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明見她言語間毫無芥蒂，不禁悄悄松了口氣：“我也盼著給靖哥兒添個meimei，你如今這樣我很歡喜。你不知道，當(dāng)年你身死的消息傳到上饒，他墜馬受了傷，后來大病一場……我那時還年輕，還曾與他大鬧了一場，后來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你與他的過往，不會因為我的出現(xiàn)就消失。這緣分既是我強(qiáng)求來的，我便該多些耐心……好在，這些年，我們都慢慢想通了。南枝，我希望，你也可以慢慢想明白，要過的好。我便能安心些，他也寬慰。”

    南枝捏捏她柔軟的手，輕輕應(yīng)下：“嗯，我們?nèi)媚镆查L大了啊?！?/br>
    宴席上眾人推杯換盞，亦有不少人來敬齊敬堂的酒，齊敬堂想著南枝，來人敬酒他也只淺抿幾口，只是這樣也飲了不少。

    他是真的歡喜。

    他揉揉有些疼的額角，見又有人來敬酒，瞇眼一瞧，原是沈知章。

    他的妹夫，南枝的舊情人。

    作者有話說：

    第46章 洞房夜

    沈知章執(zhí)著酒盞走過來, 他抬眼看向今日的齊敬堂。他難得穿這樣鮮艷的顏色，一身鮮艷的織金繡云紋大紅喜袍，將他本就俊朗的眉目襯得愈發(fā)神采奕奕。

    三年未見, 他威勢更重，只目光落在人身上, 便有一種令人如有實質(zhì)的壓迫感, 讓他想起三年前的舊事來。

    那時他就這一般立在自己面前, 神色被昏黃的燭火映得晦暗。他淡淡的開口告訴他他的決定：

    “若茗為了救你, 不惜自毀清譽(yù)。你要娶她, 無論是你愿還是不愿。待你們成了親, 想必朝廷的調(diào)令很快便會下來。你去地方上歷練三年不是壞事, 以后和若茗好好過日子?！?/br>
    那時他卻心憂南枝, 惶急地辯道：“侯爺，我與南枝并非您想的那般，我與她的前程早早便斷絕了。她到了侯爺身邊后, 也從不曾有什么逾矩的行為。她今日冒險救了我, 只是……”

    “夠了。”話未說完，卻被他冰冷的打斷，“是與不是，自今日起，都該有個了結(jié)。你若真為她好，便遠(yuǎn)遠(yuǎn)地離了京城, 待若茗好些。你該慶幸, 若茗喜歡你?！?/br>
    他遠(yuǎn)赴江西任了知府, 一別三年。

    白云蒼狗, 世事變幻, 他終究將南枝娶進(jìn)了門。

    沈知章回攏思緒, 捏起手中的杯盞，朝齊敬堂舉杯示意：“恭賀侯爺大婚，愿侯爺夫妻美滿，早生貴子?！?/br>
    齊敬堂一笑，舉起杯盞與他相碰，而后仰頭一飲而盡。他說：“多謝。聽說若茗又有了身子，你要照顧好她。還有，你也該改口叫我大哥了?！?/br>
    沈知章也已將杯中的酒飲盡：“三年前我有未盡之語，大哥當(dāng)時在氣頭上，未肯聽完，這也是我這些年心里一直牽掛的事。不過如今已隔三年，大哥既肯給她身份，又將她明媒正娶，想來很多事情已然想通，我也不必再贅言。只是還有些舊事，我想總該和大哥說清楚。今日宴客不便，改日邀大哥一敘。”

    “好?！饼R敬堂應(yīng)下。

    沈知章摩挲著手中空空的杯盞，垂眸道：“她是個好姑娘，從前也吃了很多的苦，望您日后善待她?！?/br>
    齊敬堂抿唇看向他，再開口話語中也多了幾分凜然與篤定。

    “自然。”

    “她已是我的妻，我自然會待她好。你也要待若茗好些，若讓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這個做大哥的不會饒你?！?/br>
    ……

    天色漸漸暗下，不少賓客已喝的有些半醺半醉，見齊敬堂時不時往婚房的方向瞧一眼，便哄笑著，催促新郎官快快去喜房，莫冷落了新娘子，早日生個胖娃娃！

    齊敬堂沒有推拒，也沒有遮掩眉眼間的喜色，只告了聲罪，囑咐眾人喝的盡興，便抬腳出了庭院，往喜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喧鬧聲漸漸地遠(yuǎn)了，小了。

