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明蕊走到五夫人的身邊，厭惡的看向五老爺，“是，我要跟著阿娘走?！?/br>
    五老爺?shù)男臄Q起來，“明蕊，你，你不要阿爹了么？”

    班明蕊譏諷一笑，“阿爹，是你先不要我的！若是你真心疼我，為什么會把持不住自己，在阿娘為我留在京都的那兩年里納下柳姨娘，你別說什么醉酒，那是騙孩子的，是騙當(dāng)年的我，可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不是當(dāng)年那個蠢貨了!我知道是我害了阿娘，我知道是我愚蠢，才有了你的背叛，我越是清醒，就越是后悔，我恨不得打死自己——”

    她恨不得打死自己，才能不讓阿娘暗暗流下那么多眼淚。

    她握著拳頭，站在五夫人面前，狠狠的瞪著五老爺，“你摸摸你的良心吧！我不懂事，阿娘留在家里陪我長大，你卻爬了其他女人的床。阿娘叫我不要怨恨你，說你不錯，叫我孝順你——呵呵，你是怎么教導(dǎo)哥哥的，你教導(dǎo)他家里有個阿娘要孝順了嗎？”

    “你教導(dǎo)他要一月一信寫回來告知阿娘近況了么？你教導(dǎo)他不要對你的姨娘那么尊敬如娘親，不要對一個姨娘的父親叫伯父了么？你教導(dǎo)他這般會傷了親娘的心了么！”

    “你什么都沒有做，有什么資格讓阿娘也教導(dǎo)我對你如此？嗯？你一面愧疚，一面不敢回來，常年在外摟著你的嬌妾傷懷？別自己騙自己了?！?/br>
    說到這里，她已經(jīng)聲音哽咽，淚眼婆娑，班明蕊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阿娘說和離，你就和離，不要再在這里說些虛偽至極的話，讓人覺得惡心?！?/br>
    五夫人聽得手顫抖起來，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這就是她永遠無法原諒五老爺?shù)木売?，這就是她當(dāng)年那么恨的緣故。

    因為他，她的女兒將這一樁孽事壓在了自己的心頭，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放過自己。

    她原本以為自己不在乎明蕊就不在乎了，但只要一說當(dāng)年之事，這孩子就跟嵐嵐一般，像個刺猬一般，豎起了全身的刺。

    班鳴善見阿爹眼神哀戚，突然咳嗽幾聲，竟然哀至心肺，咳出一口血來。

    他哀求道：“你就少說幾句吧，阿爹都要暈過去了?！?/br>
    班明蕊聞言怔怔道：“少說幾句？我可曾說過很多句？這么多年了，我只說了這么一回吧？而你呢？你見過阿娘哭過幾回？”

    “你還高高興興的開解阿娘，男人都有妾室呢?！?/br>
    “你不配為子?！?/br>
    班鳴善心頭堵得慌，不敢辯駁，也不知道如何辯駁，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而此時，五夫人終于再次開口，她看向五老爺，緩緩道：“當(dāng)年，你說要娶我，我說好。彼時，尚不知你名姓，家世，只為了你給我一口吃的。”

    “后來，你說要護我，我說好。當(dāng)時，你阿娘罰我跪在雪地里，我也未曾有過一絲怨言，我一直都是感激你們一家子的。再怎么樣，只是磋磨我，沒有殺了我泄憤?！?/br>
    “再后來，生了孩子，卻有了盼頭。習(xí)慣的去相信你，依賴你，即便不得不分離，兩地住著，我也從不曾疑你，只想著快些，快些，快些帶著明蕊到你身邊去?！?/br>
    五老爺泣不成聲。那不只是五夫人的過去，也是他的過去。是他，是他背叛了他們的曾經(jīng)。

    她聲音依舊淡淡的，問道：“我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去的時候，卻也等來了你的信?！?/br>
    “班不咎，你就是個懦夫，這種事情，竟然找了借口，竟然不敢回來，只敢寫了一封信告訴我，你知曉當(dāng)時我是如何過的嗎？那段日子，我是怎么熬，才熬過來的?！?/br>
    她的聲音一句一句加重，讓五老爺?shù)哪樕絹碓綉K白。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走到五夫人的身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頓的道：“灼華，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三心二意，是我對不起你?！?/br>
    “我班不咎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柳氏是我的責(zé)任，我跟她，不是跟你一樣的，我很清楚，很清楚——”

