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不知道以上道理，憑著常識也懂這玩意兒非同小可。

    歐陽意手術(shù)，組件縫合、清理污染組織，再以蒸餾水反復(fù)清洗開放性傷口，清洗分泌物，最后閉合縫合，縫了幾層，用了不同的縫合法。

    穿針走線速度飛快，進(jìn)針、拔針、出針、夾針，等她搞定，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歐陽意第一次做腹腔探查手術(shù)，太緊張了，大冷天，額頭全是汗水，顧楓拿著帕子不挺給她擦拭。

    臨了還在念她的“口訣”：“只有包膜淺表裂傷，病變輕微，出血已停止，不需要特殊處理，保守治療即可，預(yù)后好……”

    眾人：？

    沈靜：？？

    什么魚后雨后？

    我還能不能活啊久推官，您都給縫完了，是留我全尸還是保我狗命，您給句準(zhǔn)話？別光念口訣??！

    感受到眾人疑惑的目光，歐陽意后知后覺地吐口氣，尷尬地笑了笑：“哈，我是說，內(nèi)臟無損，是好事。老沈，能做的我都做了。你接下來好好休息，吃好喝好，嗯，好在天氣冷，只要無炎癥就好……”

    沒有無菌環(huán)境，沒有導(dǎo)流管，蒸餾水也不是等滲水，只能這么著了……

    要真有炎癥，只能再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

    折騰一夜，歐陽意很累，跪在原地緩了好久，然后起身，再次凈手，簡單收拾器械，又請沈母給她準(zhǔn)備地鋪。

    術(shù)后第一夜觀察很重要，孤兒寡母的，她不放心。

    救人救到底，她打算干脆在這兒親自看護(hù)沈靜一夜。

    眾人大驚，這下連沈靜也不干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一個大男人，怎么方便呢，男女有別啊我的久推官……

    歐陽意擺擺手，“多少男子的尸首我都看過，自己人不要在意這些?！?/br>
    沈靜眉頭都快皺成一座小山了，嘟囔著，“我又不是死人?！?/br>
    諸人聽罷都露出好笑的表情。

    劫后余生，心情都不錯。

    顧楓更是笑罵，“有久推官親自伺候你，美不死你的，老沈。”

    沈靜心情好，也有心情頂嘴，“這伺候，我可擔(dān)待不起?！?/br>
    沈母從幾人話語間聽出梁柏和歐陽意是夫妻，好奇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也邁不開步子去張羅地鋪。

    真奇怪，當(dāng)夫君的聽到妻子要伺候別的男人，一點兒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歐陽意就更不覺得有什么了。

    現(xiàn)代女醫(yī)生那么多，護(hù)士更大多數(shù)是女性，算起來，醫(yī)護(hù)工作者中女性是多數(shù)群體。她母親就是國內(nèi)知名的外科專家呢。

    她望了一眼梁柏，梁柏卻是問：“今晚須注意些什么？”

    歐陽意便簡要把幾個事項說了，梁柏仔細(xì)聆聽罷，道：“這些梁懷仁也能會，要不今晚讓他守著吧。”又補了句，“你也累了，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覺，養(yǎng)足精神再來?！?/br>
    被他一說，歐陽意疲倦感上來，只覺得腳輕飄飄的。

    她這體力，確實撐不了通宵。

    梁柏神色淡淡，聽他說話，總會給人一種分外安心的感覺，穩(wěn)穩(wěn)的，對所有事都心中有數(shù)。

    好吧，聽夫君的。

    奉宸衛(wèi)應(yīng)對外傷個個經(jīng)驗老道，她只稍微指點，梁懷仁便馬上得了要領(lǐng)。

    習(xí)武之人體力強悍，真半夜有個什么緊急情況，跑去找歐陽意也是片刻的功夫。

    梁予信當(dāng)仁不讓送顧楓回家。

    歐陽意則是由梁柏背走，她累壞了，趴在夫君肩膀先睡了一小覺。

    到家，強撐精神換了寢衣，洗漱干凈，爬進(jìn)被窩，終于可以癱著了。

    梁柏拎了個藥罐進(jìn)來。

    “把衣服掀開，讓我看看傷到哪兒了?！?/br>
    蛤？掀衣服？沒介個必要吧？

    根據(jù)痛感和位置判斷，大概率是單純的胸骨骨裂，沒有別的損傷比如后方的縱膈器官或肺部損傷，會自愈，只需要靜養(yǎng)就能好。

    梁柏已經(jīng)從她的表情看出答案，耐心道：“醫(yī)者不自醫(yī)，外敷點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膏藥，總好得快些?！?/br>
    理是這個理，但讓她掀衣還是有點……

