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06節(jié)
白歌見她半天沒說話,露出一個“你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這藥也就是補(bǔ)身體,可是藥三分毒,藥補(bǔ)哪有食補(bǔ)好,我多吃點(diǎn)不比吃什么藥都強(qiáng)?!?/br> 白歌一邊說著,手指又輕輕的將藥碗推的更遠(yuǎn)了些。 小招還是有些猶豫:“可要是謝大人問起來——” “你讓他們正常煎藥,你把藥端我屋子里來,能隨意進(jìn)我屋子的只有你和辛mama,誰還能盯著我喝沒喝。” 見小招還猶疑不定,白歌終于板起臉:“你還說不是被收買了,如今倒替別人來盯著我了。” 小招沒轍,只嘟囔了一句:“我哪敢。” 接著將桌子上那一碗藥端起來,倒在了窗邊的盆景里。 白歌看著她利落的動作,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后終于不用每日喝這苦哈哈的藥了,她瞧著便都喂了那盆景也不錯。 陽春三月,桃花遍地的時候,總是分外惹人愛,最讓人開心的便是能經(jīng)常出來散心。 自上次在寒香山遇襲,破雪沒了之后,謝塵便又派人送了兩匹馬來。 這次兩匹馬都沒有名字,謝塵讓她起,可是白歌想了想,最終也沒給這兩匹馬命名,只是按著花色來叫。 今日與往常一樣,白歌騎了一匹棗紅色的母馬在馬場溜圈,微微出了一身汗從馬上下來,就見小招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 白歌一邊拍了拍馬脖子,一邊問。 小招看了看身邊道:“姑娘,有件事,回房說吧?!?/br> 白歌愣了一下,倒也想不出能是什么事讓她如此小心,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回到了臥房,小招猶豫著道:“姑娘,我今天在莊子上幫人干活兒的時候,有人給我遞了封信過來?!?/br> 白歌疑惑道:“誰遞的?” 小招看著她,低聲道:“裴公子。” 白歌只覺耳邊“嗡”一聲響,身上的汗瞬間冰涼。 第一百零五章 小招捏著手中那封信,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封信,只能叫一個紙條,有些遲疑的遞了過去。 “姑娘, 要不你還是別看了?!?/br> 白歌沒說話,接過紙條展開,上面一行小字,內(nèi)容也很簡單。 明日申時后院小佛堂。 白歌的眉逐漸皺了起來, 她能明白這張字條里的意思, 卻想不通, 他為什么會忽然聯(lián)系她。 后院的那個小佛堂她去過兩次, 卻不知道裴桓要怎么進(jìn)去。 “姑娘, 裴公子說什么了?” 小招有些著急的道。 白歌將那字條隨手泡在桌上的茶杯里,看著那墨跡氤開,再看不出字跡內(nèi)容,才開口道:“他約我明日在后院小佛堂見面。” 小招皺著眉道:“姑娘, 你不會真的要去見他吧,如今裴公子和你——” 她說了一半小心的看了白歌一眼,“如果謝大人知道了, 怕是不好?!?/br> 白歌想了想道:“這紙條能到你手里,就證明這莊子上有人幫他, 明日我就說去小佛堂祈福, 應(yīng)該不會被人知道的。” 小招還是不放心:“可是萬一——” 白歌搖搖頭:“我總要知道他到底為什么要見我的。” 第二天,白歌表現(xiàn)的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 起床后吃飯, 騎馬, 回來下棋, 然后讓小招準(zhǔn)備了些貢品, 準(zhǔn)備去小佛堂禮佛。 來到小佛堂門口, 白歌用很平常的口吻對小招道:“你就留在門口吧,我想自己在佛堂里待一會兒?!?/br> 小招有些擔(dān)憂的看了她一眼,點(diǎn)頭應(yīng)了。 白歌進(jìn)去反手將門關(guān)好,打量了一眼四周,接著走到佛像前,點(diǎn)了柱香,閉眼叩拜。 “白歌。”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男聲響起,她心中微微一顫,睜開眼睛。 佛像后面,一個莊子上小廝打扮的人走了出來,正是裴桓。 白歌從蒲團(tuán)上站起身,望著他。 與上一次見面相比,他好像是高了些,也瘦了些,臉頰有些凹陷下去,更突出了男子的輪廓。 很顯然,他已不再是個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裴桓喚了她一聲,也沒有再說話,兩人之間有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卻誰也沒動。 最終,白歌首先打破了這種沉默詭異的氛圍。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裴桓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處莊子并不是謝塵的產(chǎn)業(yè),而是袁家的,我買通了一個袁家的管事,讓他幫忙混了進(jìn)來?!?/br> 白歌一時無言,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 這兩年間,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仿若王母玉釵劃出的銀河,將兩人完全分隔開來,再見面,竟是相對無言。 