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馨之斜睨他：“跟我說這些干嘛？”她笑吟吟的，“我都聽你的?！?/br>
    謝慎禮放茶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她：“當(dāng)真？”

    顧馨之做了個鬼臉：“想得美。”

    謝慎禮莞爾：“調(diào)皮。”起身，伸手，“時間差不多了，走吧?！?/br>
    顧馨之扶上去，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略整了整裙擺，確認沒有問題了，才看向謝慎禮。

    后者今日也應(yīng)景地穿了身暗紅長袍，上面繡的是常見的多寶紋，老氣的要命。

    顧馨之嫌棄不已：“往日都是誰給你準備衣物的？”

    謝慎禮不解：“遠山準備的，有何問題嗎？”他低頭看了眼，“我瞧著挺好的，穩(wěn)重?！?/br>
    顧馨之：“……”扭頭就走。

    謝慎禮無奈，長腿一跨，便到了她身邊，與她并肩前行。

    莊姑姑等人已經(jīng)等在外頭，每人手里都抱著個匣子，連蒼梧、青梧手里都不例外。

    主仆一行走出西院，從正門進入東院。

    東院這邊的大管事早已等在門口，看到他們，忙不迭跪下行大禮：“給五爺、五夫人道喜，祝五爺、五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br>
    謝慎禮“嗯”了聲：“起吧。”看向顧馨之。

    顧馨之笑瞇瞇：“錢管事這般大禮，倒把我嚇一跳了?！?/br>
    那大管事姓錢，往日嘛……

    聽到顧馨之這話，剛要爬起來的他噗通又跪下了：“五夫人大度，往日是小的、小的……”小的如何，他沒敢說。

    說有眼不識泰山吧，仿佛在諷刺這位新夫人，本事一流，能甩掉侄子攀上家主。說狗眼看人低吧，也不太對味……怎么著都不對。

    他只得小心翼翼偷覰兩位主的神情。

    新夫人笑瞇瞇不說，五爺卻一直看著新夫人，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顧馨之沒興趣為難他，只擺手：“我們爺叫你起來呢，起吧。”

    “誒。”錢管事立馬爬起來，哈著腰，“大夫人他們都等著呢，兩位里邊請?！?/br>
    顧馨之看向謝慎禮，后者率先邁步，一行人再度往前。

    穿廊過院，很快來到待客的大堂處。

    謝家人已經(jīng)等在此處，擠擠攘攘地塞了一屋子。

    顧馨之隨著謝慎禮踏進屋，面對眾人復(fù)雜的目光，她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身，正要說話，就見聽身邊人開口——

    “大嫂、二哥……四哥、四嫂，我們仿佛沒有來晚吧？”

    那一長串的稱呼，聽得顧馨之嘴角抽抽的。

    大嫂鄒氏陰陽怪氣：“哪能啊，我們早早等著而已，沒想到小叔當(dāng)真踩著點來?！?/br>
    老二謝慎重皺眉：“好了，人來了就好了。開始吧?！?/br>
    顧馨之垂眸。嗤，這話接的，聽起來仿佛是在為他們解圍，細琢磨，好像又是怪他們來晚了。

    那廂，屋里的下人已經(jīng)端來茶水。

    按照大衍習(xí)俗，她作為新婦，要給長輩敬茶，長輩會給她送見面禮，當(dāng)然，因著謝慎禮的父母長輩已然不在，對于平輩，她夫妻倆只需要站著行禮遞茶，倒是輕省。

    反過來，她也要喝小輩們敬的茶，再送見面禮。莊姑姑她們手里拎著的，就是她準備給小輩們的見面禮。

    看到茶水到位，謝慎禮抬起手，虛扶著顧馨之胳膊，帶著她行至鄒氏跟前。

    眾人都盯著他倆呢。他這動作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這顧家姑娘——哦不，這位新夫人，有他護著。

    大家的神色更為復(fù)雜了，下意識都看向大房，尤其是大房的長子、顧馨之的前夫，謝宏毅。

    謝宏毅卻一直低著頭，看不清楚其神色。

    鄒氏察覺眾人目光，臉色鐵青。

    正當(dāng)時，丫鬟送上茶，謝慎禮、顧馨之各自端起一杯，送到她跟前，躬身行禮：“大嫂，請喝茶?！?/br>
    鄒氏坐直身體，先接過謝慎禮的茶抿了口，放下，再伸手——卻在半道停下來，慢條斯理道：“馨之啊，咱倆婆媳一場——哦，瞧我這腦子，往后跟著小叔，可不要再那般任性妄為，好好過日子?！?/br>
    顧馨之：“……”

    謝慎禮沉下臉，便要說話，旁邊人卻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他頓了頓，看向身邊人。

    顧馨之卻直起腰，看著鄒氏，笑道：“大嫂還是這么喜歡說教啊?！闭f著，順手將茶杯擱回丫鬟托盤上。不過是個大嫂，在她面前充什么長輩？她不接，自己更不稀罕。

    鄒氏臉色大變。

    眾小輩們更是倒吸了口涼氣。

    謝慎禮眸底卻閃過笑意，微微放松身體，側(cè)首看著她發(fā)作。

    顧馨之施施然站著，對著鄒氏語重心長道：“大嫂，做人啊，該放松就放松，你看你整日cao心這個那個的，老得多快啊。方才我見著你都嚇了一跳，怎么仿佛比上回還多了兩條皺紋？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嫂都奔五十了?！?/br>
    不知是誰，噗地笑出聲。

