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62節(jié)
“接下來去哪里?” “江南?!背趟N不愛理會帝都的爭權(quán)奪利,他只對本職干勁滿滿,“難得陛下終于能約束鄭家的力量,這些年萬壽宮有意無意下,鄭氏子弟遍布大江南北。江南是朝廷稅賦重地,鄭家已是國朝第一勛貴,他們也該收斂一二了?!?/br> 這也是鄭太后為人詬病之處,對娘家過于倚仗。 當(dāng)初鄭太后任了許多鄭氏子弟到江南為官,方御史因此大怒,節(jié)制勛貴是有必要的。此事交給程薔再合適不過,方御史道,“那江南就交給你了?!?/br> “必不負(fù)大人所托?!?/br> 程薔離開帝都前去見了榮晟帝,不論榮晟帝還是秦太師都對他殷殷叮囑,信賴有加。秦太師對程薔極是欣賞,待程薔退下后猶對榮晟帝道,“真乃朝之棟梁?!?/br> 榮晟帝也對程薔非常滿意,既專心干活又人緣兒極差,這樣的孤臣最合帝王心意。榮晟帝由衷道,“是啊。朕只盼朝中多幾個程右都這樣的官員?!?/br> 這也是當(dāng)初為何程右都婉拒戶部尚書之位,榮晟帝鄭太后都默許的原因。因為程右都真的太適合御史之職了。 秦太師道,“臣想到一樁舊事,在開封時就聽聞過一些公主要砍殺程右都的話。” 榮晟帝笑,“那是玩笑玩笑?!?/br> “這一點臣要諫一諫陛下了。公主是女眷,程右都乃外臣,彼此有別,以后還是遠(yuǎn)著些。就是玩笑話,也夠嚇人的。” “朕知道了。” 方御史私下勸了顏相數(shù)遭,顏相依舊上表辭官。連續(xù)三次上書辭官后,榮晟帝挽留無果,也只能隨顏相去了。 顏相為官多年,于朝素有令名,榮晟帝厚待,賞賜莊園田地?zé)o數(shù),之后,同意了顏相的辭官申請。 至此,整個朝廷為之一肅,不敢再置疑榮晟帝的政令。 獨齊康在顏相辭官當(dāng)日過府拜訪,他大搖大擺坐在顏家正廳,搖著自己心愛的折扇,志得意滿的對著一身常服的顏相發(fā)號施令,“無知庶民,還不過來給本大人見禮?!?/br> 顏相聽話上前,對齊康露一個再和善不過的微笑,正當(dāng)齊康心生不妙時,顏相陡然一記老拳正中齊康鼻梁。 然后,全不顧齊康眼淚鼻血流半碗,顏相長舒一口胸中郁氣,一撣衣裳重新落座,溫溫雅雅的告訴齊康,“我想揍你很久了。” 第340章 殿下之六 殿下 正文第三四零章 好容易七手八腳止了鼻血,齊康換了身顏相的常服,捂著酸痛的鼻梁,“誒,我可是好意幫你一把。你看,你怎么還恩將仇報的?!?/br> “跟那無關(guān),就是單純想揍你?!?/br> 齊康看他臭著一張臉,忽地一陣笑,“罷了罷了,好久沒見你生氣。我就不與你這無知庶民計較了。” 顏相覺著手心又開始癢了,齊康扇子擋臉,“你再動手我可不客氣了。” “來來,趕緊,給我不客氣瞧瞧。” 扇子上面露出一雙笑眼,接著手腕一折,扇子壓住顏相的手,“不要惱嘛,能這樣退出來也算體面?!?/br> 顏相嘆了口氣。 齊康明白他的心情,“我知道你不在意首輔之位,其實也不在意鎮(zhèn)北關(guān)到底會如何。唉呀,人人稱頌的顏相,原來是這幅冷酷心腸。” 顏相瞪他一眼,齊康點頭,“明白,你主要是被愚蠢氣住了?!?/br> 顏相不想說話。 齊康笑,“我也沒想到這么蠢,都不是無能了。” “趁這段時間好好歇一歇吧,別到時干活又說累?!饼R康起身,“我走啦?!?/br> 顏相喚住他,“誒,陪我喝兩杯?!?/br> 齊康那輕易不會讓人透的臉上露出一抹在顏相看來再簡單不過的笑意,“好?!?