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顫抖個不停，我一手握著手機，另一手緊抓著拿手機的手，拼命想要穩(wěn)住顫抖，然而卻遲遲辦不到。耳邊響著電話撥通之后的聲音，劇烈的心跳聲幾乎快要覆蓋過電話的聲音，接通聲響忽然停止，我正要開口卻立刻被制式女聲打斷，果然還是轉(zhuǎn)接語音信箱了。

    習(xí)慣真的很可怕，即便你知道對方已經(jīng)不想理你了，或者是無論對方冷漠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得有多明顯，但當(dāng)你已經(jīng)習(xí)慣依賴他太久，一時片刻也無法改掉一發(fā)生事情就想找他的反射性動作。

    即便哥哥遲遲不肯接我電話，我還是不放棄繼續(xù)打。我現(xiàn)在真的好想聽聽他的聲音，甚至想見他的人，就像小時候那樣。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無法從小艾自殘的畫面中抽離，滿腦子都是她傷害自己的畫面以及房東太太最后對我說的那些話，每重復(fù)一次就會加重焦慮不安以及罪惡感，這讓我越來越喘不過氣，胸口疼痛不已。

    就在我不知道打了第幾通，哥哥終于接起電話。

    「哥！」就像是快溺水時突然漂流過來的浮木，我忍不住激動大喊。

    「芮恩，怎么了？我現(xiàn)在很忙?！谷欢?，回應(yīng)我的依舊是他不冷不熱的語調(diào)。

    這次，我顧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抓住他了我才不會輕易放手，我抓著手機急切地問：「哥，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嗎？剛才我隔壁的房客自殺，她拿刀割自己的脖子，我現(xiàn)在──」

    「人死了嗎？」

    咦？

    情緒猛然被打斷，焦急的情緒瞬間冷卻下來，可是這種感覺并非冷靜或是平靜下來，而是感覺像忽然從頭頂被澆了一桶冷水，冰得令人窒息。

    我吸了一口氣，「沒、沒有。」

    說真的，小艾后來變得怎么樣我完全不知道，罪惡感和不安使我不敢再看她第二眼，我只聽見救護車來了又走的聲音，小艾走了，房東和房東太太也走了，連警察也一起走了，只有我被留下，和美工刀還有滿地乾涸的鮮血一起。

    「沒死就好?！顾灰詾橐獾卣f，就像小艾只是跌倒受傷一樣，「你不要多管間事，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想，去睡個覺，起來之后就沒事了?！?/br>
    我沒說話，還在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滿滿窒息感。

    「還有芮恩，算我拜託你，盡量不要在上班時間打給我，要是我在開會手機一直響我會很困擾，知道嗎？」

    我艱澀嚥下一口口水，緩緩開口：「知……知道……」

    這瞬間，我突然有點認不出自己的聲音。從窗外灑進的陽光忽然暗了下來，房內(nèi)的採光也跟著暗掉一大半，手掌上已經(jīng)乾掉的血跡變得更深沉。

    通話結(jié)束了，原來哥哥并不是浮木，而是藏在暗處的漩渦，他沒有把我拉上岸，反而將我捲入更深的深淵當(dāng)中，即使呼吸卻像是吸了大量的水進到肺中，不能順暢呼吸的感覺弄得我快要窒息。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都是你說了那種話她才會想不開。」

    「算我拜託你，盡量不要在上班時間打給我，要是我在開會手機一直響我會很困擾?！?/br>
    小艾因為我講的那些話而變得更加失控，房東太太怪罪到我身上，現(xiàn)在就連曾經(jīng)是最親的哥哥也不想理我了，說我造成他的困擾。

    其實，我只是想幫助小艾而已，我完全不希望小艾想不開，我想讓她知道她值得更好的男生，像那種每天對她大吼大叫傷害她的男生根本不值得她這樣?？墒牵?dāng)為什么這樣的想法真的付諸實行的時候卻反而成為傷害人的武器？

