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動人心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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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親解天子鸞帶,跪在地上,耳廓貼著她腰腹,“前朝事多,臣替陛下暫理國政,陛下安安心心將臣的孩子生下來便是。” 明楚原以為,她懷孕了,不能再與他翻來覆去,皇叔一定會很生氣。 直到有一日,她大著肚子不小心摔破了臉,那人紅著一雙眼,怒意滔天,險些血洗太極宮。 深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男人撐著頭,朝她臉側(cè)傷口輕輕吹氣。 “還疼嗎?臣的陛下?!?/br> 第2章 連日多雨,天色陰沉,淺淡的光線掩埋在濃厚的云翳之后,攪得人心沉悶壓抑。 涼風攜來淡淡的水產(chǎn)腥氣,嘈雜喧鬧的叫賣聲混雜著卸貨工人的號子聲,白日的京東漕運碼頭熙來攘往,皆為利來,澹澹江面倒映萬家辛苦,拼湊成通都大邑一道繁華熱鬧的剪影。 阿朝被崖香攙扶起身,從船艙里走出來時,周遭鼎沸的空氣仿若凝滯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牽引過來。 女郎頭戴幕籬,一身清落的霧青色錦裙,腰間垂掛鏤空浮雕玉葉禁步,清風徐來,環(huán)佩玎珰。 月白乳煙緞的攢珠繡鞋徐徐踏上甲板,一襲薄綃掩蓋住絕色的姿容,卻掩不住窈窕玲瓏的身段。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天子腳下樸拙莊嚴的氣派與江南水鄉(xiāng)含蓄雅致的韻味有著鮮明的對照。 碼頭的商販見慣了南來北往的客商,從這姑娘舉手投足間,一眼便能看出她獨屬于江南女子的柔弱婉約。 下碼頭時,蘇老板不著痕跡瞥了眼身側(cè),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去接,這一微頓,到底晚了一步,阿朝已垂眸提著裙擺上了岸。 只是,那一截皓若霜雪般的手腕卻盡收眼底。 這么精致的人兒,若是能自己享用…… 蘇老板喉嚨一滾,忽想起此行目的,不得不掐滅了這個念頭。 他笑問:“芊眠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阿朝下了甲板站定,幕籬遮掩住微紅的面頰,她纖長的眼睫不安地輕顫了下,“多謝蘇老板關(guān)心,芊眠……” “已經(jīng)好多了!”春娘及時上前搶過話頭,賠了個笑:“只是姑娘方在京城落腳,難免有水土不服之癥,未免伺候不周,掃了貴人的興致,蘇老板可否寬限幾日,為姑娘請個郎中仔細瞧瞧?” 眼下這情形是春娘最不愿看到的。 喝了一路的藥,阿朝的癥狀卻半點未見好轉(zhuǎn),昨夜醒來用了些小吊梨湯,竟吐了大半。 十萬兩買下來獻寶的人,就這么病懨懨的如何是好? 春娘生怕惹得蘇老板不豫,今日下碼頭前特意為阿朝好生裝扮一番,免得叫人瞧出了病氣。 蘇老板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阿朝身上,自上而下地打量,似在斟酌這話的真?zhèn)巍?/br> 江上風大,掩面的幕籬被吹蕩起來,露出脖頸一截凝脂般的雪肌。 單單這一抹粲然,就足以讓人目眩神迷。 蘇老板瞇了瞇眼。 阿朝有些局促,愈發(fā)垂了頭,衣袖下的手指一寸寸地捏緊。 蘇老板的目光從那驚鴻一瞥的玉頸緩慢收回,語氣平和:“也好,離梁王壽辰還有幾日,姑娘可先到驛館安置,在下必為姑娘尋來京城最好的郎中,還請姑娘盡快調(diào)養(yǎng)?!?