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沖任平生微微抬手：“貴客請坐，在下向子瑜，乃是凌葉軒的高階鑒寶師，請問客人要鑒定的是何物？”

    任平生落座：“我記得，你們凌葉軒的鑒寶、寄賣和拍賣行是一體的吧?！?/br>
    向子瑜柳眉輕揚：“看來這位客人對自己的寶物很有自信了?！?/br>
    能進凌葉軒交易行的，都是尋常難見的稀罕物，任平生敢這么說，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個玉盒，在鑒寶師眼中將玉盒鎖扣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三枚淡綠色的丹藥。

    丹藥表面，繁復(fù)的白色云絮狀丹紋遍布，散落著星星點點的金粉，瞧著頗為精致可愛。

    向子瑜先是訝異，而后道了聲：“客人稍等。”

    她取出鑒定丹藥所需的工具匣，取出其中一枚綠色丹藥，將其放置在白色軟綢上，極為小心地避開復(fù)雜的丹紋，用薄如蟬翼的小刀刮下一小片。

    先看、再嗅、后嘗。

    步驟完整且嚴(yán)謹(jǐn)，看得出這個鑒寶師的經(jīng)驗非常豐富。

    最初觀形色時，向子瑜還顯得成竹在胸。

    嗅丹香后，她的眉頭微皺，表情中閃過一絲茫然。

    再到最后“嘗味”的步驟結(jié)束，向子瑜的神色幾經(jīng)變化，最后定格在了難以置信的欣喜上。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莫名帶了些顫抖：

    “淡綠色，有白色云形丹紋密布，表面金粉均勻遍布，應(yīng)是碎星葉的粉末，如果止于這一步，那這應(yīng)該是普通的二品合氣丹。

    但合氣丹氣味清苦，這枚丹藥苦澀和甜膩的氣味相當(dāng)，互不相讓，不符合合氣丹的標(biāo)準(zhǔn)。再者……”

    “合氣丹的味道酸澀，這枚丹藥的味道清甜，我只品嘗了一小片，仍然能夠感覺到充裕的藥力涌現(xiàn)，熱意涌向我的奇經(jīng)八脈，藥效比普通合氣丹要強得多。”

    向子瑜說著，雙眼微瞇，看向任平生：“如果我所料不錯，這是三品降塵丹?！?/br>
    簡單來說，合氣丹是降塵丹的平替。

    兩者功效類似，但降塵丹的效果比合氣丹好了不止一兩點。

    最重要的是，降塵丹是失傳已久，尚未復(fù)原的上古丹方。

    這些年，凌葉軒聘請的丹修也曾嘗試過復(fù)原降塵丹，但總是不盡如人意。

    合氣丹和降塵丹所用材料類似，外形看上去幾乎沒有差別，只有氣味有些許的不同，因此常被人認(rèn)錯。

    沒想到，如此珍貴的上古丹藥，被一個靈力微弱到和凡人一般無二的人帶來了。

    向子瑜眉頭擰起：“在下有一事不解，前幾項都符合降塵丹丹方的記載，唯獨最后這味道，若我沒有記錯，降塵丹應(yīng)該是腥澀之味，為何閣下的丹藥如此清甜?！?/br>
    任平生先是怔愣片刻，而后莞爾一笑，聲音透著些無奈：

    “因為我有個朋友很怕苦，所以我無論煉制什么丹藥，都會習(xí)慣性地多加一味甘草?！?/br>
    任平生的泰然自若打消了向子瑜的懷疑。

    但向子瑜也因此更為震驚。

    她先前以為，眼前之人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年紀(jì)，那里煉的出如此精致完美的丹藥。

    這三枚降塵丹，許是被這位小友從師門或是家中長輩那里帶出來的。

    方才她還在心中輕哂，少年人不知上古丹藥的珍貴，竟如此輕易便拿出來售賣，不知會因此損失多少。

    聽完這番話，向子瑜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三枚丹藥，真的是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人煉制的。

    煉制丹藥，對于靈力、火候、溫度、藥材劑量的把控從來都是慎之又慎，多一份少一厘都會導(dǎo)致成丹失敗。

    能夠成丹的，只要藥效足夠，哪里還有人在意味道如何，一口氣吞服便是。

    怎么還會有人只因怕苦，便擅自更改丹方，在煉藥時加入甘草調(diào)味。

    如此無聊，又如此大膽。

    想到這里，向子瑜神色更加恭敬了些。

    她已然將任平生當(dāng)做偽裝成少年人的某位大能，就連氣息都要完全掩蓋過去，弄得和凡人相差無幾。

    大抵是某種惡趣味吧。

    似乎尤嫌向子瑜的驚駭程度不夠，任平生漫不經(jīng)心地又掏出兩個玉匣，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

    向子瑜呼吸都放輕了，看著任平生打開玉匣的鎖扣，里面赫然又是六枚降塵丹。

    任平生眼波流轉(zhuǎn)，溫聲道：“閣下對我的‘寶物’，鑒定結(jié)果如何？”

    向子瑜慢慢冷靜下來，她清了清嗓子才道：

    “目前市場上并無降塵丹售賣，在下無法給出具體的靈石數(shù)額進行估算，唯一能確定的是，此丹價值非凡，尤其是在眼下五宗考核的關(guān)頭，若是放出消息，定會被各路人馬哄搶?！?/br>
    任平生是特地掐準(zhǔn)五宗考核的時機來賣丹藥的。

