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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被迫還俗后 第6節(jié)

    她既是有心想尋凈聞師兄,想來也該告訴他一聲。

    禪堂在后院竹林深處,香客等閑不會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聽見誦經(jīng)聲戛然而止,依稀有人影從簾后出來。

    今日方丈講經(jīng),除了寺中弟子還有不少從外寺來參學(xué)的師兄,皆聚于此參禪修悟。

    凈聞出來時,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寺中清涼,連日光也不熱烈,灑在身上平和溫煦,松柏似的人在光影里信步,帶起濃蔭下細(xì)小的飛塵。

    小和尚謹(jǐn)記眾生平等,修行之人不應(yīng)論美丑,但數(shù)十位參禪的師兄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凈聞。

    目光朗朗,清雅高潔。

    “凈聞師兄留步?!?/br>
    凈聞腳步一頓:“善慧?”

    他來寺中一月,已經(jīng)能夠認(rèn)識所有僧人,善慧很高興,卻又想到方才那位女施主。

    “方才有位施主說想見師兄,我道你在修行,她便離開了。”

    凈聞神色不變,早在開元寺時,來找自己的人不少,總歸還是那些人,并不在意。

    他頷首:“多謝師弟?!?/br>
    善慧不知他的真實(shí)身份,但師兄初來寺中時,住持曾經(jīng)叮囑過,凈聞一心修行,不理俗事,莫讓人來打擾。

    凈聞不見外人,他轉(zhuǎn)述也沒什么問題,便道:“那是位女施主,聽她說師兄不久前曾相助于她,但因家中瑣事,憂思過度,哭得很傷心?!?/br>
    凈聞垂眼想了想,應(yīng)當(dāng)是那個在溪邊遇到的女子。

    那日她匆匆離去,以為已經(jīng)找到了親人,原來過得并不如意?

    善慧摸了摸腦袋,“師兄,我要不去打聽打聽?”

    出家人不問紅塵,但又心存憐憫,慈悲為懷??磁┲髂莻牡哪?,最后真的想不開尋短見,那可就是罪過了。

    凈聞?chuàng)u頭:“不用,你自去忙吧。”

    *

    且說寧湘下山后,找著了在集鎮(zhèn)上等候的常青,說了盂蘭盆節(jié)的事。

    常青說,“那這半月倒是個好時機(jī),姑娘看看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br>
    佛門中人有清規(guī)約束,心志堅定者并不會觸犯戒律。

    讓她一個女子不顧清白貞潔,引誘出家人犯戒不成體統(tǒng),但她日思夜想回家的念頭籠罩心間,已然做出了決定。

    “制造一些小麻煩,將他留住,不要回寺就行?!?/br>
    相處的時間多了,總有下手的機(jī)會。

    出來之前,丞相叮囑過皇帝病重,要盡快讓太子回宮,常青把希望寄托于寧湘,也不怠慢,轉(zhuǎn)身便安排去了。

    寧湘安心等候,終于在次日看到了凈聞。

    他仍是那身粗布禪衣,身姿頎長,容色清越,佛珠纏在腕間,可見手背清晰的脈絡(luò)。

    他走上獨(dú)木橋,溪流縱橫而過,日光落在水面上,漾開細(xì)碎的波紋。

    寧湘跟上去,見他在一團(tuán)草叢前停下。

    隱隱有犬吠聲傳來。

    果然,他俯身,從藤蔓纏繞的草叢里抱出一只灰撲撲的小狗。

    巴掌大一只,看起來才滿月。

    他托在掌心里,仔細(xì)查看沒有受傷,才放回地上。

    小狗叫了幾聲,歡快的跑遠(yuǎn)了。

    寧湘一時啞然。

    果然出家人眼中,眾生平等。

    誰能想到,這位在鄉(xiāng)野間救苦救難的年輕和尚,曾經(jīng)是大梁一人之下,尊貴之極的太子殿下呢。

    之后幾日寧湘不見凈聞,去寺中找了找,發(fā)現(xiàn)他從不見外客,每日靜心禪修,仿佛真是無欲無求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寧湘索性自暴自棄。

