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找到那個叫做提姆?奧倫德的人嗎？」

    「嗯。多虧前幾次的測試，這次能更快鎖定目標。所以我不會說前幾次的行動是失敗的?！?/br>
    「……原來如此！好帥！」

    「帥嗎……」

    有了前六次的經(jīng)驗，阿特娜如今也可以算上一個熟悉業(yè)務(wù)的能手。等待奧斯小姐拿出世界儀，伸出手臂邀請，如同參加某個舞會，阿特娜毫不猶豫地覆上。

    白光閃爍，線條構(gòu)筑成的時間序列帶領(lǐng)他們兩人劃破世界。

    時間的彼端，她們踏在碎亮的石板上。左邊是泥板圍墻，右邊則是空曠的柏油大馬路。阿特娜撐手遮起陽光的高熱，度過了十個小時的黑暗寒冷的殘暴冬夜，這一下的太陽曬得她有些暈呼。

    「這里是哪里？」

    「多拉特公司?！?/br>
    「好大——真不像是一個要倒閉的公司?！?/br>
    「這是很常見的商業(yè)手法，在內(nèi)部營運支撐不下去時，開始拉抬身價拋售，重整營運結(jié)構(gòu)。」

    「那我們有什么計畫？」

    「如同你說的，先找到提姆?奧倫德這個人，最好查緝過他的所有通訊資料，就可以決定下一步要怎么做?！?/br>
    「下一步？」

    「我目前有兩個想法。裝作線人游說法斯特先生購買其他虧本的股票；或是直接搗毀他收購的股票，令他崩盤虧本。這樣就不會有后續(xù)慶功宴的起因?！?/br>
    「……這樣隨意改變股市，不會傷害到很多人嗎？」

    「會，這就是修改時間的代價。」奧斯小姐答得自然飛快，若不是早就習(xí)以為常，那就是這人冷血至極?！杆晕腋鼉A向前者。」

    「那就只好努力做到前者了……」

    「別忘了，還有巴迪納莉的存在。」奧斯小姐無奈地苦笑?！傅k不會讓我們稱心如意的?！?/br>
    走在科技廠房的大面積前庭佔地，阿特娜并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但或許是上班時間，所以整個開放空間靜悄悄地。

    他們倆人悠間地朝著帷幕大樓走去，奧斯小姐略為銅色的肌膚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好看，炯褐的眼神直視前方，像是在思考事情。

    學(xué)著她的模樣，阿特娜也讓小小的腦袋運轉(zhuǎn)著。

    「奧斯小姐——」

    「什么事？」

    「你說的那個『代價』，是不是會隨著時間長度，變得越來越巨大？」

    「肯定的?！?/br>
    「原來如此，難怪你當(dāng)初拒絕了巴特拉先生的請託?！?/br>
    「嗯？」

    「因為那橫跨了四十年！」蔚藍色瞳孔反射陽光高強，成為了阿特娜眼中想通的明火?！改悴艜f，他付不起這個代價?！?/br>
    「是這樣沒錯……」

    「而法斯特先生的案件在三年前，代價相對較小，所以奧斯小姐才接下這個委託?！?/br>
    「……你的猜想跟臆測都太多了。人是很復(fù)雜的動物，沒辦法這樣簡單下定論?！?/br>
    「……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的推理漏洞百出?！?/br>
    大廳一進門，就有長柜臺相互迎接，背后大大的格紋墻上鑲著「多拉特集團」五個浮凸字樣，與一個圓球形的logo。柜上站著約有五人的柜員，穿著整齊藍色調(diào)的制服，招呼客人或是接待電話。

    奧斯小姐領(lǐng)著阿特娜走到柜檯前。阿特娜在柜檯上瞧見一個u型的黑色框架，漫射而成的藍光在u型中空區(qū)域投影顯示著時間。

    2018/10/18，10:22，星期四。

    「多拉特生技公司，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我們想要找奧倫德先生。提姆?奧倫德?！?/br>
    「請問有預(yù)約嗎？」

    「有?！拱⑻啬绕沉藠W斯小姐一眼，她那堅定的語氣沒有半點撒謊的神態(tài)。

    「請問小姐的名字？」

    「我們是法斯特先生的助理，代表金融交易公司與奧倫德先生商談?！?/br>
    「抱歉，按照公司登記標準，需要提供您的姓名?！?/br>
    「露帕歐?梅比斯?！馆p嘆一口氣，奧斯小姐老實地將假名交上。