    我真的只是想要幫助小艾而已，就只是想幫助她而已，完全沒有想傷害她的意思。

    然而，那個片段卻一直糾纏著我，窒息感越來越強烈了，我忍不住緊握住手機，手掌心幾乎感覺不到手機的實體感，彷彿只剩下血跡乾掉的那種乾涸感覺。

    房東太太不能理解我就算了，為什么連哥哥都不愿意聽我說？就算聽我說個幾句話也沒關(guān)係。

    突然間，手機震動了一下，我嚇得松開手，手機摔落至地上，在昏暗的房間亮起的螢?zāi)伙@得特別刺眼，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我有些無法適應(yīng)，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一則訊息通知。

    「今天考試還好嗎？」

    曉飛！是曉飛傳來的。對啊，我還有曉飛。

    我趕緊撿起手機，慌亂迫切的心情讓我手忙腳亂，雙手顫抖不已，我一直拿不穩(wěn)手機，好不容易緊緊握住手機，我卻發(fā)現(xiàn)手指抖到無法回覆訊息，在一陣慌亂之下我按下通話鍵，可是當(dāng)line接通之后的固有鈴聲響沒幾聲，這通電話就毫無預(yù)警地被掛斷了。

    咦？

    我緩緩放下手機，愣愣看著跳回聊天室的手機螢?zāi)?，最后的通話紀錄顯示著取消。

    怎么連曉飛都這樣？

    這瞬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手機螢?zāi)粷u漸暗了下來，停留在和曉飛的對話紀錄的畫面也越來越不清楚，宛如沉入看不見一絲光亮的海底，我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任憑窒息感將我吞噬。突然間，快要整個暗掉的螢?zāi)涣亮似饋恚殡S著連續(xù)的震動，曉飛的名字隨即出現(xiàn)在手機螢?zāi)簧稀?/br>
    我大口吸了一口氣，彷彿此刻出現(xiàn)在海底的不只是光亮，而是氧氣。

    按下接聽，我將手機放到耳邊，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聲音被堵在乾澀不已的喉嚨，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然后，我聽見了最溫暖的聲音，「芮恩，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人在圖書館，剛才不太方便直接講電話。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廁所了，稍微講一下應(yīng)該沒關(guān)係?！?/br>
    曉飛說話感覺有刻意壓低音量，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沉許多，也因為他的語氣放輕許多，聽在耳里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溫柔。情緒在這一刻潰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光是聽見曉飛的聲音就讓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曉飛，我……我……」這股情緒來得太快太急，我連話都說不好。

    「你怎么了？今天考得不好嗎？」

    「不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卻還是無法穩(wěn)定顫抖的聲音，聲音因為眼淚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我……我搞砸了……」

    「搞砸？」他納悶反問：「芮恩，你先不要急，慢慢講沒關(guān)係。」

    「我……我……今天我鄰居要自……自殺?！刮也粩嗌詈粑?，幾乎每說幾個字就要深呼吸一次，字句斷得不像話，而且不停用力換氣吐氣弄得胸口好痛，但是我還是很努力把今天的事情經(jīng)過拼湊起來，因為我知道電話另一端有個人在陪我，「我真的只是……只是想幫她而已，我不想看到她因為她男朋友那么難過，可是當(dāng)我這么對她說了之后，她就失控拿美工刀往自己的脖子割下去?！?/br>
    說到這里，宛如惡夢的畫面又出現(xiàn)了，我反射性閉上眼，卻忘了畫面是停留在腦海中，是無法因為閉上眼就看不見的。

    頭好痛，胸口也更痛了，我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后來房東太太和哥哥說的話，每一次的描述和回想都像那把割傷小艾的美工刀一樣不停往心底刺。

    「我……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曉飛，你覺得我到底該怎么做……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要害她想不開……」

    我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我想表達什么，剛才一股腦又口齒不清地說了一大串，話都說不清楚怎么還可能奢望他來幫我想辦法，可是我現(xiàn)在真的很需要有個人來幫我釐清這混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