裴桓倒是緩了過來,找回了理智,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于是直接道:“我今日冒險(xiǎn)前來,是有事情想要告訴你?!?/br> 白歌看著他,沒說話。 裴桓道:“你可知道陛下已經(jīng)給謝塵與內(nèi)閣大臣宋昌的女兒賜婚了?” 白歌心中一跳,竟沒來由的有一絲慌亂。 她看向裴桓,輕抿了一下唇:“什么時候的事?!?/br> 裴桓也看著她,探究著她的神情:“去年夏天的事,就在謝老夫人病重之時?!?/br> 白歌回想了一下,忽然有些想笑,那不就是自己搬來莊子上住的時候么,還特意找了一個不是他名下的莊子。這般費(fèi)盡心思的瞞著自己,倒是不容易。 裴桓接著道:“你可想過離開他?” 白歌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沒想過?!?/br> 這次輪到裴桓愣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白歌會有這樣的回答。 “他對你從沒有過真心,之前便是利用你,之后若是他娶了那宋家小姐,你可還有容身之處?!?/br> 白歌看著他幾乎是驚愕的神色,搖了搖頭:“子辰哥哥,之前真的沒想過,現(xiàn)在想了有何用,離開他,我能去哪?” 裴桓急道:“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白歌有些無奈的笑笑:“戚家是罪臣,我在身份上已是個死人了?!?/br> 裴桓這才想到,如今的白歌,怕是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處的。 白歌笑容里帶上些許諷刺,“不管怎么說,我在這莊子上過得還算不錯,能過一天便算一天吧,之前在謝府不也是這么過來的?!?/br> 裴桓看著她的笑顏,看著她眼中的譏諷,一時間竟覺得她有些陌生,卻又覺得心疼。 他記憶里的白歌,不是這樣的,她的笑容總是靈動慧黠,帶著一點(diǎn)江南朦朧的水汽。 白歌見他不說話,又覺得不應(yīng)該這般態(tài)度對他,畢竟這世上,讓她落到這般境地的人很多,可唯有裴桓是最沒有對不起她的人。 她聲音很輕,語氣認(rèn)真道:“子辰哥哥,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你年少有為,金榜題名,日后自有大好的前程,你就當(dāng)不認(rèn)識我吧,以后也不要再打聽我的事,我不想連累你?!?/br> 裴桓聽著這話,心中一痛,往前走了兩步,離她近了一些,看著她白皙的臉頰,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好像扇在他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宋姑娘在太醫(yī)院查到了劉院使給你診治的脈案,謝塵為了不讓你剩下庶長子,一直在給你喝避子湯?!?/br> 白歌抬起頭看著他,“什么意思?” 裴桓將懷中的謄抄的脈案取出來遞給她,白歌接過來看了幾眼,頓時愣住了。 那脈案上分明記載著去年六月,她小產(chǎn)了一次,之后給她開的藥方便一直都是避子湯。 去年六月她小產(chǎn)過,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所以這是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小產(chǎn)的,那只能謝塵做的了。 怪不得他一直囑咐她按時喝藥,原來是怕她再次有孕,耽誤了陛下的賜婚。 裴桓見她看著脈案,臉色有些蒼白,又接著道:“當(dāng)今三皇子的生母沈貴妃是宋姑娘的表姐,如今他在朝中請立三皇子為太子,便是因這門親事攀上了沈貴妃,他那般視權(quán)勢如命的人,是不會為了你放棄將來的從龍之功的?!?/br> “白歌,我怕有那么一天,你會連性命都保不住。” 白歌捏著脈案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裴桓伸手過去將那脈案抽了出來,握住她的手,只覺那纖細(xì)柔軟的手此時如冰一般涼。 白歌,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他,你信我。 白歌抬起頭,看著他熟悉的清秀臉龐,這個曾經(jīng)以為會攜手相伴的人。 裴桓握著她的手,不敢用力:“我如今在京中也有了些能用的人,我會想辦法幫你換個身份,然后——” 他看著她,眼眸依舊像從前那般透著少年的干凈純質(zhì):“我娶你,我們成親?!?/br> 白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小佛堂走回房間的。 無視了小招擔(dān)心的眼神,她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直到晚上也沒讓小招進(jìn)來掌燈。 房間里很昏暗,炭盆里的炭火快燃盡了,沒讓小招進(jìn)來加炭,屋子里有些涼,卻剛好能讓人更清醒。 腦中不斷有各種畫面閃過,謝塵握住長刀的那只手,鮮血濺到她臉上時溫?zé)岬母杏X。 謝塵背著她走在寂靜黑暗的山林里,他脖頸間積雪的冰涼。 除夕夜里絢爛的煙花,和手腕上微涼的玉鐲。 她抬起手,昏暗的屋子里,那鮮艷的緋紅玉鐲都顯得顏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