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動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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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剜這么多,那受得住嗎……”姜稚衣像自己受了委屈似的,哭得更傷心了。 元策抬眼一笑,抬手摩挲起她哭得紅彤彤的鼻尖:“怎么受不住,你跟我哭,我都受得住?!?/br> “胡說,我哭比刀子威力還大?” “怎么不是?” 姜稚衣瞪他一眼,再次垂下眼去,看見他后肩一條尤其猙獰的墳起,抬起食指小心觸碰上去。 元策呼吸一閉,肌理道道繃緊,身體繃成guntang的烙鐵一塊。 姜稚衣指尖頓住,偏頭看他:“……還疼?” “你說呢?”元策赤著的半身如入定般一動不動,“都快一年了還——” 姜稚衣忽然抱住他,低下頭去,在那可怕的凸起上輕輕落下一吻:“那我親一親,就不疼了?!?/br> 第71章 濕軟落上后肩新長的薄rou, 如千萬只蟻窸窸窣窣爬過,一簇火頭從顱頂燒起,一路向下蔓延。 像淋漓春雨過后, 春筍拔地而起,蓬勃冒頭,幾乎是一瞬間,元策僵硬在了姜稚衣的美人榻上。 身上的人卻渾然不覺他有何異樣, 輕吹著他早就不疼的瘡疤, 在他起了薄汗的后背摸索下一道需要她撫慰的傷痕。 元策眼光直直望著不遠(yuǎn)處的銅鏡,從鏡中看見她抱著他赤裸的身體,因夠不到他背脊, 干脆改側(cè)坐為跪立, 雙臂如藤蔓攀上他肩膀, 動作間,薄薄春衫下腰肢款擺,看不見的暗角全成了由人想象的洶涌浪潮。 元策緊盯著這一幕氣息漸重,驀地一抬手,掌住她的腰。 本意是讓她停手, 不意姜稚衣腰窩一癢打了個顫, 一聲輕呼歪歪斜斜跌坐下來。 元策一記悶哼, 剎那間,三魂七魄如受滌蕩般劇烈震顫。 姜稚衣坐在元策腿上,回想起方才那一剎蹭過的觸感,愣愣低下頭去。 在她視線抵達(dá)前一刻,元策迅速一抬手,蓋住了她的眼。 姜稚衣眨了眨眼收干了淚,懸著淚珠的長睫撲簌簌掃過他掌心, 含混著鼻音問:“什么東西?” 元策喘息著閉了閉眼,竭力壓下遍布四肢百骸的躁動:“……沒什么?!?/br> 姜稚衣抬手就要去掰開他的手。 元策嚴(yán)防死守,紋絲不動。 “沒什么你捂我眼做什么?”姜稚衣疑心著皺起眉頭,在昏暗中胡亂伸出手去。 元策另一只手一握,捉住她一對手腕。 姜稚衣雙手被縛,視線受阻,不可思議地猜測道:“你不會以為我今日要與你大吵一架,帶了根棍子防身吧?” “……” “你就當(dāng)是?!?/br> 就當(dāng)是,那便不是,而且一定是比起見她帶棍子還更嚴(yán)重的事。 第一次見他如此心虛,姜稚衣好奇得抓心撓肺:“到底是什么?你給我看看嘛!” “不能看,”元策聽著這撒嬌的聲兒,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不許‘嘛’?!?/br> “為什么不能看?你這樣我不高興了?!?/br> “……看了你又不給名分,誰給你吃干抹凈,又要學(xué)你寶嘉阿姊。” 姜稚衣一愣。怎么突然扯上寶嘉阿姊了。 元策趁她這一恍神松開了她的手和眼,不等她低頭來看,拎貓崽兒似的一把拎開了她,隨后一個閃身站起,背過身徑直朝里間走去。 眼前驟然恢復(fù)光明,姜稚衣被燦亮的鎏金燈樹一晃眼,瞇了瞇眼才爬下榻追上去,一路追進(jìn)里間,卻只來得及看見浴房隔扇被他反手合攏,咔噠一聲響,從里頭落上了門栓。 姜稚衣站在門外跺了跺腳,剛想質(zhì)問他,忽然意識到他走進(jìn)了哪里—— 她的浴房里,好像還曬著她今夜沐浴換下的心衣! “你你你快出來!”姜稚衣瞪大了眼張口結(jié)舌。 一門之隔,元策背抵住門,低頭看了眼,朝門后道:“何時有名分,何時給你看?!?/br> “不是,我不看了我不看了!”姜稚衣著急拍門,“你快出來,不要抬頭……” 元策抬起頭去。 姜稚衣驀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房門里外齊齊陷入沉默,四下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連滴答一聲水珠落地的輕響都仿似震蕩著耳膜。 “你——看到了?”姜稚衣抖著聲問。 元策就著浴房昏黃的燭火,盯住了近前那件輕薄光滑、細(xì)帶垂墜的鵝黃色心衣,眼看著細(xì)帶尖兒遲遲懸而未落的清亮水珠,喉結(jié)輕動:“……看到了?!?/br> 姜稚衣臉頰蹭地?zé)t,拿手遮著眼,掩耳盜鈴般背過身去。 忽然聽見里頭元策啞著嗓叫了她一聲:“姜稚衣。” “嗯……?” “浴房借我用用?!?/br> 三刻鐘后,姜稚衣由婢女伺候著凈過滿面淚痕的臉,換過寢衣,趴在床榻上聽著浴房水聲嘩嘩,百無聊賴地翻來覆去。 他每次從外面回來見她之前不都會沐過浴嗎?方才好像是又出了些汗,可這也太久了。 她確實(shí)愛干凈,但如果是他的汗,她也沒那么嫌棄,不必蛻層皮似的洗吧。 算了,反正不該看的已經(jīng)被看到了,隨他愛怎么用怎么用,愛用多久用多久吧。 