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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動 第11節(jié)

    “怎么了少將軍?”穆新鴻跟著停住,順著元策視線望去。

    通往大營的路上赫然兩行嶄新的車轍印。

    營中士兵進(jìn)出皆是步行或策馬,難道又是……

    昨日少將軍燒了郡主的字條,理都沒理那邀約,郡主該不會來興師問罪了吧?

    “少將軍,一會兒要有什么情況,您只管拍馬便走,卑職替您擋著?!?/br>
    兩匹馬如臨大敵地放慢了腳步繼續(xù)前進(jìn)。

    到了營門前,卻是一輛掛著醫(yī)館字號的榆木馬車映入了眼簾。

    元策一拋馬鞭翻身下馬,輕輕拍了拍馬背。

    油亮的黑馬打起放松的響鼻,閑庭信步地去馬廄吃草了。

    穆新鴻也松了口氣,指著那榆木馬車問當(dāng)值士兵:“怎么請來了外邊郎中,那人犯熬不住了?”

    “……是本郡主熬不住了!”

    一只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手一把撩開車簾,一身鮮妍襖裙,發(fā)簪步搖、頸環(huán)瓔珞的少女揚(yáng)著脖子探身而出:“半刻鐘都送不來一個轎凳,你們就是這么怠慢未來少夫人的?”

    穆新鴻:“???”

    元策一腳站住,緩緩回過頭來。

    姜稚衣滿臉慍色瞬間換了春色,一提裙擺便跳進(jìn)了雪地里:“阿策哥哥!”

    元策冷下臉轉(zhuǎn)身走進(jìn)大營:“攔下她?!?/br>
    “是!”穆新鴻帶人抄起家伙式兒圍上前去。

    這永盈郡主又是暗中相邀,又是當(dāng)眾宣告,看來是打定主意要攀誣少將軍與她有染了,他等必將誓死捍衛(wèi)少將軍清——

    姜稚衣從袖子里取出個什么物件往空中一拋。

    金燦燦的御賜令牌高高飛起。

    幾個士兵倒抽一口冷氣,兵器叮鈴咣當(dāng)撒手一頓扔,七手八腳去接。

    那頭姜稚衣早已提著裙擺翩翩然入了大營:“阿策哥哥!阿策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元策閉了閉眼回過身來:“一群廢物?!?/br>
    姜稚衣腳步一停,細(xì)瘦雪白的脖頸緩緩低垂下去。

    “對不住阿策哥哥,我知道你定是生我氣了,我正是來與你解釋的,昨夜我并非有意失約,是被舅母關(guān)起來了……我想了許多辦法都是無用,一直到今晨郎中來復(fù)診,才有機(jī)會偷偷上了醫(yī)館的馬車……”

    元策垂眼盯著她的頭頂心,贊許般點了點頭:“郡主每日的戲文倒是曲折得讓人怎么也猜不中下文。”

    姜稚衣一愣:“我說的是真的……”

    “郡主在我這兒不是挺能耐,御令在手,還有人奈何得了郡主?”

    “那御令是準(zhǔn)我在京城各關(guān)卡自由出入,家里又不歸皇伯伯管……”姜稚衣為難地蹙了蹙眉,忽然眼睛一亮,“這樣,我回頭再請一道家里用的御令,日后我們隨時想見就見,阿策哥哥這下高興了吧?”

    “……”

    元策轉(zhuǎn)身就走。

    看起來好像比剛才更生氣了。

    怎么這么難哄呢!

    姜稚衣連忙追上去,看見他烏發(fā)間的雪粒,想去替他撣撣,苦于她三步才抵他一步,著實是跟不上。

    “阿策哥哥,你頭上這么多雪,是不是等了我一整夜?”姜稚衣拎著裙擺一腳深一腳淺地艱難踩著雪,忙得看一眼腳下看一眼他。

    “郡主想多了,”元策目不斜視,步履不停,“我并未赴約。”

    “你這樣說可是想減輕我的負(fù)罪感……”

    “不是。”

    “你可知我昨夜一宿沒睡,一直在擔(dān)心你……”

    “不知?!?/br>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就不能原諒我嘛!”

    “不……”元策腳下一停,蹙眉回過身來,“這里是軍營,不是戲臺子,郡主要唱戲還是回你的……”

    姜稚衣突然踮起腳伸出手去。

    元策抬臂一個格擋,抬眼看向那只比地上霜雪還白晃晃的手。

    “我只是想給你撣撣雪……”姜稚衣嘆了口氣,隔著冰冷的護(hù)腕,順毛一般輕撫了撫他的小臂,“好吧,你為我受了一夜凍,一時不能原諒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就在這兒陪你到氣消為止好了?!?/br>
    “……”

    一刻鐘后,姜稚衣對著一整面刀光劍影的刑具架,看著架子上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刀子剪子鉤子鋸子鞭子、比她手臂還粗的鐵鏈子,臉一白一把扶住了手邊的椅子。

    “阿策哥哥,你帶我來這里是……?”

    元策瞇眼打量著面前的人,這位一會兒神氣十足一會兒滿嘴酸話的郡主到底演的是哪一出,他是看不懂也不打算懂了。

    一記手刀便能暈上十個時辰的人,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走,那就帶來這刑房殺雞儆猴,看這金枝玉葉能在血rou狼藉的屠戮場撐上多久。

    元策看了眼她顫巍巍扶著椅子的手:“郡主也對刑具感興趣?”