    先前趕了路沒吃好睡好,想起路過鎮(zhèn)上集市時看到的燒鵝,突然有些饞了。

    宮里的飯食豐盛,年節(jié)時有魚蝦、牛羊rou,但日常伺候主子尤忌腥膻味,當(dāng)差時是萬萬不敢吃rou的。

    出宮后奔波這些時日,也沒吃過什么,寧湘本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只是眼下有些餓了,看到新鮮出爐,冒著油光的燒鵝,突然就走不動路了。

    她身上錢不多,出宮時丞相給了一百兩的銀票,寧湘哪里敢揣在身上,交由常青保管,帶了二兩碎銀子和銅板,花了一百文買了半只燒鵝。

    小鎮(zhèn)不比涿州城內(nèi)富庶,像這個叫天回鎮(zhèn)的地方多是平民百姓,但因有座香火旺盛的法華寺,不少富貴人家也來燒香拜佛,夜里就宿在鎮(zhèn)上。

    寧湘住的客棧在鎮(zhèn)上最熱鬧的地段,為了等凈聞她沒回去,就找到開闊地方,一邊吃鵝一邊等待。

    然而,從晨光熹微等到烈日當(dāng)空也沒等到凈聞,手里鵝rou倒是吃了不少。

    遠(yuǎn)處是個碼頭,江水滔滔,微風(fēng)撲面,船只??吭诎哆?,能聽見船工喧鬧的吆喝聲。

    這人間煙火近在眼前,寧湘久居內(nèi)宮,沒見過如此熱鬧的場景,興致勃勃看著,撕下一塊鵝rou正要吃,頭頂忽然覆上一道陰影。

    狹長的影子斜斜落在身上,寧湘回頭,就看到戴著箬笠的凈聞?wù)驹趲撞街猓屣L(fēng)朗月的面容遮了大半。他垂眸看過來時,那雙漆黑的眼眸浸著溫和慈悲,蕩滌心靈。

    第7章

    “法、法師……”

    她這姿勢不太端莊,尤其手上還沾了滿手的油。

    寧湘突然生出一股無所適從的心虛來,看到他手上的佛珠,下意識藏起了手里的燒鵝。

    出家人見不得葷腥,可別讓他嫌惡才是。

    她錯開話題,踉蹌起身,“那日多謝法師幫我找包袱,后來打聽到您的法號,想上寺中道謝,卻無緣得見?!?/br>
    “舉手之勞?!笨諝饫锼坪踹€彌漫著燒鵝的油香味,凈聞神色如常,聲色淡然而平和,“施主可是尋見親人了?”

    寧湘擺出一臉哀傷,“不瞞法師,我被姨父趕出來了,他嫌棄我是女子,不給飯食吃,姨母也護(hù)不住我,我只能離開……”

    “昨日在附近干了些漿洗的活,掌柜見我可憐,多付了工錢。我人生地不熟,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想了想只能去京城,那里還有一個遠(yuǎn)嫁的jiejie,或許她能收留收留我?!?/br>
    而后,紅著眼看他肩上的行囊:“法師是出來化緣?”

    凈聞答是,隨后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依舊坦然:“此去京城路遠(yuǎn),望施主平安順?biāo)??!?/br>
    寧湘一愣,卻見他繞過自己準(zhǔn)備離開,腦子一熱,伸手扯住他衣袖。

    “法師去哪兒?”見他回頭,又發(fā)覺自己手上沾了葷腥,迅速放開手,后退了兩步,“法師不能幫幫我嗎?”

    作為出家人,不應(yīng)該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幫她尋親找活路嗎?怎么他如此冷淡?