    五夫人勾起嘴角，“那么，和離，還是她走？”

    五老爺臉色越發(fā)慘白，迎著五夫人的眼神，他沒有松手，“她走?！?/br>
    “我不能跟你和離——”

    五夫人：“她走往何處？”

    五老爺僵硬著聲音，“等她生下孩子，我就送她回平州。”

    “你呢？”

    “我不去平州了，我?guī)еQ善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折夕嵐看到此時，覺得有些意外，隨之又犯出一股惡心。她看向了屏風(fēng)后面，此時，五夫人也看向了屏風(fēng)后面。

    眾人的目光隨之而去，就見班明蕊和折夕嵐過去將屏風(fēng)挪開，柳姨娘身子癱軟，一張臉煞白煞白坐在凳子上。

    五老爺?shù)菚r羞愧難當(dāng)，看看五夫人，再看看大著肚子的柳姨娘，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柳姨娘喃喃問：“可是老爺——您不是說，我秀外慧中，你甚是喜歡么？您不是說，天下蒼蒼我們能相遇，也是因為天注定么？”

    “您不是說，我，我跟肚子里的孩子，會跟著你一塊到老么？”

    她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頓的問：“你不要我了么老爺，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這樣——”

    從此，兩人即便和好，也隔著一道鴻溝。

    五老爺最后一絲尊嚴也沒了，他扭臉，“對不住?！?/br>
    而此時，五夫人卻一點點的掰開了他的手指頭，譏諷一聲，也一字一頓的道：“班不咎，對不住，我們和離吧?！?/br>
    她認認真真的說完最后一句話：“從此一別兩寬，各不相欠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的?！?/br>
    她眼里的決然，五老爺看過去都覺得如履刀山。他知曉，從柳姨娘出來這一刻開始，他跟妻子就已經(jīng)沒有可能了。

    他頹然坐在地上，嗓子干啞，“好。”

    折夕嵐就松了一口氣，她眉頭上挑，正要謀算謀算五房的鋪子和田地時，五老爺卻已經(jīng)開了口。

    “我是男人，鳴善也是男兒，以后開銷從公中走就好，五房的東西，你全部拿走吧，你用也好，給明蕊做嫁妝也好，都行——都行。”

    他自嘲一笑，“灼華，我此生，怕是走不出今日之心魔了。”

    “你好狠的心?！?/br>
    五夫人卻沒有回他的話，而是看向了折夕嵐。她正蹙著眉頭，臉上帶著一絲暢快，卻又看起來不是那么暢快。

    她突然就想起了兩句話。

    人生之旅，十有八九不如意，于是好不容易等到那一分的如意時，便也歡喜不起來了。

    而年少時經(jīng)歷過的痛苦，經(jīng)年藏匿起來的遺憾，即便在她這里如愿了，卻在這一刻，也很難釋然。

    不過，小姑娘卻是內(nèi)心堅韌的。???白凈的臉上神色幾經(jīng)轉(zhuǎn)變，最終還是有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五夫人就也笑了笑。

    她站起來，拉起班明蕊的手，“行，那現(xiàn)在就去分家產(chǎn)吧?！?/br>
    作者有話說：

    這章女主的釋然沒看懂也沒關(guān)系，下章會繼續(xù)開頭寫一下女主心里過程。

    不過我覺得你們大概能明白，這是五夫人的和離，也是她追求的阿娘的和離。

    是一次自我救贖的過程吧。時間原因，寫不完了，剩下的下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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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修改最后一千字細節(jié)）

    此事猝不及防, 又以雷霆之勢而來，南陵侯及至事情了結(jié)之后，還沒有回過神來。倒是大夫人深知五夫人秉性, 這話一說，便是真真的, 不會再有回旋的余地。

    她本想勸一勸, 但卻話到嘴邊，只剩下無奈，南陵侯還要再說, 她第一次橫起脾氣, 拉著人回了大房，連帶著拎走了已經(jīng)看懵的小輩們。

    南陵侯一回屋子就猛喝一杯冷茶, 怒道：“你怎么也不懂事！也不知道勸一勸, 一味的拉著我走——他們氣頭上的話，還是能勸回來的。哎！難道就叫他們這般和離么？”

