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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銷金帳在線閱讀 - 銷金帳 第39節(jié)

銷金帳 第39節(jié)

    顧傾嘴唇嚅了嚅,終究沒有吭聲。

    她不知對方來路底細(xì),說謊或者示弱,未見得起效。在情況不明朗的時候,還不如裝傻到底。

    “姑娘醒了?”余嬤嬤的聲音從次間傳來,男人聞聲拉開椅子,站直了身。

    余嬤嬤含笑道:“今兒多虧了鄭大夫,姑娘感覺如何,可還難受的厲害?”

    顧傾搖搖頭,聽那鄭大夫道:“雖清了腸胃,余毒未見得全消,我開的解毒方子需一日兩回用著,用上三日,我會再來替顧姑娘把個脈瞧瞧。”

    回身瞥了眼顧傾,又道:“姑娘這兩日安心休養(yǎng),頭暈嘔吐的癥狀興許還會有,暫不建議挪動地方?!?/br>
    背著余嬤嬤,他朝她擠了擠眼睛,轉(zhuǎn)回頭去,又是一副朗月清風(fēng)的貴公子模樣,斯文地道:“余下的事,就勞煩嬤嬤了?!?/br>
    余嬤嬤笑著送他出去,說了不少感謝的話。

    顧傾倚在帳子里,腦子昏沉沉的,耳畔聽著二人漸漸遠去的說話聲,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來到鳳隱閣的。

    姓鄭的男人說,林氏請來的郎中沒有來?那他又是怎么及時出現(xiàn)在薛家救下她的呢?

    余嬤嬤會出現(xiàn),應(yīng)當(dāng)是薛晟提前拜托過。

    而薛晟之所以會提前設(shè)計好一切,就說明,他不僅知道自己偷用避子藥的事,也知道林氏所有的打算……

    頭實在太痛,她握拳垂了垂額角,有些懊惱起來。

    她用的計實在不算高明,以她的身份和實力,也實在難以做到更完美無缺的算計。

    林氏性格暴躁,暴躁的人往往更容易出錯,更容易被人拿住弱點。而薛晟這種性情堅韌又有城府,有權(quán)利有頭腦的人,才真正不易對付。眼前她能憑靠的,不過是對方的一點點憐惜,是上位者對底下人難得的一絲悲憫和不屑于針對。

    鄭大夫的出現(xiàn),更令她心里繃緊了弦。她的時間不多了,林氏不會容許她一直無子。薛晟也未見得會一直縱容。

    她需要快一點,更快一點將林氏推進深淵。

    余嬤嬤送了人回來,見顧傾蒼白著臉躺在枕上,她手持熱湯走近,坐在適才男人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孩子,肚子里都吐空了,喝點湯水墊墊吧?”

    顧傾側(cè)過臉來,不知為何,每每見著余嬤嬤飽含心疼和溫柔的眼睛,就沒來由的覺得酸楚。

    “嬤嬤怎么會來?”聲音還有些嘶啞,喉嚨里麻麻的,灼燙感淡了點,但仍有些不適。

    余嬤嬤舀了一匙溫湯送到她唇邊,“清早爺就命雁歌來尋我,要我出面,趕在奶奶從上院回來前把你接到鳳隱閣?!?/br>
    顧傾抿抿唇,心底的猜測被證實,薛晟果然什么都知曉。

    勉強用了半小碗湯,余嬤嬤用巾帕替她抹拭嘴角,“傻孩子,你有難處為何不與爺直言?”

    顧傾眨了眨眼,垂下纖長的睫毛,淺淺嘆了聲,“嬤嬤……”

    余嬤嬤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指尖,柔聲道:“五爺是我從小看大的,他瞧著嚴(yán)肅陰沉,實則是再好說話不過的人。他心軟,總是替人著想,為此也吃過不少暗虧?!?/br>
    “你們倆難得有這樣的緣分,名分不名分的,我倒覺著都無礙。五爺心里頭有你,你自己的感受,應(yīng)當(dāng)是最分明的?!庇鄫邒吣樕下冻龃葠鄣臏匦Γ崞鹧﹃?,她總是莫名的心疼和驕傲著,“我雖不知道今天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般,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但孩子,你記著嬤嬤一句話,枕邊人是最親近的人,有什么話,敞開了說,比一個人扛著人好?!?/br>
    “你還這樣年輕,不必什么都放在心里,你可以跟五爺撒撒嬌,鬧鬧脾氣,要他疼你哄你、寵著你的,不管有什么,好好商量著來,我相信,五爺不會虧待自己喜歡的姑娘……”