    齊敬堂看著這滿府的彩虹綢燈籠，心底油然浮起一陣滿足充盈，腳步又快了些。

    待到了喜房前，見紅燈籠在檐下被風(fēng)吹得輕輕的搖，里頭暖黃的光透出來。里頭好像有著窸窣的響動。

    齊敬堂推開門，那響動好像瞬間便止了?？邕^屏風(fēng)走進(jìn)去，里頭的女子端坐在喜床上。龍鳳紅燭高高燃著，將她紅蓋頭上的鴛鴦映的愈發(fā)熠熠生輝。只是那一雙素白的小手拘謹(jǐn)?shù)拇钤谙ヮ^上，顯出幾分局促不安來。

    齊敬堂輕輕的笑了笑，抬首取了稱桿，走到她面前，替她將紅蓋頭高高挑起來，而后入目是她欺霜賽雪的臉龐，嫣紅豐盈的唇，以及她剛剛抬起的眼，那盈盈望過來的眸還映著一身喜服的自己……鳳冠霞帔之下，她比平時更美更艷。

    鳳喙處銜著的那顆南珠，垂在她額心處，平添幾分嫵媚。他一時看得失了神，想抬手去碰她的面龐。

    南枝卻早已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了身：“敬酒湯已備好了，我讓丫鬟端上來?！?/br>
    “不急?！彼栈亓擞行┛章渎涞氖?，又想起方才她起身時扶著頭的模樣，往她發(fā)冠上瞧了瞧：“很重？”

    “還好?！彼鬼?，抿著唇，有些不自在。抬手想要松緩些，卻扯得一疼，眉頭蹙了下。

    “我替你卸下來?！彼?。

    南枝想要推拒，他卻已牽過她的手，要往妝臺走去。南枝剛想抽離，卻聽啪嗒幾聲極細(xì)的聲響，兩人皆垂目去看，見是幾個花生殼子從袖中落下。

    南枝臉上羞窘，抬了抬腳尖，將那幾個花生殼往床底踢去，而后理了理衣裙，正了顏色，有些欲蓋彌彰的看著他。

    他也欲蓋彌彰地抿著薄唇：“沒瞧見的?！?/br>
    說罷拉著她往妝臺上走，又抬手壓著她坐下來。小心的將她壓在鬢上的發(fā)冠一點點拆卸去。

    釵環(huán)盡褪，她一頭青絲垂下來，順的像緞子一般，他有些留戀的將手指在她發(fā)間穿過。

    他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與她，仿佛真如一對得成眷屬的夫妻，相濡以沫著，一時有些如真似幻。

    可他也知道，只有三年，這三年他不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她仍會離開自己。一時眸色暗淡了幾分，可是只要這般能與她一起，哪怕只是三天，三個時辰，短短的這般一瞬，他也是歡喜。

    他拿起紅木梳，替他理著發(fā)。梳齒在她柔軟的發(fā)絲間穿插，滑落，每一梳都梳到發(fā)梢、發(fā)尾 。

    南枝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時想起早晨那梳頭嬤嬤口中念叨的話。

    一梳梳到尾，永結(jié)同心佩。

    二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三梳梳到尾，此生共白頭。

    ……

    南枝一時像是陷入一段旖旎的夢境里，仿佛這不是一個只有三年之期的交易，而是一場真正的永結(jié)同心的締合。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手指扶著妝臺邊沿，深深垂下眼睫。

    齊敬堂擱下紅木梳，房里寂靜下來。

    南枝正想著要如何將今晚混過去，卻聽一陣窸窣的響動。

    抬眼，見他從懷中拿出一方疊好的帕子，帕子打開，是幾塊疊在一起的芙蓉糕，遞到她面前來。

    “是不是餓了？開席前我悄悄從桌上拿的，別人沒碰過?！?/br>
    待南枝將糕點接過，又從袖中取出個小小包裹，瞧著也是帕子系成的，打開里頭是一個個渾圓的龍眼，他放到桌面上，龍眼便咕嚕嚕的滾動起來，有一顆自臺面滑下就要落到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接住了，而后放在她掌心里。

    “我記得你愛吃這個?！?/br>
    “放心。別人沒瞧見，不會笑話你?！?/br>
    卻看著他又從左袖中取出個油紙包，里頭包了幾塊酥糖。擱到她面前囑咐道：“這個莫貪嘴，吃幾塊便好?！?/br>
    “桌上的飯菜你別吃了，都是葷腥之物，還放了這么久。你一日沒吃東西，吃這些，怕是夜里肚子會痛?！彼谘缟媳阆胫?，她一日沒吃東西，該是餓了。只是她那樣的性子他知曉，總愛在外人面前端出些莊重樣子，怕是餓得很了也不肯和廚房要吃的，便偷偷拿了這些。