不過她今日穿的是哪件心衣,什么圖案來著?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她的心衣每件都好看,就沒有拿不出手的。 還有他方才說什么看了又不給名分,何時有名分何時給她看,所以那到底是? 算了,說她學(xué)寶嘉阿姊,那她回頭去信問問寶嘉阿姊就是。 姜稚衣腦袋里斷續(xù)地想一出又算一出,等得實(shí)在犯了困,靠著軟枕閉上了眼。 元策從浴房出來的時候,見她抱著被衾,白里透紅的臉貼在軟枕上,嘴唇微翹,呼吸綿長——已經(jīng)等他等睡著了。 赤著半身晾了晾水氣,元策低頭看一眼自己,長出一口氣,拎起里衣和外袍穿上,系好革帶走上前去,單膝屈地蹲在榻前,靜靜看了榻上人一會兒,將她抱在懷里的那卷被衾輕輕抽出,鋪開。 “嗯?”姜稚衣迷迷糊糊醒轉(zhuǎn),仰起臉來揉了揉眼,“你可算洗好了,怎么這么久……” 元策抬起手,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臉頰,輕聲道:“收拾了下浴房,我回房去了。” “回房?”姜稚衣醒過神來瞪著他,“你不睡我這兒,用我浴房做什么?” 元策一噎。 “怎么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呢……我在這兒等你等得眼皮打架,你這像話嗎?”姜稚衣撇著嘴咕噥。 “想我陪你睡?” “你不想嗎?” “那不許再動手動腳?” 姜稚衣蹙眉:“我動手動腳還委屈你了?” 元策拿指關(guān)節(jié)捋平她眉心:“是我怕忍不住委屈了你?!?/br> 她自幼喪母,唯一疼愛她的長輩又是舅父,正月里只是定親,想必家里也未曾請嬤嬤教習(xí)真正的男女之事,所以與他親近時毫無防備分寸。那些風(fēng)月話本,估摸著也就寫到她常掛在嘴邊的“親親”了。 看姜稚衣摸著眉心不解,元策掀被上了榻,枕著手臂大喇喇躺下,自我催眠一般望著頭頂?shù)某袎m:“行,你隨便動,刀子剜rou我都懶得吭聲,我有什么不能忍?!?/br> “誰稀罕動你了?!苯梢吕浜咧尺^身去。 元策偏頭看向她生氣的后腦勺,過了片刻,又見她不爽利地轉(zhuǎn)過半張臉:“怎么我不稀罕你,你也不稀罕我了?” 元策在心底念了三遍書院里講過的課——“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然后把人抱進(jìn)了懷里。 姜稚衣枕著他胸膛躺好,滿意地閉上了眼。 夜深人靜,這眼一閉,先前被打斷的思緒重又飄回腦海,姜稚衣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夜提過的那些人。 躺在長安沈府東院廂房,面色灰敗的高石,與元策在天崇書院角逐騎射、賽馬球的鐘伯勇和卓寬,跛了一只腳,常年拄拐的康樂伯,身在牢獄中,等待秋后問斬的宣德侯…… 一張張面孔在眼前閃過,每一張都面目猙獰,沾滿污泥,大睜著一雙空洞血紅的眼,像索命的惡鬼。 一轉(zhuǎn)眼,她不知到了哪里,漆黑夜色下,他們一個個渾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朝她笑著:“你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嗎?” “手染鮮血之人,終有一日也將死在血泊之中……” 再一轉(zhuǎn)眼,煙塵彌漫的沙場上,千軍萬馬對陣沖鋒,她看見元策高踞馬上,手執(zhí)長槍,身先士卒朝前拼殺,忽而迎面箭雨落下,流星般的箭矢密密麻麻刺穿他胸膛…… 場景再轉(zhuǎn),她穿著大紅喜服坐在瑤光閣的妝臺前,聽著窗外熱鬧的嗩吶聲聲奏響,奇怪地問驚蟄與谷雨,吉時已到,為何還不來給她上妝? 驚蟄和谷雨紅著眼跟她說:“郡主,您忘了嗎?沈少將軍已經(jīng)不能來娶您了。” 姜稚衣震動地望向面前的銅鏡,才看清自己穿的不是喜服,而是一身縞素的喪服,再聽窗外嗩吶聲,吹的哪里是喜樂,分明是喪樂。 一顆心如墮冰窖,姜稚衣扶著妝臺,渾身打起冷顫,一剎間淚如雨下…… “姜稚衣?”耳邊忽然有人喚她名字,一聲過后又是一聲。 溫?zé)岬闹父箵嵘纤凉駶櫻劢?,將她從絕望的谷底拉起來。 姜稚衣在心如刀絞般的窒息里用力睜開眼來,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出現(xiàn)一張熟悉的臉。 怔然間,像不敢相信似的,姜稚衣眨掉眼眶的淚,緩緩抬起食指,生怕碰碎什么一般輕輕觸摸上這張臉,指尖從他斜飛入鬢的眉,游移到他英挺的鼻梁,再到他薄薄的唇。 元策抱她在懷,垂眼看著她輕顫的手指,任由她動作著,皺了皺眉問:“做噩夢了?” 姜稚衣一愣,被這一句問話驚醒,慢慢偏過頭,看見靜謐的臥房里燭火輕燃,窗外春夜和暖。 沒有什么帶血的詛咒,也沒有什么戰(zhàn)場,更沒有什么喪服。 她做噩夢了。 她只是做了個噩夢…… 可是夢里滿目的紅忽而變成滿目的白,那一瞬的絕望真切到就好像六歲那年,她聽說阿爹回來了,歡欣鼓舞飛奔出府,卻看見了阿爹的棺槨和飄揚(yáng)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