    余嬤嬤拍了拍她的手背,緩緩站起身。顧傾仰起臉,牽住余嬤嬤袖角,啞著聲音道:“嬤嬤,五爺當(dāng)真喜歡我的嗎?”

    余嬤嬤笑了聲,“你不信嬤嬤的話嗎?”

    顧傾搖搖頭,張開眼睛空洞地瞧著帳頂,“嬤嬤,五爺當(dāng)初為什么娶奶奶呢?他們性情這樣天差地別,關(guān)系這樣劍拔弩張……我想不通……也不敢問。”

    余嬤嬤苦笑,重新坐下來撫住顧傾的手,“你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

    “那一年,大夫人病的很重。四爺去后,眼見著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多少郎中來瞧過,都說不中用了。伯爺求了太醫(yī)院劉掌院過來,他們兄弟幾個圍在病榻前,一刻不敢離身。就在這時候,有人提議,既然藥石無靈,不若試試沖喜……聽說之前的黎國公病重,就是沖喜沖回來的……當(dāng)時大爺和大姑奶奶早已成婚,年紀(jì)合適又尚未婚配的,便只有五爺?!?/br>
    “老太太請了城陽侯夫人幫忙,選幾個年紀(jì)相宜,可與五爺堪匹的姑娘,因是為著沖喜,婚期緊張,在家世上頭便不強求,總不好委屈了公侯府第的千金。哪怕門第差些的,只要性情溫婉,模樣出挑,愿意做這沖喜新娘……就這么著,城陽侯夫人送了幾家姑娘的名帖和畫軸來,其中就有林家姑娘、咱們的五奶奶?!?/br>
    “雖說林氏子侄里頭鮮有出眾的,但那會兒林參議尚在任上,對家里管教也嚴(yán),沒傳出太離譜的風(fēng)聲來。本來老太太意屬陸大將軍的閨女陸姑娘,在朝露寺里相看了兩回。后來不知怎么,正在議親的過程中,陸姑娘突然反悔,并且很快與別人定了親。至于里頭有什么緣故,旁人自是無從知曉。余下的幾家里頭,頂數(shù)林姑娘最是美貌,與五爺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美,最是般配。老太太說和兩回,五爺也便同意了。”

    “婚事定的很匆忙,從問名納吉到請期,不過半個多月。”

    “在這半個多月里,大夫人竟?jié)u漸好轉(zhuǎn)了。沒過多久,林姑娘進門,做了咱們薛府的五奶奶……”

    “那時誰也沒成想,兩人會鬧成這樣。林姑娘當(dāng)年在閨中,是出了名的典雅大方,溫柔知禮,林家一貫風(fēng)評也還好,遠不似如今……林家大爺,興許是這些年一直不得意,因此寄情于玩樂上頭,給人帶壞了吧……”

    她是做下人的,林氏是薛晟的妻子,言語之間,她還是須得給林家留些情面的。

    顧傾抿著唇,在余嬤嬤說起“陸姑娘”時,她眼底漫上一重晶瑩的光亮。

    陸婉翎。

    她記得這個人。

    當(dāng)年林氏的閨中密友不多,這個陸婉翎,時常會來找林氏玩耍。

    兩人無話不談,是最好的朋友。

    薛家原看中了陸婉翎?