/br>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幕籬之后的人,提醒道:“最晚八月初十,姑娘可就要進府了。” 日子越來越近,仿佛索命的一般,將她越拷越緊。 春娘忙保證:“姑娘定能趁這幾日養(yǎng)好身子,為您盡心。” “好說好說,”蘇老板笑了笑,“芊眠姑娘仙姿玉色,我見猶憐,定能深得王爺喜愛。” 春娘見他不惱,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棋盤街車馬喧闐,往來人流如潮。 蘇老板前往醉仙樓談生意,阿朝幾人則由車夫帶路,前往客棧安置。 阿朝坐在一輛翠帷朱纓馬車內(nèi),指尖挑起帷幔一角,望向車窗外。 盛京城民康物阜,人煙稠密,相比揚州的繁華富庶,更添幾分莊嚴厚重的王者之氣。 棋盤街兩邊商鋪林立,往來貴族馬車不計其數(shù),路邊的小攤圍著不少孩童,師傅手里的糖人紅亮誘人。 一旁兩個丫鬟也從未見過盛京繁華,心中無比雀躍,卻又忌憚春娘威厲,不敢東張西望。 阿朝看了許久都不舍得移開目光,“春娘,橫豎還剩下幾日,我們到處走走可好?” 入了梁王府,前路難料,再要想看看這般繁華盛景,可就難了。 春娘卻拉下臉:“想出門還不容易,梁王好美色,你若能哄得他忘乎所以,何愁日后不能出門?芊眠,當下最要緊的這一關(guān),跨過去就是終生的富貴。一會到了驛館,你就乖乖診治,乖乖喝藥,聽到?jīng)]有?” 她一抬手,阿朝眼前便是一黑,視線從煙熏火燎的小食攤換成沉悶刻板的車帷。 阿朝抿了抿唇,眼里閃動著細碎的光,輕輕地說了聲“好”。 春娘得意地一笑,亦向車窗外看去,心道來日姑娘成了梁王的姬妾,她便是梁王愛妾的娘家人,即便是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照樣呼風喚雨。 少頃,行車聲、馬蹄的急踏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天子腳下,一磚頭能砸中幾個穿朱戴紫的,想來又是某位大人物出行。 車夫坐在駕轅上,見街口一隊持劍的精兵擁護著一輛四駕馬車迎面而來。 馬車之后,上百名黑衣帶刀護衛(wèi)烏泱泱地驅(qū)開四散的人潮。 車夫見勢趕忙拉緊韁繩,避讓到路邊,車內(nèi)四人沒留神,身體齊齊往前一傾。 崖香眼疾手快地將阿朝護在自己身邊,兩人勉強穩(wěn)住身形。 春娘一把抓住身邊的扶手,眉頭擰緊,見阿朝無礙,這才朝外嗔道:“當心些!姑娘若是磕著碰著,你們擔待得起么!” 車夫偏過頭低聲解釋:“姑姑恕罪,當朝首輔車駕在前,尋常百姓皆需避讓,勞煩姑姑和姑娘稍候片刻?!?/br> 話落,兩個丫鬟都嚇傻了。 沒想到她們來到盛京的第一日,就遇上了首輔的車駕,那可是當朝一品大員! 春娘縱是氣焰再盛,聽到車夫這話也不由得屏息噤聲。 馬車擦身而過的瞬間,阿朝心口忽然沉沉地一緊,目光竟似被拉扯般,久違的牽連和某種莫名的期許促使她再次抬起頭,透過帷幔的罅隙往窗外探去。 黑漆錦蓬的馬車從眼前駛過,四角懸掛的銅鈴一聲聲地刮蹭耳膜,寶藍色繡瑞獸紋的錦帷隨著車身晃動的節(jié)奏掀起一角。 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阿朝眸光定格在眼前一晃而過的馬車內(nèi),男人清晰冷毅的下頜線。 無聲的逼仄與威壓撲面而來,令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腦海中忽然思緒紛紛,仿佛能從那僅僅窺見一瞥的下頜,勾勒出一張模糊的面部輪廓。 長眉,深眸,高鼻,緊抿的薄唇,她未曾見到過的一切一切,卻又難以將男人的面容拼湊完全。 一霎的失神過后,轆轆聲已然遠去,街市來往如常。 阿朝放下帷幔,收回目光,才覺自己有種莫名的心悸。 