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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心動在線閱讀 - 春心動 第107節(jié)

春心動 第107節(jié)

    “我想——”姜稚衣淚盈滿眶,“我想和你私奔——”

    元策笑著朝她攤開手。

    姜稚衣愣愣將手交到他掌心,被他輕輕一使力拽起,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穿戴好了嫁衣。

    順著他手的力道,姜稚衣雙腿一晃落了地。

    元策單膝屈地,替她穿好喜鞋,將她從榻上牽了起來。

    姜稚衣踉蹌著跟上他,見他掀開帳門,拉著她一路往外走去,將她一把抱上一匹高頭大馬,隨后翻身而上,從身后擁住了她。

    長鞭一揚,駿馬飛馳而出。

    “那臣這就帶公主私奔?!?/br>
    第94章

    渺渺碧空下, 駿馬迎著高懸的金烏馳騁而出,一路穿過長草,跨過土丘, 途經冰河, 朝茫無邊際的沙地而去,像要一直去到天之涯, 海之角。

    馬蹄飛濺起黃沙, 長風吹卷起馬上少女半披的烏發(fā)和火紅的嫁衣,與身后少年玄色的衣袂彼此牽連纏繞。

    姜稚衣被元策緊緊擁在馬上, 感受著風真實的冷,太陽真實的刺眼, 環(huán)在她腰間那只臂膀真實的溫熱有力,在確信這不是夢的一剎, 迎著斑斕的日光眨落下大顆guntang的熱淚。

    失而復得的這一瞬, 姜稚衣淚光里倒映著藍天黃沙, 腦海卻忽然回閃過去年冬的長安街頭。

    百姓夾道的長街, 玄甲騎兵開路,漫天花枝雨里, 她探窗下望,他馬上回首, 遙遙對望一眼, 彼時以為的初見,卻原是隔世的重逢。

    姜稚衣在獵獵風中努力睜開眼,用今生未曾失明的雙目看著這世間萬千鮮活的色彩, 還有身后鮮活的他。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姜稚衣頂著狂風回過頭問。

    元策揚鞭策馬:“帶你回姑臧。”

    “沒人攔我們嗎?”

    “我河西玄策軍鐵騎在此,誰人敢攔?”

    姜稚衣想起了昏沉一覺里隱約聽見元策發(fā)出的軍令:“你當真殺了西邏二王子?西邏可會與我們開戰(zhàn)?”

    元策朗聲一笑:“西邏兩位王子爭儲日久,如今我將西邏王位拱手送給大王子, 他若識相,自當與我大燁交好,他若要戰(zhàn)也得掂量掂量,我三百騎兵能屠盡他西邏使團,一個不少全身而退,是不是他惹得起的人?!?/br>
    一個不少,全身而退……姜稚衣感激涕零地閉了閉眼。

    “那長安那邊呢?”

    “你的和親隨從會由玄策軍‘照看’在此,周寺卿自會帶著西邏二王子項上人頭去長安說明‘真相’?!?/br>
    死人已經開不了口,只有活人才能說出真相,既然這件事只剩下一種真相,那么那一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眾人愿意相信什么——

    西邏大王子與二王子水火不容,此后想拉攏更多人心,榮登王位,自然愿意相信這件事是自己的弟弟的過失。

    長安多半朝臣都對狼子野心的西邏二王子恨之入骨,自然愿意相信這件事是二王子死有余辜,是大燁正當自衛(wèi),揚我國威。

    所以即便有人猜到這件事背后真正的推手是誰,也不能給河西、給元策定罪,只是……

    “可陛下不會相信,此番年關你依例進京面圣,恐怕……”

    元策瞇起眼:“那便是我與陛下兩個人的事了。”

    所以他的計劃和她一樣,是保全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跟著一個隨時要赴死的人私奔,怕不怕?”元策垂眼看著她。

    姜稚衣在淚如雨下里牢牢盯住了他,搖頭:“不怕?!?/br>
    就算前路就是死亡,明日便是末日,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姜稚衣和元策一路看山看水,走走停停回到姑臧的那天,另一邊,周正安快馬加鞭,一路奔命地回到了長安。

    盡管和親出意外的消息早在事發(fā)后便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當周正安本人一身陳舊血跡,手捧西邏二王子人頭走上金鑾殿的那一刻,滿朝仍是一片震動嘩然。

    上首,興武帝死死盯著那顆頭顱,扶著龍椅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青發(fā)白。

    周正安對著天子及一眾朝臣,將醞釀了一路的故事椎心泣血地講述出來:“……我大燁愿下嫁公主,本已是給足他西邏顏面,豈料卻遭遇這般大不敬的對待!這西邏二王子簡直欺人太甚,分明是目無我大燁公主,目無我大燁天子!”