    南枝看向這桌上零零碎碎的吃食，想象著他這樣的人，偷偷摸摸的背著人，拿著帕子將芙蓉糕、龍眼、酥糖一一包好再揣好的模樣。卻又實在覺得那景象和眼前之人遙遠(yuǎn)……他堂堂一個侯爺，怎么做這樣不體面的事……

    然而心里卻有一個答案。

    南枝拿指尖壓著袖口，低垂著眼眸問他：

    “你是在討好我嗎？”

    他點頭，沒有猶豫。

    “是，也是在向你賠罪。南枝，以后別那么恨我了好不好？”

    南枝握著手中的龍眼不說話。恨他嗎？其實真沒有那么恨。他畢竟幾次三番救過她的命，除去那個時候，他待她也不賴。只是后來她是真的恨他永無休止的糾纏和逼迫，所以才會那樣壞地對他。

    齊敬堂見她不言語，也不逼她，只是顧自笑笑：“我去沐浴了，你早些睡。我夜里睡小榻便可?！?/br>
    他說完，便走入內(nèi)室里。

    南枝漸漸將收攏的手掌攤開，里頭圓滾滾一顆龍眼。她的確是愛吃的，小時侯在嶺南，尚可時時吃到，待到了京城里，只有一回。他自嶺南公干回來后，帶了幾籮筐龍眼回來，分與各房一些，還賞了些給身邊伺候的人。

    他是那時瞧出她喜食這個的嗎？

    兩指稍一用力，脆薄的外殼便裂開，晶瑩剔透的果rou，裹著汁水綻露出來。剝開外殼，往嘴里一送，牙齒咬下的瞬間汁水充盈，一股很清甜的味道馥郁開。

    她將果核吐出來，倒還真是餓了，拿起芙蓉糕，一片一片的吃著。

    齊敬堂沐浴自凈房里出來，見南枝已入了床內(nèi)，帳子垂落下來看不清里頭，只瞧見一對鮮妍的繡鞋放在腳踏上，規(guī)規(guī)整整的，彼此擠挨著。

    房里只留下了一盞燈，轉(zhuǎn)向那妝臺，見糕點也吃盡了，龍眼也只剩了幾顆，酥糖卻大都還剩著。索性走過去，捏一塊兒放進(jìn)嘴里嚼，舌尖上甜滋滋的蜜意化開。

    他看著那垂落下來的帳子，知道她定然沒有睡，開口輕輕道：“阿泠，我今日很歡喜?！?/br>
    帳中的人并不回答。齊敬堂顧自去吹了燈，躺到小榻上。

    房內(nèi)徹底暗下來，南枝窩在這柔軟的鴛鴦錦被里，長久睡不著，思緒繁雜的很，理也理不清，斷也斷不明。只是她卻聽聞小榻那邊總有些動靜，像是翻身的響動。她記起他從前睡時并沒有這樣的習(xí)慣。

    南枝起身，點了燈燭，問他：“怎么了？可是傷還沒有好全？”

    齊敬堂轉(zhuǎn)過身來，見她只脫了件外裳，其余的整整齊齊穿在身上，只問她：“吵到你了？”

    南枝搖頭。

    齊敬堂只道：“也差不多要長好了，只是夜里仍會有些癢。我去拿些藥涂涂便好?！逼鹆松恚瑥某閷侠锶〕龊兴巵?。正要解衣衫，忽而看向南枝。

    南枝并沒有避諱。兩人從前什么都做過了，如今再躲著倒有幾分矯揉。想他傷在脊背，又是為自己受的，接過了他手中的藥盒?！澳惆岩路摿耍姨婺阃克幇?。”

    中衣褪下，南枝那木片抹了些藥膏，往他發(fā)紅的皮rou上細(xì)細(xì)涂著。

    齊敬堂卻忽而開了口：“我今日見了沈知章?！?/br>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別扭

    “我今日見到了沈知章。”

    南枝替他上藥的手一頓。

    “他同我敬酒, 賀我新婚，讓我待你好些。”

    他說完聞聽身后的人沒有動靜，又不禁暗生悔意。他說這話的確存了試探的心思, 不知怎的明明她與沈知章也各自成了親，日后再無可能。

    可看到沈知章, 聽他提起南枝, 哪怕他說的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 便也仍然撓的他心緒煩亂, 又去妒忌, 去試探。

    他此時深深后悔起來, 又怕她真想起舊事來, 與自己又生分了, 便又描補(bǔ)道：“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如今你們既已各自嫁娶, 從前的事也都過去了。日后既在一個府里, 也不必因我而避諱著，我信你的?！?/br>
    “侯爺此話當(dāng)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