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予信出去找板車運載病人。

    正好撞到從外面進來的梁懷仁，他揚了揚手里的紙：“信件我都拾回來了！”

    原來，衛(wèi)賢明出門后還想去撿那些被歐陽意撒得滿街都是的信件，被梁懷仁截胡了。

    沈靜還是很堅強，一直保持清醒指路，梁懷仁梁予信哥倆一個拉車一個為其按壓傷口，片刻便到了沈家。

    進門，眾人終于知道沈靜死也要回家了。

    家里只有兩個人，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和一個年幼的孩子。

    家中長子、頂梁柱，不能這樣撒手人寰，棄老母親和幼弟而去。

    “我的兒啊！你這是怎么了！”

    今天出門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好大兒，咋晚上回來就這樣了。

    想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沈母當即就哭了，老淚縱橫，緊緊抓著兒子滿是鮮血的手。

    沈靜也紅了眼眶，嘴唇一顫一顫的，千言萬語都在淚中。

    小男孩害怕，抽噎著。

    這樣一看，他和沈靜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和沈母的五官也毫無相似處。

    難不成是鄰居家來串門的小孩？

    這可咋辦，唯一的家屬情緒不穩(wěn)定，接著手術還有一堆事要準備呢。

    正犯難時，孩子悲戚地連喊“兄長”，歐陽意這方略松口氣。

    窮人孩子早當家，這孩子好歹能幫上忙。

    歐陽意對老人和孩子同時說：“我們是沈靜的同僚，辦差時被歹人所傷?！?/br>
    沈母哭著看兒子。

    沈靜說不出話，只點點頭。

    歐陽意俯身在孩子耳邊，道：“你兄長還能救，如今要靠你幫手，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孩子愣了愣。

    歐陽意問：“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回答：“我叫沈聰?！?/br>
    見沈聰慢慢冷靜下來，歐陽意和藹地道：“我需要幾樣東西才能救你阿兄，家里有的你就拿出來，沒有的，就去鄰居家借，務必要快！”

    沈聰抹了把眼淚，重重“嗯”了聲。

    得了歐陽意囑咐，沈聰里里外外跑了幾趟。

    “剪刀給您?！?/br>
    “我去拿蠟燭。”

    “灶臺在那兒?！?/br>
    孩子人小鬼大，辦事利索。

    在他帶領下，梁懷仁梁予信找到附近的井。

    挑水、劈柴，柴火灶馬上熱騰騰起來，很快就有熱水送進屋里。

    梁懷仁放下就走，趕去燒第二鍋。

    沈靜一直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意識已經(jīng)恢復，精神狀態(tài)也比剛才好，斷斷續(xù)續(xù)和母親說著話。

    傷者的意志力很重要，有沈母的陪伴，一會兒手術也會順利得多。

    歐陽意寬慰地想，回家是對的。

    “阿楓，你的手給我看看，他們沒這么快，我先給你縫合?！?/br>
    歐陽意拆開顧楓手上的布條，還好，傷口看著大，但都是表皮，未傷及肌腱。

    凈手，取出針線包開始處理。

    她手穩(wěn)，動作快，眼睛專注有神，微微冒出來的汗亮晶晶的，仿佛在閃光。

    梁柏側(cè)目。

    很快搞定了顧楓的傷，梁予信進來說，水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但下一步該怎么辦還需要指令。

    原來，歐陽意讓他們搞蒸餾水。

    術前須清洗傷口。

    要達到殺菌、消毒的目的，最好是用生理鹽水，或者雙氧水、低濃度碘伏，這些在現(xiàn)代唾手可得的東西，古代卻極難做到。

    就比如生理鹽水，用的鹽必須沒有雜質(zhì)，配置溶液要求在無菌室內(nèi)cao作。

    想來想去，只有自制蒸餾水最現(xiàn)實。

    外科技術是在一戰(zhàn)時期突飛猛進的，原因有三點，一是戰(zhàn)爭帶來大量傷員，外科醫(yī)生有大量外傷縫合臨床實踐機會，二是盤尼西林的發(fā)明使用，大大減少了因外傷感染引發(fā)的并發(fā)癥和死亡，三是輸血技術的提升。