    一旁有人看出天子對此事的懷疑,當即開口駁斥:“周寺卿好大的膽子!兩國交戰(zhàn)尚且不斬來使,西邏二王子僅是不敬,何至于鬧出人命?”

    周正安冷哼一聲:“葛侍郎當真站著說話不腰疼,何謂‘僅是不敬’,葛侍郎當夜可曾在場,可曾目睹情勢有多兇險?夜半更深,侍衛(wèi)見有人醉酒意欲夜闖公主大帳,一心保護公主,何曾看清來人是誰?來人不聽警告,三令五申之下依然動手去掀公主帳門,侍衛(wèi)拔劍相對,又何錯之有?若這一劍不拔,你可知公主會遭受何等侮辱?我大燁又會遭受何等侮辱?”

    “他西邏二王子既然前來迎親,又怎會在如此要緊關頭飲酒誤事?”

    “西邏二王子首級在此,尸身早已運回西邏,經由仵作驗尸,確認生前飲酒過量無誤,葛侍郎難道還懷疑是我胡編亂造不成?”周正安一指西面,想幸好沈元策行事天衣無縫,殺人之前連酒都灌了,“葛侍郎若當真如此好奇緣由,不如親自去問問他西邏二王子當夜究竟是何居心!”

    “你……!”

    葛侍郎噎得無話可說。

    一旁又有人看了眼天子的臉色,繼續(xù)追問周正安:“即便如此,周寺卿又何至于屠殺西邏使團?”

    “曲尚書怎的還顛倒黑白上了,西邏二王子不敬在先,我等不過自衛(wèi)反擊,是他西邏使臣不講理,非要大動干戈為王子討公道,難道我等要坐以待斃任人宰割?敵人刀鋒已至,本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因贏的是我方使團,便要背上‘屠殺’二字的罪名?他西邏自不量力,怪得了誰!”

    “那我倒要問問,西邏使團人數(shù)足有千余,周寺卿究竟是如何以少勝多的?”

    周正安冷笑:“我方使團數(shù)百侍衛(wèi)為保我大燁尊嚴拼死血戰(zhàn),遍體鱗傷,如今盡在西北苦寒之地垂死養(yǎng)傷,竟還要被責問是如何以少勝多?自然是拿命勝的!還是說曲尚書懷疑我另帶了兵馬入西邏?入西邏境時,使團一應通關文牒俱全,自長安出發(fā)幾人,抵達便是幾人,連西邏都未曾質疑,曲尚書對待自己人何以這般不信任?”

    “就算如此,你又是如何出得西邏邊境?”

    “當夜我等帶公主倉促撤退,到關口得玄策軍相護,玄策軍深夜陳兵與西邏邊軍對峙,西邏邊軍不敢盲目與我大燁開戰(zhàn),不得不放行——此事在西邏亦是明明白白!恕我直言,曲尚書若還要繼續(xù)胡攪蠻纏,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曲尚書也頂著難看的臉色敗下陣來。

    周正安舌戰(zhàn)群儒,連戰(zhàn)連勝,終于無人再發(fā)一問。

    周正安歇了口氣,定了定神,朝上首龍座拱手:“陛下,西邏多日來始終未發(fā)一言,必是自知理虧,依臣所見,我大燁當立刻終止和親,再與西邏交涉后事!”

    裴相出列上前,拱手道:“陛下,周寺卿所言句句在理,此時正是我大燁把握主動權的時機,請陛下下令,終止和親——!”

    齊延瞇著眼輕輕摩挲了下手指。

    有人瞥見齊延的手勢,立馬站了出來:“臣附議,請陛下下令終止和親——!”

    “臣附議!”

    “臣亦附議!”