    剛才人多不覺著有什么，回家獨處，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是了，他們雙雙掉馬，忽然從塑料夫妻變成靈魂伴侶，放在以前給夫君看也沒啥，但現(xiàn)在不是變知己嘛，在和閻羅的關(guān)系中，久推官一直是知性人設(shè)，甚至閃耀著冰冷的理智之光……

    可這剛剛奔現(xiàn)就要坦誠相見，就挺禿然的……

    “算、算了吧，我躺躺，躺躺就好哈……”

    歐陽意覷著梁柏淡淡的神色，又找補道，“要不夫君把藥膏放這兒，我自己來也可以的，夫君也累了，不如早點歇……”

    “如果意意不好意思，先看我的吧?！?/br>
    梁柏邊說邊除衫，動作還很干脆，都不給歐陽意留有反駁余地。

    等等，不對啊，你又沒受傷你脫啥？

    ……

    當(dāng)他胸前的疤痕一覽無余時。

    歐陽意：……

    好像在哪兒見過。

    近乎尺長的傷疤，像條蜈蚣從胸口一直爬到左肩。

    熟悉的縫合，過去這么多年，依稀能看見復(fù)雜卻整齊的針腳。

    歐陽意：“你、你是……”

    梁柏：“我是當(dāng)初你隨手救下的人?！?/br>
    那個渾身浴血的少年，瀕死，嘴里還在喊著“娘親、娘親”的少年。

    空氣靜默了許久。

    時光去六年前走了一遭。

    第31章

    “所以你娶我是為了……”報恩？

    “算是報答吧。”

    歐陽意：……

    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實誠。

    她心頭五味俱全, 驚喜失落皆有，驚喜的是她曾救過知己的命，日后二人攜手破案為人申冤昭雪, 怎不感嘆命運奇妙。

    失落也是在這點上。

    就說嘛，夫君那么帥，又是御前侍衛(wèi), 前途一片光明，對她幾乎無底線的好，世上哪兒有這種好男人。

    還以為自己魅力無邊呢, 敢情把她當(dāng)許仙了！

    西湖的水我的淚。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團(tuán)火焰。

    啊……啊……啊……

    停停停, bgm響得不是時候。

    “你是為何被人追殺？”歐陽意覺得需要聊點正事, 來轉(zhuǎn)移“他到底對她有沒有真愛”問題的注意力。

    這正中梁柏下懷，他穿好外衣, “意意如果想知道更多，就乖乖給我看看你的傷，好嗎？”

    嘴角單邊勾起，似笑非笑, 語帶蠱惑, 表情竟有點痞壞, 像握著鏟子在坑邊, 對她做“請”的手勢：跳進(jìn)來吧。

    歐陽意：……？

    怎么才一天，她忽然覺得老公從老實巴交的漢子變得會調(diào).戲她了？

    是了, 他們以前都在演。

    老公可是奉宸衛(wèi)，見過大場面，怎么會和“老實”沾邊。

    而她呢, 在衛(wèi)宅的彪悍表現(xiàn), 哪兒半點在家里柔柔弱弱的樣子。

    也許, 應(yīng)該適應(yīng)兩個人以真面目相處。

    ……

    當(dāng)梁柏看到歐陽意肋下那一片青印，臉又沉了。

    她皮膚皙白如雪，這么一大片淤青，成年男子的腳印那么大，青紫相連，幾乎占去半個腹部，瞧著著實觸目驚心。

    黃玉，該殺。

    歐陽意抿抿唇：“我記得你那時幾近昏迷，還一直不停喊娘親……”

    在肋下輕柔的大手微頓，只能看見梁柏低垂的眼睫，看不清這一刻他面上一閃而過的痛苦神情。

    “父親有官職在身，家境殷實，娘親的日子該是無憂無慮，即使父親并不愛她……”

    梁柏頓了片刻，繼續(xù)說：“父親妾室眾多，但是不怎么關(guān)心后宅的，他愛交友，與人稱兄道弟，常有朋友喝多了留宿在家?！?/br>
    “某日，有人趁醉摸進(jìn)后宅，對娘親行不軌之事?！?/br>
    “父親知道后，只是一笑而過，繼續(xù)與那人以兄弟相稱，關(guān)系甚至比以前更好。父親的態(tài)度，愈發(fā)助長那禽獸的膽子……”

    歐陽意都聽怒了，“兄弟妻不可欺，混賬東西！你爹是不是傻，都跑家里給他戴綠帽了，還把人當(dāng)朋友？！”

    她氣得一巴掌拍在被子上，牽動肋下傷處，把自己疼得直呼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