    又道：“五弟妹也太厲害了些，不但要五弟在她和柳氏之間選，叫五弟說出那般絕情的話, 還讓柳氏在屏風(fēng)后看著, 聽著——殺人不過頭點地, 她這是誅心呢。”

    大夫人兩手一攤, 白了他一眼：“那該如何？弟妹都要被毒死了, 他還舍不得那個妾室呢。但凡換個人家, 這種妾室無論是懷有身孕還是沒有身孕，都該打死發(fā)賣了，唯獨五弟, 還護著她！”

    南陵侯聽見“毒死”兩字, 倒是氣弱了些, 道：“最后不是說要去母留子了么？”

    大夫人冷笑：“最后柳姨娘出來，五弟不是又猶豫了么？”

    南陵侯深深嘆息一聲，“五弟其他的還好，就是在情之一字上栽了跟頭，一個妾室罷了，不過是個玩意，怎么還當(dāng)一回事了，我瞧著，他這回，是不能回平州去了。”

    “當(dāng)年是為了跟五弟妹在一起，這才斷了其他的路去了平州，如今又要為了一個妾室斷了平州的路?！?/br>
    然后背著手道：“但不回去也行，都這般大了，隨他去吧。他那個小書院，一點用沒有，還不如在家里做學(xué)問。”

    對于這個幼弟，他向來管不著——要是管得著，當(dāng)初就不會讓他娶了五夫人。

    他罵道：“你說他折騰了一輩子，這下把自己折騰進去了吧！”

    大夫人一點兒也不想附和，只道：“侯爺，還有一事，你可千萬別插手——五弟愿意讓弟妹帶走五房的鋪子，那就帶走，我是無話說的?！?/br>
    南陵侯倒是不計較這些，“五弟妹是個好的，在一個屋檐下活了這么多年，我豈能不知。那些東西最后不過是到明蕊和鳴善的名下去，都是班家的子嗣，沒什么不好的。”

    他不至于計較這些。冷靜下來，卻讓南陵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皺起眉頭：“只是這般和離，過于丟臉，咱們家便怕是要成為眾人的笑話?！?/br>
    大夫人倒是不在意：“侯爺，他們初時在一起，便就是全京都在看笑話的。如今他們和離，不過是讓京都的人再看一次，沒什么大不了的。”

    南陵侯在屋子里面踱步，先時沒有說話，而后道，“夫人，你有沒有覺得今日之事過于巧合？好生生的，柳家人怎么就來了京都，怎么就碰上了那個被趕出去的婆子，怎么就還碰上栗夫人在場呢？”

    大夫人：“那就去查查?！?/br>
    她瞇起眼睛，卻道：“但不管是什么，不論是誰設(shè)的局。又或者是天賜的良緣，天又收回，純屬偶然，如今五弟和五弟妹已經(jīng)給出了和離的決定，我們便不要插手了?！?/br>
    她嘆氣，“年少夫妻越是恩愛，便到此時越顯得凄涼。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們插手，反而讓他們更加難看?！?/br>
    還不如她和南陵侯這般，一開始就相敬如賓，臨到老時，反而什么都看開了。

    南陵侯便連著嘆氣三聲，“罷了罷了，我也是看著他們一路過來的，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實在是讓人唏噓?！?/br>
    又將手重重錘在桌子上，恨恨道：“那個柳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在京都露面?！?/br>
    大夫人沉默一瞬，半響才道：“灼華根本不在意她，從始至終，她在乎的都不是柳姨娘，可你們男人卻以為她只在乎柳氏?！?/br>
    “這才是最悲哀的?！?/br>
    ……

    “你們覺得解氣嗎？”，五夫人端坐在凳子上，手里拿著一根戒尺，容色肅穆對著跪在地上的折夕嵐和班明蕊。

    兩個姑娘卻不敢多言，也不敢說別的，只敢點頭，點頭如搗蒜，將五夫人看得差點破了功笑出聲。

    好在兩個姑娘是低著頭的，看不見。

    她又努力肅起一張臉，先問班明蕊，“你為什么解氣？”

    班明蕊小聲道：“因為阿娘和離了，逢年過節(jié)也不用聽柳氏和阿爹在面前晃，往后余生，更不用聽柳姨娘的孩子叫母親?！?/br>
    五夫人：“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