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已然要查清此事，他坐在上首，問道：“折松年是哪一年的進士？”

    盛長翼微微一頓，像是微微思索一番后才道：“回陛下，是景耀元年的探花?！?/br>
    皇帝詫異。

    景耀元年……景耀元年的探花，不就是父皇還在時的探花么？

    這么的，他終于想起來了。

    哦，是那個倒霉蛋啊。

    他記得，那個倒霉蛋長得極好，也有經(jīng)世之才，他還想過招攬。畢竟是窮人，隨意給一點什么，便能讓他死心塌地的，尤其是他看起來俊美又樸實，好騙的緊。

    結(jié)果他卻讓秦家阿舅斷了命。

    其實皇帝當(dāng)年并不怪罪折松年，只是遷怒。后來他繼位，秦家哭訴死去的舅舅，他被哭的頭疼，索性就將人貶了官。

    這么多年過去，他早已經(jīng)忘記還有這么個人存在。此時再回想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當(dāng)年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折松年真不錯，一時間，又有些埋怨上秦家的人。

    沒錯，當(dāng)年他被先帝罵，需要秦家的人做靠山，但是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厭惡了秦家，猶如當(dāng)初先帝厭惡秦家一般。

    這些年，他明里暗里打壓秦家，這才將人打壓的老老實實，去年，又查出云州府州是秦家的人，于是找了個借口將人給拔了。

    秦家剩下的人自此老老實實，太子妃也纏綿病榻，不再出東宮?；实劬蜎]有做絕，依舊給他們留了臉面。

    他想起此事，便覺得心里不痛快，道：“將折松年這些年的官錄給朕取來，朕要好好看看?！?/br>
    定然是秦家還痛恨著折松年，這才讓云州府州欺壓于他，而后還殺了他的妻女。

    皇帝想到這個心里就不痛快。

    他一向把自己當(dāng)成是當(dāng)世的仁君，壽宴這天，若是能為一位臣子沉冤得雪，想來也是功德一件。

    但他要查，皇后不敢。

    太子已經(jīng)被四皇子逼成如此地步了，皇帝現(xiàn)在每天都在廢太子和不廢太子的邊緣，要是再把折松年的事情牽扯到秦家，再牽扯到太子妃，順帶著太子一塊都會受罰。

    她便使眼色給了秦家的人。

    秦家人早已經(jīng)滿頭大汗。他們算是明白了，這是早就算好的，這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秦家如今的當(dāng)家人秦饋皺眉，如今云王世子跪在前頭，說的是大義。陛下要查的也是折松年的事情。

    他要是硬碰硬，定然是不成的。

    他的眼神就看向了折夕嵐。

    有時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是最好的辦法。陛下老糊涂了，思緒跟著其他人走，那也可以跟著他們走。

    秦饋就看向了小女兒。小姑娘們之間的口角也是一種利器。

    而在同一時間，康定長公主瞧見秦饋的目光就勾起了唇角。

    她也看向了折夕嵐。

    這個小姑娘，該射出她在京都的第一箭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二更今天晚上不更啦，挪到明天中午十二點，有點長，我需要時間修出來，不好斷章。

    沒錯！我上一更算錯了，9000-3500等于5500！

    修訂：枝呦九只欠5500啦。

    第37章

    秦家在這五十年之中盛極一時。先帝時候, 他家本是武將出身，護衛(wèi)皇城，得先帝看重, 先皇后也是娶的秦家女。

    外戚武將，最容易狡兔死走狗烹, 也最容易專政。秦家兩樣都占了。

    先帝老的時候忌憚秦家, 想要下手除去，秦家也直接表明態(tài)度只護衛(wèi)太子，磨刀霍霍向先帝。

    此種情形, 先帝見太子依舊寵信秦家, 十分蠢笨，便心生厭惡, 可卻沒有可以換來繼位的兒子, 只好動手收拾秦家，但死的太快，剛殺了一個秦中就駕崩了。

    好在他給太子娶了隨家嫡女，不準(zhǔn)秦家進宮為妃, 這才讓隨家走進了太子的視野里。

    后來, 太子登基成了皇帝, 隨家女成了皇后, 又生下了現(xiàn)在的太子。

    皇帝彼時對秦家還很感激, 畢竟在他看來, 先帝晚年都在訓(xùn)斥于他，看起來都要廢太子了，只有秦家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實在是忠臣。

    于是, 他又把秦家女賜給了自己的太子做太子妃。

    這般一來, 秦家的勢力一點也沒有被鏟除，反而開始再次烈火架著燒起來，有了一個屬于他們的秦家巷。

    直到，皇帝也老了。

    他老了，就很明白先帝的心，也明白了先帝看他的心。

    怎么就如此愚蠢呢？

    他不愿意太子走自己的老路，手把手告訴太子該如何制衡秦家，這才讓秦家漸漸的開始被打壓，被清除出大黎朝堂。

    但是人老了，同樣也很容易心軟。太子妃是他看著長大的，如今纏綿病榻，秦家一個又一個人被他親自殺死，他又開始于心不忍了。

    于是殺一批放一批，彰顯自己大公無私與仁慈仁心。

    老皇帝的心思旁觀者很好懂，但是當(dāng)局者卻難懂。太子剛開始也是信皇帝的，但是后來慢慢的，身邊少了秦家，就好像羽翼被剪了去，做什么事情都沒有人手，便又漸漸開始懷疑。