/br> 榮烺得知這些事還是史太傅到含章殿給她講學(xué)的時候,榮烺正在請史師傅嘗今春新茶,乍聞此事,當(dāng)下驚的新茶忘飲,空端著茶盞愣怔良久—— 顏相竟然辭官了! 還有,二舅舅被調(diào)離鎮(zhèn)北關(guān),升任太尉一職。 而這些,她全然不知! 一直在宮里陪榮烺讀書的顏姑娘乍然知道父親辭官的事,也愣住了—— 父親竟然辭官了! “史師傅,這什么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笔诽禎M心惆悵。 “二舅舅守關(guān)守的好好的,為什么要留在帝都做太尉?” 以往史太傅是不愿榮烺打聽朝務(wù)的事,可如今顏相一走,內(nèi)閣好似失了主心骨,這幾日是史太傅頗有些神思不囑,不知為何就想聽聽公主殿下的看法。 既是要聽公主意見,史太傅說話就不含糊,將鄭家三代守關(guān)執(zhí)掌兵權(quán)、權(quán)利過大的擔(dān)憂說了,“我看秦太師的意思,是想鄭鎮(zhèn)北在帝都做個總攬,鎮(zhèn)北關(guān)也鍛煉一下新將領(lǐng)。若是不成,再派鄭鎮(zhèn)北過去。” “這是什么道理呢?武將之家原就有武將的家風(fēng),他們世代為將,與史師傅你這樣世代為文官的家族其實是一樣的。若是本領(lǐng)不足撤下來也就是了,怎能因三代為將就調(diào)離邊防要塞呢?”榮烺擔(dān)憂道,“尤其邊塞并不算太平?!?/br> 史太傅道,“近幾年也只是有些剿匪的小戰(zhàn)事。” 想到史師傅并非武官,榮烺沒再與他說邊防之事,轉(zhuǎn)而問,“二舅舅怎么說呢?” “鄭太尉接受了陛下的任命?!眏 “我是說鎮(zhèn)北關(guān)換將的事,那位新任大將軍能撐得起鎮(zhèn)北邊防么?” 史太傅跟鄭驍也沒交情,“想是無礙的。這樣的事,陛下秦太師肯定要聽一聽鄭太尉的意見的。” 榮烺只能暫將此事放下,看一眼顏姑娘眼中焦灼,問,“那顏相因何辭官?” 史太傅將事大致說了說,榮烺聽到顏相竟是因為反對調(diào)離鄭鎮(zhèn)北辭官,心臟猛然一震,“既然顏相這樣反對,為何不再斟酌此事呢?” 史太傅當(dāng)初是投的贊成票,可這幾天他一直覺著有些拿不準(zhǔn),他道,“我們原想鎮(zhèn)北關(guān)這些年挺太平,將領(lǐng)調(diào)任應(yīng)無大礙,沒想到顏相這樣激烈,竟無回旋余地。” “齊師傅怎么說呢?” “他?就是他啟的話頭,逼顏相辭官。”史太傅如今很不屑齊康。 榮烺先是吃驚,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這不為奇,齊師傅早就說想把顏相干下去,自己做首輔。若有這樣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 史太傅忍不住批判齊康,“您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全無同僚之誼?!?/br> “這些都是小事。顏相看著清潤淡雅,好像沒什么脾氣一樣,但他是個很厲害的人。記得當(dāng)年唐祭酒想改制國子監(jiān),因朝中阻力過大,我特意請顏相幫忙,顏相當(dāng)時不甚贊同,我并未在意。后來,國子監(jiān)之事果然沒成。” 榮烺想到舊事,“我與顏相來往不多,不過,他是個比齊師傅都要厲害的人。你們不該輕忽他的意見,如果他寧可辭官也不贊同這次調(diào)任,那么,就不該調(diào)任。” 