陌生,又熟悉,讓人想起檐下的冰,松間的雪。 怔愣半晌,阿朝慢慢呼出一口氣。 她是塵泥一般的人,怎配與當朝首輔一見如故。 更何況,她不過是瞧見了那人的下頜,連正臉都未能一觀,談何似曾相識? 馬車繼續(xù)前往驛館,銀簾在一旁小聲地感慨:“盛京果然不同于江南,內(nèi)閣首輔竟有這么大的排場,知道的是首輔出行,不知道的還以為官府拿人呢?!?/br> 方才屏息凝神的車夫悄悄松了口氣,朝車內(nèi)笑道:“姑娘不知,咱們這位首輔大人,十五六歲時便是天子近臣,弱冠之年入內(nèi)閣,現(xiàn)如今已是當朝第一人了!年輕氣盛嘛,難免講個排場,有句話怎么說來著,‘錦衣不夜行’,我若有飛黃騰達的一日,村口的貓狗少不得都得知會一聲。” 崖香與銀簾二人掩面而笑。 這回連春娘都愕然睜大雙眼:“我當內(nèi)閣都是些白發(fā)長須、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呢,竟然如此年輕?!?/br> 車夫道可不是。 他是蘇老板在京城的親信,也分管一些小生意,京中大小事不說了如指掌,多少比尋常人留心幾分,尤其鹽酒茶稅與官府密切相關(guān),一有風向便要往揚州傳信,決不能慢人一步。 因而這些年在京城,他對這位年輕的首輔早有耳聞。 若問這幾年皇城三臺八座中何人頂頂位高權(quán)重,無論朝野還是民間,議論最多的還是這一位。 車夫興致勃勃地介紹一番,好像同在京城,也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 聽聞里頭那戴幕籬的姑娘是要送給梁王的美姬,車夫不由想起梁王素日殘暴行徑,心下一嘆,又忍不住多嘴兩句:“這位謝閣老與梁王父子不大對付,姑娘日后在梁王身邊可要仔細這一樁。” 春娘微訝,心下斟酌片刻,隨即一改方才的態(tài)度:“多謝您提點。” 待下了馬車,春娘又往那車夫手里塞了一包銀子,頗有殷勤的意思:“咱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誠如您方才所說,姑娘日后若言語沖撞了貴人,定是個萬劫不復(fù)的下場,這點心意您留著喝茶,可否替姑娘多打聽一些梁王的喜惡,我們也好早做準備?!?/br> 車夫掂量掂量手里的荷包,拍拍胸脯:“您等我的好信兒!” 春娘是個仔細人,這些事不必阿朝來cao心。 cao心就能解決的,春娘都能替她打點妥當; cao心不了的,誰來都不頂用。 有備無患,來日不至于手忙腳亂,至于如何伺候,瓊園自有一套齊全的章程。 姑娘們在還不懂男女大防的年紀,就已經(jīng)將“宿昔不梳頭,絲發(fā)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云云背得滾瓜爛熟,從低眉斂目、煙視媚行,到寬衣解帶、鴛鴦交頸,里頭都大有學問。 費心調(diào)-教多年的人,自比尋常女子多些手段,阿朝也不例外。 盡管不成才,可這些年耳濡目染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光如何媚眼如絲地瞧人,如何梨花帶雨地哭,一日都要練上百遍,又依著獨一份的外在天賦,也能將這七七八八補得八九不離十,千嬌百媚的風韻早就揉進了骨血里,只是她自己未必知道罷了。 后半晌瞧了郎中、喝了藥,阿朝腦海中昏昏沉沉,一覺睡到天黑。 醒來時,阿朝身上仍不舒坦,胃口也不大好,迎著崖香憂心忡忡的眼神,到底勉強自己吃了兩口。 車夫果然辦事麻利,酉時還未過半就帶來了消息。 以往為了生意場上的打點疏通,也會打聽這些高官的喜好,不外乎喝什么茶,飲什么酒,環(huán)肥還是燕瘦,可今日從那青樓鴇兒處一打聽,竟讓他聽到些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