    記憶的閘門被打開,顧傾陡然憶起許多舊事來。

    jiejie過世前的一段時光,正是林氏議親的時候。

    陸婉翎便是那時嫁的人,嫁的匆匆忙忙,連婚禮都只是簡辦。按說,陸家那樣的人家何至于?陸大將軍乃是肱骨之臣,薛老太太都一心看好的姑娘,怎么會那么委屈的嫁出去。

    她恍惚記得,陸婉翎曾與林氏大吵過一架。可那時她還太年幼,只是在后院做浣洗的粗使,許多細(xì)節(jié)她根本無從知曉。

    余嬤嬤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傻孩子,別想太多。你好好歇著,早點好起來,瞧你這么虛弱的樣子,嬤嬤瞧著也心疼?!?/br>
    顧傾點點頭,順從地應(yīng)了。

    **

    午后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

    床帳垂下,屋外一絲聲音也無。

    她坐起身,想下床喝杯水。

    雙腿一軟,重新倒進了帳子里。

    薛晟聞聲走進來,幾步跨到床前,攬住她腰身。

    他臉上依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緒,垂眼扶她坐在床沿,俯身將她右足握在掌心。

    顧傾攥住袖角,她不知他究竟已經(jīng)揭穿了自己心里埋藏的多少事,看著他的目光有幾絲困惑,也有忐忑。

    男人替她穿好了繡鞋,扶住她幫她緩緩站起身,“去凈房?”

    顧傾搖搖頭,腿上沒力氣,索性靠在他懷里,仰起臉,可憐兮兮地說:“想喝水……”

    男人面無表情,留她一個坐在床沿上,“等著。”他去端了清水來,入口溫?zé)?,麻木的喉腔瞬時舒服得多。

    顧傾垂眼不說話,一副乖順認(rèn)罰的模樣。

    薛晟嗤笑一聲,“現(xiàn)在知道怕了么?”

    “你究竟有多大的膽子,給自己下毒?這樣就能遮掩住你私用避子藥么?”

    這聲音森冷極了,她已經(jīng)多久,不曾聽他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抬起眼來,望見男人眸底一片洶涌的怒意,她稍退后些,張嘴喊他,“爺……”

    可憐兮兮的撒嬌,覺著這樣他就可以不追究了嗎?

    作者有話說:

    每天晚上都卡好久才能發(fā)出來,抱歉啊!

    第42章

    姑娘不知怎么解釋,更不知從何說起。

    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一場利用。

    處心積慮的接近,引誘,勾他憐惜,引他注意。中間又夾雜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她精心的布局,卑劣的算計。

    他知道多少,他又相信她多少。

    她不敢賭。

    從來不敢相信男人的所謂真心。

    不敢相信他的喜歡,當(dāng)真能夠護住自己。

    也曾有多少人,對她許下各色誓言。

    可到如今,她還是只能憑借自己的雙手,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早就學(xué)會,不去相信任何人。

    任何一步踏錯,于她都是滅頂般的遺恨。她沒有機會試錯,重來,她只能硬著頭皮,一步步朝前走。

    男人捏著那只空了的茶盞,抿了抿唇。

    “若是鄭尋晚來一步,你怎么辦?”

    握住茶盞的那只手,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聽說陸尋與他的敘述,他甚至后怕到——

    “不能相信我嗎?傾城?”

    他松開盞,勾起她的下巴,迫她仰視自己。

    “我說過會護著你,豈會任由你陷入險境?”

    偷用避子藥,一旦被林氏揭穿,她就算不丟了命,也少不得備受折磨。

    他太了解林氏,又豈會眼睜睜瞧著她涉險?

    他一直在等她開口,等她自己主動承認(rèn)。他不想揭穿她,不想令她失了顏面。直至此刻,他仍在等。

    她還是死死堅持著,什么都不肯說……向他求援,向他傾訴困苦,難道比欺瞞更難么?

    對視著,從男人眼底看到壓抑的憤怒和掙扎,一瞬間,顧傾突然松了口氣。

    除卻避子藥,他應(yīng)當(dāng)……并不知道旁的事。否則,他又豈會如此心疼?

    心底破碎掉的堅強一片片黏合,重新鑄成堅韌的外殼。她濕潤著眼睛,抬手去摸他干凈的下巴。

    “我錯了……爺?!甭曇糗涇浀?,低低的,哄騙著,虛假的認(rèn)錯和求饒。

    薛晟嘆了聲,垂下眼睛,攥住她的手。

    “該罰么?”他說,聲音是冷的,可明顯態(tài)度已經(jīng)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