說他誰也不信,他寧愿死。

    她想起她曾經(jīng)和曲不詢在一起的一點(diǎn)一滴,他說他曾暗暗戀慕過她,他說長孫寒夸過她劍意很美,他說,只要你說,我就信。

    他說了那么多或直白或委婉的話,究竟有幾句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曲不詢怎么會是長孫寒呢?

    她鼓足勇氣,放下漫長的過去,接納一個(gè)嶄新的未來,可一睜眼,美夢醒來,又回到看不見盡頭的過去。

    “我跟你說過吧,我最討厭被騙?!彼p輕地說著,沒有等他回答,閉了閉眼,“你現(xiàn)在又相信我了?為什么?”

    曲不詢目光在她眉眼凝注。

    “本來不確定的,”他說,扯了扯唇角,勾起一個(gè)了無笑意的笑,“但現(xiàn)在知道了,你心悅我、在意我,我又為什么不敢信你?”

    沈如晚驟然抬頭望向他。

    “我……心悅你?”她聲音顫抖。

    曲不詢這回絕不想叫她再嘴硬地說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話了。

    “沈如晚,承認(rèn)喜歡我,對你來說就這么難?”他定定地望著她,她先前甚至不愿對他追問,縱然再說一百遍“只是消遣”,他也不信。

    沈如晚渾身都冰涼。

    她僵硬地坐在那里,滿腦子都是驚亂難馴的思緒——他知道她暗慕長孫寒?他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

    “你早就知道?”她不自覺蜷起腿,又向后靠遠(yuǎn)了一點(diǎn)。

    曲不詢眼瞳幽邃地望著她。

    “有所猜測。”他慢慢說,“但我也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沈如晚心底也冰涼。

    怪不得他十年前不信她,被她穿心一劍十年后反倒又敢來試著相信了,他早猜到她喜歡長孫寒了——也對,當(dāng)初她拜托邵元康引薦長孫寒,這兩人是最鐵的朋友,以他們的關(guān)系,興許邵元康早就告訴他了,只是長孫寒根本不信,也根本不想見她。

    什么“暗暗戀慕你多年”,全都是知道她的心思,故意來刺她的,若是長孫寒對她有哪怕一點(diǎn)感覺,他們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沒交集吧?

    他當(dāng)時(shí)在蓬山便大可以來認(rèn)識她,可他沒有。

    “現(xiàn)在你倒是對我感興趣了?!彼?,有種冰冷的酸澀。

    是因?yàn)楸凰绷艘粍Σ桓市?,所以他要從別的地方找回場子嗎?

    “邵元康告訴你的?”她問。

    曲不詢微微蹙眉。

    “什么?”他愕然,怎么又和邵元康扯上了?這和邵元康有什么關(guān)系?

    沈如晚心亂如麻。

    她亂糟糟的,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究竟想要怎么樣,只覺又酸又澀的心緒一浪打一浪滾過她心頭,將她灼燒得肺腑也熬干。

    她避開他的目光,微微垂下頭,支起身,錦衾從她身上滑落,露出婉麗曼妙的曲線。

    漫長歡好后,白皙肌膚上盡是曖昧過的痕跡,方才半遮半掩看不真切,此時(shí)錦衾滑落后再無遮攔,春光瀲滟。

    曲不詢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也不覺一暗。

    沈如晚垂眸望了一眼,只覺難堪極了。

    說來也怪,若曲不詢只是曲不詢,她不羞不怯,反而還能誘引他,可現(xiàn)在曲不詢忽然成了長孫寒,她竟難堪到無以自容,他目光直直地望過來,好似有實(shí)質(zhì)撫過一般,讓她每一寸肌膚都好似忽而酥麻著想要蜷縮,微微的發(fā)顫。

    從前她想過那么多次和長孫寒相見的場景,卻從來沒想過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見法。

    這還不如不見!

    她抿著唇,神色微冷,極力鎮(zhèn)定,一伸手,將一旁薄薄的錦帛扯了過來,披在身上。

    “當(dāng)初給了你一劍,讓你掉下歸墟,確實(shí)算我對不起你,既然你在查的是七夜白,我必然會和你一起查到底,這你不必?fù)?dān)心。”她神容冰冷,披著錦帛坐了起來,朝帳外走去,“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多說了,我原以為你只是曲不詢,這才……沒想到竟是你。你就當(dāng)之前的事沒發(fā)生過——”

    她一條腿剛要從榻上邁出去,只覺腰間猛然一股巨力,像是被鐵索驟然箍住一般,狠狠地圈了過去,不由一驚,兩指并攏,指尖凝起一點(diǎn)冰冷靈光,抵在他脖頸邊。

    曲不詢牢牢地?cái)堉难?,把她摁在羅帳邊,屈膝抵在她腿上,垂首望著她,“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

    沈如晚抬眸望他,瞥見他漆黑眼瞳中莫名瘆人的幽沉,躊躇了片刻,收回抵在他頸邊的手,偏過頭不看他,抿著唇淡淡地反問,“不然呢?”

    她側(cè)過頭,白皙脖頸上印著一點(diǎn)朱紅的吻痕,盈然如滴,曲不詢目光不由落在上面,微微出神。

    沈如晚沒聽見回答,不由微疑,回過頭來,望見他目光幽邃地凝在她頸邊,只覺渾身都酥酥麻麻的,想也沒想便抬手,捂在他眼前,語氣急促,“別看我!”

    曲不詢伸手握住她手腕,用了點(diǎn)力,把她的手拉了下來。

    昨晚還尤花殢雪,妖精似的地纏著他,今天就連看一眼都不許了。

    她就這么厭煩長孫寒?

    “你還記得吧?”曲不詢抬手,捧在她頰邊,把她又偏過去的臉掰回來,正對著他,慢慢俯身湊近了,幽沉眼眸和她相對,深深凝望她眼底盈滿的他的倒影,聲音有點(diǎn)啞,“我說過的,屬于我的,我絕不放手,除非我死。”

    屬于他。

    同樣的話在不同的情景下似乎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

    可究竟哪里不一樣?

    沈如晚微微蹙眉。

    她難堪地緊緊抿著唇,是因?yàn)樗低迪矚g過長孫寒,念念不忘十年,他就覺得她非他不可了嗎?既然他早知道她喜歡他,那這些日子里聽她說起她有多喜歡她的師兄,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不會暗暗覺得好笑吧?

    這念頭一旦升起,便再難抹去,像陰冷的風(fēng)侵蝕她五臟六腑。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她距離長孫寒最近的一次。

    那時(shí)她在藏經(jīng)閣里取書,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典籍,卻在那空出的間隙后,看見了長孫寒的臉。

    他也愕然地拿著一本厚重典籍,透過那空隙望著她,眼神微動(dòng),朝她微微笑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又驚又喜,也回他一個(gè)緊張的微笑,咬著唇,想說點(diǎn)什么,忽而聽見有人在喊長孫寒。

    于是長孫寒回過頭去,朝他身后的方向笑了一下,打起招呼,拿著那冊書站在原地,再也沒回頭。

    她忐忑又失落地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心知大約是等不到了,縱使他再回頭,也許也不會再看她一眼了,抿著唇,她輕輕地把那冊典籍塞回了書架上,那道小小的空隙又重新合上了。

    那時(shí)她就想,她和長孫寒大約是沒有緣份的。

    沈師妹,也就只適合做一個(gè)沒有姓名的沈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