    「露帕歐……露帕歐……抱歉，梅比斯小姐，表上找不到你登記的名字。」

    「可能是漏掉了，麻煩你在檢查一次?！?/br>
    「好的。」柜臺人員乖乖地對著登記表再尋查一次，怪異的是，這次居然真的找到了登記名字。「有了！梅比斯小姐，早上十一點與奧倫德先生預(yù)約，請在這里簽名?！?/br>
    「謝謝?！箠W斯小姐手腳俐落，流暢地簽下露帕歐?梅比斯這個假名，行云流水地不像是剛想出來的。

    「我會替您轉(zhuǎn)告奧倫德先生，請在大廳稍候?！?/br>
    拍拍黑手套，奧斯小姐像是極其熟悉多拉特公司結(jié)構(gòu)般，掉頭即往大廳的迎賓等候區(qū)坐去。

    才剛坐下，阿特娜就按奈不住眼睛里崇拜的虛幻星星?！笂W斯小姐！好厲害！好像警探！」

    「……你別太激動。」

    「露帕歐?梅比斯……其實是把奧斯小姐的姓調(diào)換去名字，再把中間名結(jié)合姓氏對吧！還原過來就是露帕?梅比?歐斯！」

    是極其簡單的推理，卻引得奧斯小姐神色難得的驚疑。「阿特娜，你挺聰明的阿？」

    「嘿嘿……奧斯小姐店里的書柜不是有一排小說嗎？都是懸疑偵探小說！這一個月來我看了不少！」

    「確實，那是我的興趣之一?！?/br>
    「不過，為什么登記表上會有奧斯小姐的假名呢？」

    疑問出口，就引得奧斯小姐挑眉?！甘前　瓰槭裁茨?？」

    「奧斯小姐，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

    「想想，阿特娜，想想。你不是一位偵探嗎？」

    「唔……難不成奧斯小姐早就知道今天會需要？可是這說不通啊……第一次的時候柜檯小姐也說沒找到……」

    「很接近了?！蛊G出笑容莞爾，奧斯小姐的灰棕雙眸瞇成柔嫵。「我確實知道今天需要，所以才預(yù)約了?！?/br>
    「嗯……可是不對啊！難不成奧斯小姐已經(jīng)都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并不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事。」

    「那為什么——」

    「因為信念?！?/br>
    「信念？」

    「這其實不難理解，只要你有過時間旅行的概念，透過未來改變過去，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是這樣沒錯……但是為什么？那名柜臺小姐第一次沒有檢查出來？」

    「呵——」染起邪魅笑容，阿特娜與生俱來的聰慧，經(jīng)過奧斯小姐的引導(dǎo)，很快就步入了她早先設(shè)下的對話陷阱?！改鞘且驗椋沂窃诋?dāng)下才進行時間修正的。阿特娜，你剛剛經(jīng)歷過了一次輕微的時間線變動?！?/br>
    「……時間線……變動？」

    「對?，F(xiàn)在的時間線，已經(jīng)被我修正過一次了?！?/br>
    「怎么做到的？」

    「因為信念。」挑挑食指，在奧斯小姐的示意下，阿特娜把那本黑色的記事本拿出來。奧斯小姐張開任意一頁，在乾凈白皙的紙面劃下一段時間軌跡。「這一條線，是我跟你現(xiàn)在的旅行到的時間點。如果在這之中遇到了麻煩怎么辦？」

    「唔……那就得回到更早的時間點之前，把麻煩排除？」

    「沒錯?！乖跁r間軌跡后方延伸出另外一條線段，劃上節(jié)點，連著弧線到更早的線段點?！杆援?dāng)下的我立給自己一個承諾，得在回到古玩店之后，再出發(fā)一次去到更早之前的時間，打電話跟奧倫德先生預(yù)約今天的會談。只要因果邏輯沒有差錯，時間自然而然就會被接通，發(fā)生變動?！?/br>
    「所以……是未來的奧斯小姐在幫助我們？」

    「可以這么理解?！馆p易將筆記本闔上，奧斯小姐意味深長的盯著黑色書皮。「這就是時間旅行的其中一條規(guī)則，改變未來，比修正過去容易得多?！?/br>
    「為什么？」