    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老皇帝做什么他都覺得在針對自己。

    比如今天的事情。他心里存著氣，已經(jīng)將盛長翼看成了四皇子的人。

    四皇子一系倒是歡喜，見太子連掩飾都不加掩飾的看過來，還笑了笑。

    太子轉(zhuǎn)眸，正好看見了折夕嵐。遷怒之心而起，他便對她起了殺心，他轉(zhuǎn)身，又去看秦饋。

    秦饋被太子看一眼，便知曉他的意思。但卻搖了搖頭。

    他還是覺得，該用小兒女的事情轉(zhuǎn)移陛下的注意力比較好。

    此是陛下的壽辰，出了人命，陛下要震怒的。

    太子心里便對秦饋開始不滿了。秦家死了那么多人，獨獨留下這個孬種。

    實在是慫。

    他就去看隨游隼，隨游隼卻低聲道：“殿下，秦大人是對的?！?/br>
    太子：“……”

    如今，他總覺得隨游隼也不是那么忠心了。

    而他們心思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皇帝是不知曉的。他正要查折松年的官錄，那吏部尚書便要陪著。

    他是個老狐貍了，站起來笑著道：“今日是陛下壽宴，還望陛下不要再為國事cao勞?！?/br>
    皇帝擺擺手，“只好讓愛卿陪著朕了，其他的人都去狩獵吧，已然耽誤了些時辰?！?/br>
    底下的人這才烏泱泱離去。皇帝還特意對折夕嵐道：“這把弓，既是長翼給你的，你便好好用?！?/br>
    他道：“朕曾經(jīng)在冬獵里用它射中了一只雄鷹，今日，你雖不用射殺雄鷹，卻也要多射幾只鹿?！?/br>
    折夕嵐叩首，“是，必然不負陛下所望。”

    她不卑不亢，神情穩(wěn)重，倒是讓皇帝笑了笑，“不愧是云州的姑娘，就是大膽。”

    而后去看傅妃，“愛妃，朕瞧著，她倒是跟你有些像?！?/br>
    傅妃抱著十四皇子站在一側(cè)，聞言輕輕笑道：“陛下，臣妾認(rèn)得她的。不僅臣妾認(rèn)得，陛下也該認(rèn)得。您不記得啦，有一回夜話，您問起幼時之事，臣妾跟您說過這丫頭的?！?/br>
    皇帝好奇，“哦？”

    傅妃就笑得大聲了些，“阿履幼時因為長得矮小，時常被打，就是這丫頭，常常替他出頭。”

    她用只有皇帝懂的眼神道：“您忘記啦？臣妾說的時候，你還笑話阿履呢，說別人是英雄救美，他是美救矮雄?！?/br>
    皇帝就記起來了，情不自禁抖了抖胡子，“愛妃可別胡說，朕沒說過阿履矮。”

    兩人坐著說話，其他還留在宴席沒???有去狩獵的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插話。

    等老皇帝跟傅妃又回憶了一把從前，才似乎像是想起來一般對還站在下面的折夕嵐道：“快快去狩獵吧——別被別人搶了先?！?/br>
    折夕嵐便點頭，“是?！?/br>
    剛要走，就被老皇帝再次叫住，“長翼——她今日背著這把弓箭，又被朕如此問話，怕是早被人眼紅，哎，你便跟著她去，千萬別讓她被人欺負了?！?/br>
    盛長翼便行禮后退，“長翼領(lǐng)命?！?/br>
    他轉(zhuǎn)身，正好站在了折夕嵐的身邊。

    在這一刻，折夕嵐沒有看他。她腦子里面要想的東西太多了。

    比如，她今日背的弓箭是皇帝用過的，盛長翼為什么沒有告訴她？比如，盛長翼引著皇帝為折松年翻案，是早有準(zhǔn)備還是趁機做下罷了？

    這些紛擾思緒，在這一刻，如洶涌的浪一般拍打著她的腦海，她不敢多想。

    不敢多想，她就不想。她最能控制自己這些情緒。于是，她只想一件事情，也是今天最大的感悟。

    那就是她以為的天家威嚴(yán)，帝皇王孫，好像只是她以為。其實，他們也是人。

    是人就很好琢磨。

    比如皇帝，他最后讓她狩獵，頗有些婆婆mama的性子，又有些老人家特有的慈愛，叮囑這個，叮囑那個，但是仔細想一想，他說的話又好像在威懾眾人不要欺負她。

    誰欺負她——

    折夕嵐慢慢的跟著盛長翼而去。

    她是從皇帝跟前離去的，一路往下，便要經(jīng)過底下擺放的兩邊案桌，案桌之前，坐著今日沒有去狩獵的。

    她余光所見，先看見的是康定長公主。她正笑盈盈的端著酒杯喝酒，而后用一把匕首削果子吃。

    再是宴將軍和隨游隼。他們坐得很近，但是隨游隼坐在宴將軍的上首。

    隨游隼是跟著太子一塊坐的。

    他跟太子正說著什么話，目光低垂，看不出什么陰鷙，而是露出親昵。但折夕嵐想，無論是他的母親和meimei是被這皇家三個人誰殺的，他都不會跟太子如此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