聽榮烺這一席話,顏姑娘神色漸漸由焦灼轉(zhuǎn)為平靜。 公主是認(rèn)為同我父親的。 史太傅道,“公主您是這樣看的么?” “對?!?/br> 史太傅愁眉未展,榮烺問,“史師傅你還有煩心事吧?” “叫公主看出來了。顏相一去,內(nèi)閣無首?!?/br> 榮烺心下一動,“想來是有人提史師傅你做首輔?” 史太傅頜首,“正是?!?/br> “不要做。”對上史太傅驚愕的目光,榮烺道,“我知道史師傅你清廉耿直,是難得的社稷之臣。但你太實誠了,你接了首輔之位,若將來邊防有變,首輔就要出面負(fù)責(zé)。顏相為何辭官,因為顏相判斷這次換將會引發(fā)禍?zhǔn)?,顏相不贊同,阻攔未果,所以才會辭官。 首輔是要為朝政負(fù)責(zé)的?!?/br> 榮烺道,“因為朝廷的每項政令都是經(jīng)由內(nèi)閣頒下的,那么朝廷一旦有重大過失,首輔就要首當(dāng)其沖為過失負(fù)責(zé)?!?/br> 史太傅道,“我也不想做??晌也蛔?,齊康那混賬東西就要做了?!彼墙^不會坐視齊康小人得志的! “誰跟你說齊師傅要做首輔的?” “他自己說的?!笔诽嫡f來就火冒三丈,“如今他在內(nèi)閣,就一幅他老大的樣子!” “父皇又不喜歡齊師傅,不可能點他的。你不會被他騙了吧?”榮烺看向?qū)嵳\的史師傅,真的打心底同情起這位師傅來,“他這是想把你弄坑里去?!?/br> 史太傅一想到這種可能就不禁臉色鐵青,恨恨罵一回這該死的齊狐貍。他是真正憂國憂民的官員,“那可怎么辦?徐尚書退避三舍,方御史只關(guān)心御史臺,鐘尚書剛掌戶部,戶部事兒還忙不過來呢。剩下的就是我、刑部李尚書、兵部黎尚書、還有齊康那混賬了?!?/br> 方御史只關(guān)心御史臺是真,徐尚書卻不一定,徐尚書是根老油條,明顯這是避了。 榮烺長眉一挑,“你們都不合適,讓秦太師來?!?/br> “秦太師?” “對呀?!睒s烺一想到秦太師就是滿肚子暗火,“他一來朝,邊防換將、首輔辭任,如今搞得朝廷動蕩,人心不安。他不來干,誰來干?!難道鎮(zhèn)北關(guān)換將的事不是他的主張?太師立于內(nèi)閣之上,他不是接受了么? 既首輔之上還有太師,那還設(shè)首輔做什么? 聽說他與顏相還是師生,這也是老師做的事!內(nèi)閣并無疏失,卻無故被降為太師之下的機構(gòu)。堂堂首輔要對太師折腰,只要有氣性的都會辭官! 你們誰都別干首輔,讓秦太師到內(nèi)閣理政,將來有事,自然是他這位太師大人擔(dān)著?!?/br> 榮烺看向史太傅,“這樣才能保住內(nèi)閣的地位。” 史太傅心尖兒一顫,心底一股酸酸麻麻的情緒升起,若非強力抑制,他險濕了眼眶。這些天的游移、不安,似乎都被公主這句話點破。 是的。 自從陛下召秦太師回朝,且讓太師之位在內(nèi)閣之上。內(nèi)閣諸人都有一種腳底懸空的不踏實感,好像做什么都不能專心,從心底都透著不安定。 即便大家嘴上不說、心中不滿,也都明白,內(nèi)閣的重要性被降級了。 接著邊送換將,顏相辭任,愈發(fā)加劇了這種不安的氣氛。 要擱以往,太后娘娘在時,倘令他做首輔。史太傅肯定面兒上謙遜,心底高高興興的接任。j 如今陛下太師都找他私下談話,大殿下也期望他成為新的首輔,他卻始終對首輔之位猶豫不定。 就是覺著,好像,似乎,也沒有那么想做首輔了。 保住內(nèi)閣的地位! 對,這是比做首輔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