    「要想改變未來，只要你堅定信念，然后去做?！怪币晩W斯小姐的雙眼，那有著巨大神奇引力的塵灰，足足令人禁錮其中無法逃脫；那有著萬千惑人魅力的棕珀，卻又讓人沉醉其中不愿離去?！肝蚁搿@就是為什么總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br>
    「可是……時間線只有一條，普通人根本感覺不出來時間線是否有改變?。俊?/br>
    「所以時間旅行很危險。如果太晚意識到時間線變動，未來就會成為過去，想要再修正，就得付出代價。而這種代價……往往是很沉重的?！?/br>
    「唔……」

    「所以，每個人都應(yīng)該盡力活在當(dāng)下。放眼未來，不要拘泥于過去。」

    「可是……奧斯小姐……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修正別人的過去嗎？」

    「是啊……這算是一種救贖吧?！?/br>
    「救贖？」

    「請問……」一位男性打斷兩人對話，他光著頭，只有唇邊蓄滿紅色八字鬍鬚，身穿黑色的高級西裝?！改憔褪锹杜翚W?梅比斯小姐，對吧？」

    「是，是我?！箠W斯小姐態(tài)度收斂得快，?！肝沂锹杜翚W?梅比斯，代表法斯特先生來商議此事。」

    「提姆?奧倫德。」奧倫德先生回應(yīng)禮數(shù)?！杆∥沂ФY，我好像……不認識什么法斯特先生？」

    奧斯小姐瞪了一眼阿特娜手中的筆記本，示意她做紀錄?！覆徊m您說，其實是法斯特先生找上奧倫德先生。」

    「哦？他找我什么事呢？」

    「法斯特先生是金融行業(yè)的交易員，他想跟你做個交易?！?/br>
    「什么交易呢？」

    「他想問問多拉特公司的近況，以利他做投資風(fēng)險的評估?！?/br>
    「梅比斯小姐，你知道的。這種事情我們不會隨意透漏給外人。」

    「我明白。不過……容我這么說，奧倫德先生，法斯特先生確實有查覺到貴公司的些許異樣，這才會派遣我前來商議?！?/br>
    「多拉特集團并沒有什么異樣，麻煩你這樣轉(zhuǎn)告法斯特先生?！箍諝庵袏A雜著一絲怪異，是兩路生人的互相猜忌。奧倫德先生有些坐不住，簡單交代完事情就以匆忙為由打算離開。

    「等等?！箠W斯小姐匆忙喊住奧倫德先生，從腰上皮夾套取出一張象牙卡，上面用鉛筆淡淡地寫著字跡?！高@是法斯特先生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收下吧，對您不壞?！?/br>
    將信將疑地看著眼前打扮怪異的兩人，最后還是接下奧斯小姐遞去的象牙卡，并拿出名片，禮貌性的對換?！钢x謝你的好意，我會考慮。」

    目送他離去，奧斯小姐盯著名片有三分鐘久，終于吐出幾個字。

    「……被耍了。」

    「什么？」

    「我們被耍了?！?/br>
    「被誰耍？」

    「巴迪納莉。」隨手將名片夾在食指間遞給阿特娜，奧斯小姐接續(xù)解釋道?！肝覀儽臼莵碓儐栮P(guān)于這項交易的細節(jié)，卻變成我們誘使奧倫德先生聯(lián)系法斯特先生。不是巴迪納莉從中作梗，就是法斯特先生陳述的時間不正確。」

    「可是法斯特先生沒有理由騙我們?！?/br>
    「該死……巴迪納莉這是要讓我們選后者。」

    「后者……那是——」那是會傷害到很多人的辦法，阿特娜猶然記得。

    「走吧。」

    「??？要去哪？」

    「再觀察一陣子吧?！菇辜钡那榫w很快收緩，就像含羞草那樣，奧斯小姐很快將剛剛的焦躁掩飾過?！改阋呀?jīng)工作了快十四小時，該吃點東西補充體力?！?/br>
    「對喔……我都忘記了，哈哈……」

    兩人很快叫住一輛計程車，悠悠駛離郊區(qū)工廠。轎車彎彎繞繞，從一片平坦的曠野，開進樓房老舊的村野。新奇的景色總是衝擊著阿特娜的視野，世界很大，她卻沒有怎么見過。

    總是幽閉在城堡里，看著灰黑石墻綴滿奢華的家具擺飾。如果不提后來發(fā)生的慘事，倒也算是安穩(wěn)平靜的生活……就如同這鄉(xiāng)下村落一樣，每個人的步調(diào)都是悠間的慢。