    鄒氏臉都黑了：“你說誰老了？”

    顧馨之輕呼一聲，虛掩住嘴，一臉做作道：“瞧我，真不會說話，哪有當(dāng)面說人老的！……抱歉啊，大嫂，不小心說實話了。”

    鄒氏漲紅了臉，氣得直喘粗氣，貼身丫鬟嚇到了，趕緊給她順氣。

    嘖，還以為有多大戰(zhàn)斗力呢。顧馨之笑容不變：“哎喲，大嫂不舒服??？你們幾個還不趕緊把人扶下去……要請大夫嗎？我認識幾個，平日我莊子里佃戶頭疼腦熱，都治得不錯呢，要不要給大嫂介紹一下？”

    這是說，村里走村竄戶的赤腳大夫，適合她？鄒氏差點沒氣暈過去，抖著手指著她：“你、你……”

    你了半天不知道說啥。

    顧馨之福了福身，歉然道：“大嫂身體不適，我就不陪你多聊了，二哥他們還等著呢?！鞭D(zhuǎn)身，扶上謝慎禮胳膊，嬌滴滴道，“五哥，我們走吧?！?/br>
    謝慎禮神色柔和，反握住她：“好?！?/br>
    眾人都算是與顧馨之相識兩年，今兒仿佛才認識她一般，驚詫地看著她。

    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這一出，接下里的敬茶格外順利，莫氏幾人全都爽快接茶送禮，嘴里也都是吉祥話。

    顧馨之收了幾份大禮，心情好了許多。跟著謝慎禮坐到老四夫婦邊上，準備開始派禮。

    第一個上前的，自當(dāng)是謝家長房長孫，也即是顧馨之的前夫，謝宏毅。

    聽到充當(dāng)司儀的管事婆子傳喚，謝宏毅腳步凝滯，緩緩走出人群。這種場合，妾侍張明婉是不夠資格出現(xiàn)的，故而，他是獨自出列。

    周遭分明都是熟悉的親人，但這些熟悉的視線刺過來，卻讓他如走針氈。

    他緩緩行至顧馨之面前。

    一丫鬟迅速擺上蒲團，另一丫鬟端著茶盤站在他身側(cè)。

    謝宏毅卻怔愣地看著顧馨之。

    曾經(jīng)的顧馨之，是什么樣的？印象中，她似乎喜歡扎那繁瑣的發(fā)髻、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根釵子發(fā)簪，面上帶著恬淡溫柔的笑容……

    如今的顧馨之，梳著最簡單的墮馬髻，頭上僅有三兩釵簪，卻美目飛揚，顧盼流光，眼角眉梢透著幾許風(fēng)情，艷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他看得有點久了，眾人的目光開始變得詭異。

    顧馨之皺眉：“怎——”

    “宏毅，”謝慎禮卻突然開口，神色微冷地盯著謝宏毅，“給你五嬸敬茶?！?/br>
    “五嬸”二字，重音。

    顧馨之詫異扭頭，看到他面上神色，若有所悟。她家老干部這是吃味了，不想讓她與謝宏毅說話？往日倒是看不出來……她暗樂，乖乖閉上嘴。

    謝宏毅瞬間回神。他有些難堪，頓了片刻，掀袍，緩緩跪下，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澀聲道：“侄子宏毅，祝五叔、五……嬸，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字字如刃，一刀一刀戳向心口。

    謝慎禮稍稍緩了神色，順手接過他的茶，遞給顧馨之。

    顧馨之無語。接杯茶都不行了？她瞟了某人一眼，接過茶，抿了口，放下，老氣橫秋道：“嗯，往后好好做人……姑姑，給大侄子送禮?！?/br>
    莊姑姑笑瞇瞇遞上一個荷包。

    謝宏毅被刺得生疼，捏緊拳頭，半晌才接下來，低不可聞道：“……謝五嬸?！?/br>
    顧馨之還未說話呢，就聽謝慎禮淡淡道：“聽不見，大點聲。”

    顧馨之：“……”

    眾人：“……”

    好沖的味兒啊……

    第82章 妖精

    謝慎禮積威甚重, 別說謝宏毅，連他上面的幾位嫡兄都不太敢當(dāng)面反駁的。

    他這一句話出來，所有人臉色都很是詭異，鄒氏想說話, 旁邊的莫氏眼疾手快, 一把捂住她的嘴, 同時耳語了兩句。

    鄒氏臉青了又白，終于還是閉了嘴。

    那廂，謝宏毅也漲紅了臉，跪在那里半天，終于還是低著頭道：“……謝五嬸?！?/br>
    聲音依舊小, 這回好歹周圍人都聽見了。

    謝慎禮這才作罷：“嗯……下一個?！?/br>
    謝宏毅頂著難堪起身, 眼睛卻忍不住去看顧馨之，卻發(fā)現(xiàn)她對自己的難堪視若無睹, 甚至還笑吟吟地看著她那位新婚夫婿……

    謝宏毅心下大痛, 略有些踉蹌地離開。

    排行第二的謝宏章連忙上前。

    接下來的敬茶便順暢多了，沒多會，四房大大小小十幾號小輩全都敬完茶。

    謝慎禮率先站起來，回身, 伸手。

    顧馨之對上男人平靜的神情, 很是無奈，只得把手遞給他。

    謝慎禮拉起她卻沒有松手，牽著她走向謝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