    “嗯——嗯?”

    元策微一彎身,一把抽走了鋪在座椅上的黑布。

    椅面上密密麻麻、帶著陳年血漬的尖刺露出來。姜稚衣連手帶人一起跳開去。

    “不感興趣?”元策把布潦草一團(tuán),扔去一邊,“那郡主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姜稚衣飛快搖頭:“不,我感興趣,我很感興趣!”

    “郡主的臉色不像感興趣的樣子?!?/br>
    “……我感興趣起來就是這個樣子?!?/br>
    元策揚(yáng)眉看了看她,朝一旁值守的士兵抬抬下巴:“里邊的,招了嗎?”

    士兵拿起幾案上的供狀剛要答話——

    元策:“沒招?”

    “???”士兵猶疑地看了看姜稚衣,又看了看元策,恍然大悟,“哦,沒招呢,少將軍可要親自審?”

    士兵放下供狀,上前嘩啦一下拉開了圍布。

    血跡斑斑的刑架連同沖天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姜稚衣被這惡臭熏得頭一扭,背過身掩著帕子一陣干嘔。

    元策閑閑看著她:“郡主這副模樣,留在這里能做什么?”

    姜稚衣強(qiáng)忍住泛到嗓子眼的惡心,看了眼刑架上耷拉著腦袋,衣衫襤褸的人犯。

    明知她見不得血腥,最厭惡污穢,不就是想看看她愿意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嗎?是她失約在先,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哄高興……

    姜稚衣努力壓下嘔意,挺了挺背脊走上前去:“只要阿策哥哥不再生我的氣,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放火,我便澆油,你若殺人,我便遞刀!”

    刑架上的大漢突然睜開了血紅的眼。

    姜稚衣一個激靈跳回元策身后,探出半顆腦袋朝前望去:“他、他不是昏過去了嗎?”

    元策回頭瞥了瞥她,朝后一攤手:“如此,勞煩郡主遞我一根牛皮鞭。”

    姜稚衣看看元策,又看看那人犯,確信鐵鏈子是拴著的,小心走到刑具架前,對著琳瑯滿目的刑具沉吟了會兒:“嗯……牛皮長什么樣?”

    一旁士兵給姜稚衣指引了下方向,小聲提醒元策:“少將軍,這是不是輕了些?”

    元策看著姜稚衣取鞭的背影扯了下嘴角:“殺雞焉用牛刀。”

    姜稚衣取了鞭子回來,狐疑地瞅了瞅那人高馬大、身材壯實的人犯:“這人看著挺厲害,原只是個無用的小雞仔?”

    元策接過鞭子輕飄飄一笑:“是啊?!?/br>
    那人犯驚恐瞪大了眼:“我、我已經(jīng)什么都招了!將軍手、手下留情!小將軍不記得了嗎,我落草為寇之前是你爹的拜把兄弟,你小的時候還喊我一聲叔,我還抱過……”

    “啪”一記鞭子下去,驚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姜稚衣盯著那鞭條上粘連的血rou碎末打了個寒噤,扭頭又是一陣干嘔。

    元策轉(zhuǎn)過眼來。

    “我無事,阿策哥哥正事要緊,不必時刻關(guān)心我……”姜稚衣拿帕子捂著嘴,用力眨了眨眼保持清醒,“這人犯剛才好像說,自己是阿策哥哥你的舊相識?!?/br>
    元策掀了掀眼皮看著她:“這世上胡亂攀扯關(guān)系的人還少嗎?”

    一旁士兵立刻往刑架上潑了桶鹽水。哀嚎聲響徹刑房。

    “膽敢糾纏我們少將軍套近乎的,就是這個下場!”

    姜稚衣點點頭,見元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像在討她什么反應(yīng),想起這會兒正在哄人,立馬端起手冷冷看向那人犯:“說的是,我阿策哥哥也是你能攀親沾故的?該打!”

    ——不知是沒聽懂這指桑罵槐,還是心態(tài)穩(wěn)到當(dāng)真毫不發(fā)虛。

    元策回過身,捏著后頸活動了下筋骨,揚(yáng)手又是一鞭。

    鞭風(fēng)卷起塵芥,迷向人眼。

    這么兇一鞭子下去卻沒聽見慘叫,姜稚衣站在元策身后探頭出去一看,那人犯已經(jīng)垂下了頭顱。

    一旁士兵再次拎起一桶鹽水:“這世上還從沒有人能醒著接我們少將軍兩鞭!”

    元策歪了歪頭看向姜稚衣。

    是需要捧場的意思?

    姜稚衣再接再厲地鼓了鼓掌:“阿策哥哥好生厲害!不愧是大燁的戰(zhàn)神,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

    帳外的風(fēng)聲都沉默了。

    一時不知道這刑房里到底是在殺雞儆猴還是在對牛彈琴。

    元策沉著臉,將鞭繩往掌心緩緩繞了兩圈,揚(yáng)手再一鞭。

    “哇!這一鞭不同凡響!”

    “這一鞭角度刁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