    凈聞容色仍是平靜,一雙眼眸波瀾不興,說出的話卻令寧湘無比失望。

    “貧僧游方參學(xué),眼下并不進(jìn)京,施主既想遠(yuǎn)離無良親戚,還是早日動身,佛祖定會庇佑施主得償所愿。”

    “法師……”寧湘哭喪著臉,沒想到凈聞這么油鹽不進(jìn),正想把自己的身世再編造的更悲慘些,遠(yuǎn)處碼頭上忽然哄鬧起來。

    有人從烏泱泱的人海和貨物里擠出來,搖搖晃晃拔腿狂奔。

    寧湘連忙閃身,沒被撞上,心里正慶幸,那人忽然腳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

    身后兩個身強(qiáng)體壯的彪形大漢沖上來,對著那人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嘴里罵罵咧咧。

    “洪爺?shù)你y子也敢偷,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一窮酸書生,打死算了?!?/br>
    打了一陣尤不解恨,眼看其中一人就要拎起腳下的石頭砸過來,有人遙遙喊官府的人來了,才悻悻收了手。

    躺在地上的人痛苦□□著,身穿淄衣的差役撥開人群過來,冷聲喝道,“青天白日這是做什么?”

    那兩個大漢倒無方才的囂張,換了一幅好臉色,“大人容稟,這窮酸秀才在我們洪爺?shù)紫赂苫睿Y(jié)果這小子手腳不干凈,偷了洪爺?shù)腻X袋子,小的們這才教訓(xùn)他一番?!?/br>
    為首的差役伸出腳尖戳了戳地上的人,看到滿臉血跡的書生,皺了皺眉:“打人是你們不對,再有這種事直接押送至衙門,不得再動手了!”

    “是是是……大人辛苦了?!贝鬂h陪笑著,躬身往差役手里塞了一塊碎銀子。

    官衙的人明顯也想息事寧人,也不管地上的人是什么情況,領(lǐng)著一眾手下往別處巡邏去了。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一會兒也散了,生怕惹上禍端似的,很快沒了人。

    這一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躲在遠(yuǎn)處看完這場風(fēng)波的寧湘小心翼翼靠過來,看了看地上蜷縮的男子,問一旁的凈聞:“法師……他沒死吧?”

    天知道她被嚇成什么樣,好歹心神還算強(qiáng)大,勉強(qiáng)鎮(zhèn)定,沒在凈聞面前丟臉腿軟。

    反觀凈聞法師,面容慈悲,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日光融融,愈發(fā)襯得他身如清塵、超凡脫俗。

    他俯身,查看了那個男子的傷勢,說:“皮外傷,無大礙?!?/br>
    兩人合力把半昏迷的書生抬到巷子里遮陰,寧湘看他疼得滿頭汗,忍不住回頭問凈聞,“他怎么辦?要不要看大夫吃藥?。俊?/br>
    這書生不知是何人,也不清楚方才發(fā)生了什么,眼睜睜看他受傷又不能坐視不理。

    她有些焦急,期期艾艾看著凈聞,一雙明凈的咱們一起

    他微垂著眉眼,說:“貧僧去借紙筆寫個方子,勞煩施主幫忙抓藥。”

    “好的……”寧湘沒把他那點(diǎn)遲疑放在心上,只是頗為驚奇問,“法師竟懂岐黃之術(shù)?”

    “略通皮毛?!彼⑽醇?xì)說。

    寧湘卻是知道當(dāng)初的太子殿下并不會這些,難道出家這幾年,他竟是把醫(yī)術(shù)學(xué)會了?

    這么一番折騰,那個書生倒是清醒過來,□□著喘了幾口氣,捂著胸口看向眼前的兩人。

    一個是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一個是纖塵不染的佛門法師,兩人齊齊望過來,書生怔了怔,艱難地揖手道謝,“多謝恩人……”

    書生叫馬筠安,長得白凈瘦弱,一身靛藍(lán)長衫沾滿了泥塵,臉上手上都是傷,頗有幾分狼狽。

    寧湘幫他拍了拍衣擺,說:“他們?yōu)槭裁创蚰???/br>
    馬筠安雖然沒有大礙,但文弱書生還是禁受不住這樣的毆打,疼得齜牙咧嘴,精疲力盡。

    半晌,他才有些難堪的說道:“那些人冤枉我偷洪爺?shù)你y子……但我從來不曾接近過那個洪爺。我自幼習(xí)讀圣賢書,孔孟在上,豈敢行如此無恥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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