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風塵碌碌
叁月末,春盡日,立夏天,但咸城還沒多少夏天的感覺,風一吹,涼涼的。 秦徵聽小包說百戲樓有一出好戲,《風塵記》,便趁空約了鄭桑一起去聽戲。 鄭桑瞠目,一臉懷疑地看著秦徵,“破天荒了,你竟然會請我看戲。你有事求我???” 秦徵又能有什么事要求她呢,難不成是看上了哪家娘子,想讓她幫忙支招追求人家? 秦徵無語,“你把我當什么人?看戲而已,怎么就一定是有求于你?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常叫你來。” 不曉得為什么,鄭桑有點忍不住想笑,但又不想對秦徵笑,于是咬了咬唇憋住,說:“走吧?!北阆惹蒯缫徊缴狭藰?。 《風塵記》講的是四個人的故事。歌女宋娘子原與安姓書生定親,后又被惡少周生花言巧語騙娶,婚后被凌虐,多虧趙娘子仗義相助。趙娘子假意和周生定親,騙得周生的休書。周生兩頭落空,便狀告了趙、宋二人。趙娘子一番應答,最后周生遭懲,宋娘子與安生喜結良緣。 唱詞咿呀,趙娘子與周生堂上對峙。趙娘子唱道自己備的酒羊,怎算與你姓周的定親,說得周生啞口無言,好不解氣。 鄭??吹糜腥?,正想與秦徵說道說道,轉頭便見秦徵撐著下巴在打盹。 有沒有搞錯,叫她出來聽戲,自己睡著了? 鄭桑噘嘴,把手上的瓜子殼直直扔向秦徵。瓜子殼輕飄飄地立在他頭發(fā)上,鄭桑掩面一笑,又輕手輕腳給他拿掉,隨他睡去。 一曲唱罷,一曲又登場,是熱熱鬧鬧的武戲,演的是霸王別姬。 不曉得是他睡夠了,還是手麻了,抑或是武打太熱鬧,秦徵悠悠轉轉醒來。 鄭桑凝神看著臺上,余光瞟見如山般巍峨的秦徵終于動了起來,偷笑,“你醒了。” “嗯,”秦徵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抬了抬酸澀的肩膀,問,“唱到哪兒了?那趙娘子和安生在一起沒有?” 他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睡的。 “早唱完了,”鄭桑耐著性子說,“安生是和宋娘子一起的?!?/br> “哦,那就是趙娘子和周生在一起了?!?/br> “周生是個壞人!” “那趙娘子和誰在一起了?” 鄭桑有點對牛彈琴的感覺,無奈地說:“她誰也沒和在一起。” “誒?”女主角怎么孤獨終老了?秦徵不可接受,“小包明明跟我說這是出蠻有意思、大團圓的戲啊,怎么是這么個結局?” “確實挺有意思的啊?!编嵣O矚g故事里的趙娘子,俠肝義膽,機敏過人。 可秦徵不是叫鄭桑來看一個伶仃獨活的故事的。 秦徵意興闌珊地說:“不成,咱們下次換一出,換出好的?!?/br> “還下出,看你在臺下表演醉夢嗎?”鄭桑譏笑,“你老實交代,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秦徵不是有所求,但絕對找她有事。 話說到這份上,他還在裝糊涂,“你在說什么?” 鄭桑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根本就不喜歡聽戲?!?/br> “我不小心睡著的,”秦徵覺得這并不全是他的錯,“是這個唱詞太慢了,我氣都要斷了,一句話還沒唱完?!?/br> 他確實是耐不下性子聽,要不是為了鄭桑,他才不會來聽戲嘞,他連他娘都沒陪過。 鄭桑擺擺手,沒工夫聽他狡辯,“所以你找我干嘛?” “也沒什么事……”秦徵擺弄著杯子,心不在焉地說,“就想讓你看看,這世間,風情千萬種,不是只有叁心二意、色衰愛弛,也有情深似海、從一而終。” 那天和鄭桑吵吵完,秦徵回去又想了想,覺得鄭桑對婚姻的看法簡直悲觀到離譜,大抵是受她父母那輩的事影響太深。 他不能放任她不管。 鄭桑反駁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話本戲曲里的編排,換一場就換一個說法,其中也不乏愛慕虛榮的陳生、背棄糟糠的張生?!?/br> “你又為什么篤定現(xiàn)實不會有,我父母就是十多年相互扶持……” 秦徵就是這樣的人,有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并奉之為圭臬,殊不知別人也有自己對待事物的看法。有時候沒有對錯,不過是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 鄭桑沒心情聽他嘮叨,不耐煩地說:“你是不是上輩子無后,這輩子愛給人當?shù)。@么喜歡教我做事?” 秦徵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鄭桑,對著她的嘴指指點點,“誒,你真的嘴巴越來越毒了?!?/br> 鄭桑不理會,“你覺得情重要,你便去尋一個喜歡的。我覺得情不重要,又哪里妨礙到了你?” “難不成你喜歡我?”鄭桑半開玩笑,隨口一說。 他反應卻很大,杯子也不轉了,直接站了起來,形成泰山壓頂之勢,駁道:“你有病啊!誰喜歡你!” 怒目而視,面紅耳赤,卻也沒再說什么,人就走了。 這么兇干什么,鐘山又不是沒開過這樣的玩笑。 鄭桑氣呼呼地喝了口茶,滿嘴的茶葉。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