    那么——是不是因為過去某一刻自己，才造就了后來的慘事呢？

    阿特娜拍拍臉頰，讓自己從過往的回憶里抽離。她盯住靠在窗邊閉眼深思的奧斯小姐，腦海里回盪著早先的告誡：每個人都應(yīng)該活在當(dāng)下，放眼未來。

    大約駛過一個小時的路程，驅(qū)車漸緩，她們停在一家餐廳門前。店面看起來有三十年的歷史，上著白漆泥墻，骨架全是用木頭搭建出的裝潢質(zhì)感，縈繞著鄉(xiāng)野的愜意風(fēng)情。

    阿特娜朝門牌望去，上面寫著「法比歐餐廳」。

    時正中午，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餐廳，選定一處靠著窗的位置坐下。餐食的選項不多，價格也不貴。

    「噢……嗯……」從菜單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再從最后一頁翻回第一頁。倒不是沒有想吃的東西，而是她第一次與奧斯小姐外出用餐，不甚習(xí)慣。

    「想吃什么就點吧?！?/br>
    「真的可以嗎？」

    「就算做你工作的慰勞。」

    「那……我想要吃吃看牛排?！?/br>
    「麻煩，一份薄餅，一份牛排?！?/br>
    「好的，一份薄餅，一份牛排，馬上來！」

    空氣中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自然曠野傳來的青草香。

    阿特娜將新鮮的空氣捲滿胸腔深吸，感受舒暢?！高@里的空氣真好?！?/br>
    「是啊?！?/br>
    「好難想像奧斯小姐居然會來這種地方?！?/br>
    「是嗎？」

    「而且我們還在工作途中，像這樣愜意的享受，真的好嗎？」

    「只有在自己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才能面對最艱困的處境?！箠W斯小姐取下自己的領(lǐng)花，端正衣裝，將桌上的餐巾鋪平整齊，動作優(yōu)雅一氣呵成

    餐點很快送來，冒著熱氣的鮮騰熱氣的烤牛rou與如同烤餅乾似的麵糊一併送上，奧斯小姐那側(cè)擇是端上冷盤薄餅與沾醬。她沒多說什么話，把這份時間歸于平靜跟休憩，拾起桌上的刀叉，如同阿特娜吃排餐似的，將薄餅也切成一小小塊入口。

    身居鄉(xiāng)下，食物簡陋。阿特娜卻能吃出這牛排里的風(fēng)韻，混著香料燻烤過后滲入的各種風(fēng)味，令人驚艷的美味很快堵住了她的唇，成為一個品嚐美食的切rou機器。

    「好吃！奧斯小姐真有品味！」用餐時間約莫十五分鐘，阿特娜擦擦嘴，一副滿足的樣子側(cè)漏笑臉。

    「你能喜歡就好。」

    「這是招待兩位橙汁，今天早上收下來的?！?/br>
    「謝謝?！?/br>
    「啊！謝謝！」看著色澤偏黃黯淡的果汁，不如市面上販賣的那般光鮮亮麗。阿特娜啜吸一口，卻被nongnong的酸甜挑滿整個口腔的味蕾神經(jīng)?！竿?！好酸——」

    「那是因為，這都是我們用自然農(nóng)法種植出來的果實！保證百分之百的純汁！」

    奧斯小姐也嚐一口，酸甜卻沒在她臉上寫下皺紋，而是平淡優(yōu)雅。

    「差不多該拿定主意了?！?/br>
    「奧斯小姐有想法了嗎？」

    「嗯。就像你說的，我們不該花這么多時間在這起案件上?！?/br>
    「那……」

    「最后抵抗一下吧。跟法斯特先生做最后的交涉，看看第一種方法的能不能接通時間線。」

    「如果沒有呢……」

    「那就只得將多拉特生技的內(nèi)部資料公開給媒體了?！?/br>
    「這就是代價啊……」

    一旦股票失利，會有成千上百的投資者，因為她們修正時間的動作而受害，甚至是整個多拉特公司的人都會丟了飯碗。

    迅速將果汁飲盡，奧斯小姐站起身來，向著柜檯去借用電話。而阿特娜游移在那酸甜之間，有萬千思緒紛擾，她總覺得事情不該走向這樣，應(yīng)該會有更好的辦法。端正身體，強烈的引咎感令她坐立難安。

    當(dāng)真要為了一個人的私慾，而害得成千上百人就此失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