    此次參加五宗考核的，半是尚未步入仙途的凡人，半是煉氣境的修士。

    后者多半都是奔著在五宗考核中直入內(nèi)門去的。

    煉氣境晉升到筑基境，是所有大境界的突破中，唯一一次不需要渡劫抵抗天雷的突破。

    突破筑基境時，修士會吸取天地靈氣，一次次沖擊、拓寬體內(nèi)靈脈，這個過程無比痛苦。

    靈脈這東西本由天生，唯一一次后天改變的機會，就是突破筑基境時。

    因此，很多修士會選擇硬扛下來，靈氣能夠更好的拓寬靈脈。

    這個過程中，稍有不慎，就容易經(jīng)脈逆行，自傷其身。

    被這一步攔在仙途之外的修行者不勝凡舉。

    合氣丹能夠在經(jīng)脈收到靈氣沖擊時，極大的保護經(jīng)脈不受損傷，讓修士能夠在突破時堅持更長時間。

    而降塵丹，幾乎可以杜絕突破中絕大部分的后遺癥。

    眼下這個關(guān)頭，長嘉城聚集不知多少需要突破至筑基境的修士。

    正是最易賣出高價之時。

    向子瑜一邊在心中計較著得失，終于徹底進入到了鑒寶師的身份中。

    “方才閣下問我凌葉軒的寄賣和拍賣行之事，應(yīng)當(dāng)是想要將此丹放在交易行中拍賣吧?！毕蜃予さ溃斑@確實也是最能獲利的方式?！?/br>
    任平生輕笑道：“不全是?！?/br>
    她蔥指從寬大的袖口探出，將三個玉盒劃分開來。

    “這三枚，我要寄賣，且僅限以物易物?！?/br>
    任平生始終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終于認(rèn)真起來：“用三枚降塵丹，換一朵锏靈蓮。”

    “另外六枚……”

    任平生唇角輕勾，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三枚公開寄賣，拍賣也好，寄賣也罷，且看你們凌葉軒能賣出多高的價，都是你們的本事。

    所得三七開，我得七，凌葉軒得三?！?/br>
    “至于最后剩下這三枚……”任平生話鋒一轉(zhuǎn)，“我不賣?！?/br>
    向子瑜心情被她勾得七上八下，來不及氣急便又聽任平生道：“最后這三枚，下一次拍賣贈送的禮品。”

    任平生睫羽輕抬，眼眸中似蘊著溫柔多情的冷光，平靜道：“在三枚丹藥售賣出去之后，勞煩凌葉軒放出消息，下次公開拍賣中，將有碧炎赤云丹作為拍品?！?/br>
    向子瑜呼吸一窒。

    碧炎赤云丹，更為稀有罕見，早已無人見過失傳的上古四品靈丹。

    ……

    從凌葉軒出來后，任平生漫不經(jīng)心地在藏靈街兩家人流量最大的店里轉(zhuǎn)了一圈。

    拐到后巷，才覺得身后如影隨形的氣息消失了。

    找了個隱秘的角落，任平生脫下將她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兜帽罩衫，抬手時，符箓?cè)急M后的灰塵被風(fēng)吹散。

    甩脫了。

    多準(zhǔn)備一張迷行符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微蒙的陽光灑在她的側(cè)臉，映襯著她此時的臉色發(fā)白到甚至有些透明。

    強行延長迷行符的時間，消耗還是太大了。

    任平生面不改色，掌中再度燃起明火訣，將兜帽罩衫燒的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處理完一切后，千面符的效果也消失了。

    再度出現(xiàn)在人群中時，任平生一席簡潔青衫，和這長嘉城內(nèi)四處游玩的少男少女并無二致。

    ……

    “跟丟了？”

    凌葉軒內(nèi)，輕柔女聲略顯冷淡，在窗邊印出雍容的剪影。

    向子瑜對這個人相當(dāng)恭敬，面露緊張：“不知是何種秘法，派去追蹤的人原本一路跟到街角，但對方一個轉(zhuǎn)身的功夫，咱們的人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城外，趕回來時，就已經(jīng)完全沒有對方的蹤跡了?！?/br>
    這樣的身法，她也是第一次聽說。

    “表面看上去十幾歲的年紀(jì)，面容普通，聲音略帶沙啞?！贝斑吪蛹t唇輕勾，“年齡是你的猜測，面容可以偽裝，聲音也可以是假的，所以……我們沒有半點她的有效信息?！?/br>
    向子瑜愈發(fā)緊張：“說來奇怪，屬下接待客人多，向來擅記人臉，今日卻無論如何也畫不出她的長相，就好像她堆那張臉時堆疊了無數(shù)張普通的人臉后形成的一樣?！?/br>
    半晌，女子輕聲道：“罷了。”

    “總歸，她還會再來的?！?/br>
    “下次機會，不可放過?！?/br>
    目前看來，那個人掌握了兩種上古丹方。

    但有一有二，就有千有萬。

    上古丹方可遇不可求，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

    逛到日暮時分，任平生已經(jīng)備齊了入門考核所需的所有東西，原如此一來，原身前來天衍時身上帶著的幾百靈石就已經(jīng)徹底用完了。

    任平生感慨萬分，活了這么多年，口袋里還從來沒這么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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