    “臣等附議!”

    興武帝一雙寒涼的眼靜靜望著周正安頭頂?shù)臑跫喢?,久久沒有發(fā)話。

    周正安頂著莫大的威壓,心頭一陣陣發(fā)顫,苦不堪言。

    他在這兒舌槍唇劍,沖鋒陷陣,沈元策這會兒可是美人在懷,悠然自得呢?

    七日后,河西姑臧沈府,臨近年關,臘月晴日,和暖的日光透過窗欞灑入暖閣。

    姜稚衣躺在美人榻上,頭枕著元策的腿,手執(zhí)一卷話本,一面翻一面朝上張開了嘴:“啊——”

    元策倚著她的憑幾,手心捏著一只剝了皮的橘子,騰出一根手指闔上她的嘴:“哪兒這么快,等著?!?/br>
    姜稚衣視線從話本移開,朝上瞟去:“怎么剝個橘子也這么慢……”

    “姜稚衣,你講點道理,是誰說這橘瓣上不能留一絲白絡?”元策伸出另一只手,滿掌心全是幫她揪掉的白絡。

    姜稚衣笑著轉了個身換成側躺,眼望著他:“不是你說的嗎?公主只需要在意自己的裙角臟不臟,為什么要講道理?”

    元策睨著她冷哼:“我這拿槍拿刀的手就成日這么給你大材小用?”

    “昨夜晚膳吃暖鍋,不就讓你這手拿著刀去片羊rou和魚rou了嗎?”

    “我要片,也該片人rou。”

    “哎呀你煩死了!”姜稚衣蹙眉,“我要吃不下橘子了!”

    “那給它吃,”元策朝一旁努努下巴,“眼饞很久了?!?/br>
    姜稚衣偏過頭去,看見元團流著哈喇子蹲在地上,眼巴巴望著元策手里的橘子。

    距離她離開姑臧半年多,元團長了不少個頭。

    前些天她跟著元策一起回到姑臧,看到元團的第一眼便驚嘆抱不動它了,元策說是啊,哪像她,越抱越輕,這便每日從早到晚喂她吃食,要將她喂回原先的分量。

    “那我和元團一人一半吧?!?/br>
    元策將處理干凈的橘子一掰為二,摘下一瓣喂進姜稚衣嘴里。

    姜稚衣嚼著橘子擱下話本,擦了擦手,問元策拿來另一半橘子,摘下一瓣去喂元團,拋起一道高高的弧線。

    元團躥起來仰頭一接,準準咬住了橘瓣。

    姜稚衣自己吃一瓣,便拋給元團一瓣,幾瓣過后,整顆橘子所剩無幾。

    元策終于發(fā)問:“剝了半天,就沒我的份?”

    “有有有,喏……”姜稚衣這便摘下一瓣去喂元策,不意出手太順太快,又是一記高拋。

    元策眼疾嘴快,仰頭一接,嘴里咬著橘瓣緩緩低下頭去:“?”

    姜稚衣也是一愣。

    “你當我是——”元策咬著橘瓣含混道。

    姜稚衣噗嗤一聲:“你這不是接得挺好?”

    元策低下頭去掐開了姜稚衣的嘴,將嘴里沒咬住的另一半橘瓣喂進她嘴里。

    酸甜的汁水迸濺,隨之而來的是他糾纏的唇舌,姜稚衣唔唔掙扎著,一旁元團愣愣看著兩人,忽然飛躥上榻,一爪子照著元策胸膛搡去。

    “……”元策被迫松開姜稚衣,看向擋在兩人之間的狗。

    姜稚衣眼看著元團真摯保護她的神色,紅著臉爬起來:“元團還小呢,你怎么當人家面做這種事!”

    元策眉梢一揚:“這就叫‘這種事’了,那你夜里與我做的叫什么?”

    姜稚衣抱過元團,拿元團的毛發(fā)擋著紅透的臉:“青天白日,少說這些!”

    “行,太陽又不是不下山了?!?/br>
    姜稚衣拎起元團的狗爪輕搡一下他的腿。

    兩人一狗正鬧著,一道叩門聲忽而響起,驚蟄來了:“郡主……”

    這些天姜稚衣和元策在一起的時候,從沒有人過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