    這就是歐陽意對這臺手術發(fā)怵的原因。

    她只有縫合技術，但抗生素和輸血在這個年代都做不到。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將蒸餾水制作辦法詳細地交代梁予信，后者一一記錄下出去了。

    歐陽意開始做術前準備，凈手、針線剪刀沸水消毒……

    沈母對給兒子開刀是猶豫的，后來卻特別積極幫忙，做些整理床鋪的小活。

    看樣子，應該是沈靜跟她說了些什么。

    沒多久，蠟燭全點上，沈母又親自去找鄰居借了幾盞過年拜神要用的巨蠟。

    一時間屋內(nèi)亮如白晝。

    歐陽意感受到沈靜期待的目光。

    歐陽意亞歷山大地深吸了口氣，對他說：“老沈，我會盡全力?！?/br>
    他喵的，這年代要啥啥沒有，盡全力也不一定頂用。

    誰的歐氣借她蹭蹭?。?/br>
    剪刀剪開衣物，令傷口完完全全暴露，歐陽意一遍遍進行表面清理……

    終于做完全部術前準備。

    梁懷仁梁予信也都被召回來當助手。

    沈聰乖巧站在一旁，等待被安排任務。

    床榻太矮，歐陽意必須雙膝跪在塌前進行手術，一傾身，也是忙忘了，碰到床沿，肋下驟然傳來的激烈刺痛感，疼得她眉頭都擰起來！

    “嘶——”她下意識用手捂住肋下。

    “意意！”“阿意！”梁柏和顧楓齊叫道。

    “沒事沒事，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哈。”歐陽意忙調(diào)整表情，笑嘻嘻道。

    這話他倆都不信。

    但現(xiàn)在手術要緊，只能先忍忍。

    梁柏擔憂地看著她，終究也沒說什么。

    黃玉踹那一腳，落在沒有功夫底子身上的歐陽意也夠受的。

    “我來幫你吧?！鳖櫁鲹牡氐?。

    “別搗亂，你手上有傷，想感染嗎你！”喝退顧楓后，歐陽意咕噥著，“要是有手套就好了?！?/br>
    轉(zhuǎn)頭交代梁柏他們?nèi)绾闻浜?，最后她對沈靜道：“老沈，我要再切開傷口，探查內(nèi)臟受損程度，你可一定不能亂動。”

    這年頭不可能有□□，麻沸散也是失傳已久的古方。

    沒麻醉，一切只能靠病人意志，沈靜點點頭，嘶著嗓子回答：“久推官放心下刀。我信您?！?/br>
    其實歐陽意這話也是說給沈母聽的。

    開刀極為少見，她不想老人家胡思亂想。

    受傷位置在腎附近，避開血管神經(jīng)肌腱，薄而鋒利的刀刃一劃，立馬溫熱的鮮血涌出來。

    “哎呀?！?/br>
    果然沈母受驚。

    好在歐陽意給她打過預防針，老人家愣了愣，倒也沒再說什么，只更加緊緊抓著兒子的手。

    “蠟燭！”

    “拉開！”

    梁懷仁梁予信和沈聰三人立馬將蠟燭舉到指定位置。

    梁柏拿兩個鉤子將傷口拉開到視野可見范圍，歐陽意探指進去……

    啊，這滑不溜秋的感覺可真酸爽！

    和驗尸不一樣，這可是熱乎的！

    手套啊，要有手套就好了！

    “刀口長度三厘米，刺傷至手術時間兩小時，患者生命體征平穩(wěn)。腹膜裂口一厘米，腹壁有損傷，無明顯腹膜炎體征，有失血表現(xiàn)，腹腔內(nèi)有少量積液……”

    歐陽意把話說出來，是為加深自己的印象，同時不斷回想著陪父母看過的那些外科手術視頻，讓心態(tài)保持平穩(wěn)。

    現(xiàn)場除了顧楓，都聽不懂她的碎碎念，只當是獨家口訣什么的。

    歐陽意手沒停，檢查了內(nèi)部損傷情況、有無傷及大血管，檢查各種血管神經(jīng)肌腱，摸索片刻，確定異物位置后，以鑷子取出。

    好家伙，一塊碎刀片。

    所有人發(fā)出一聲輕呼。

    這玩意兒留在體內(nèi)，即使傷口血止住了，后續(xù)也必定會導致發(fā)炎，接著組織腐敗，傷處久久不愈并感染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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