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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19節(jié)

    婁保國出于內(nèi)疚,這會兒一心偏袒柏朝:“也不能說隱瞞吧,大哥之前確實不知道啊,后來知道了,不是馬上就帶警察去找柏志明了嗎?這也算將功折罪了?!?/br>
    “嗯,但愿后面沒事了……”

    正說著,遠(yuǎn)處傳來幾聲狗吠,兩道閃電般的黑影疾奔而來。

    虞度秋吹了聲口哨,拋出兩個剛摘的蘋果,兩條杜賓立刻急剎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活蹦亂跳地跑過來,和小白頭碰頭地靠在一起啃蘋果。

    洪良章抱了一小筐柑橘,慢悠悠地跟在后頭,笑道:“少爺你出國十多天,前陣子又天天去醫(yī)院,它們寂寞得都快抑郁了?!?/br>
    虞度秋從扶梯上跳下來,摘下手套,摸了摸兩狗一馬的腦袋:“一會兒就陪你們玩?!比缓笕ニ剡呄戳耸?,回來剝橘子。

    趙斐華正懷疑著,就見他把掰下的第一瓤橘子遞到了柏朝嘴邊,溫溫柔柔地說:“張嘴。”

    趙斐華:“好吧,看來人確實會變……”

    柏朝含進(jìn)嘴里,剛咬下一口,就被酸得整張臉皺到了一起,下意識地想吐出來。

    虞度秋掐住了他的腮幫子,笑瞇瞇地:“不準(zhǔn),咽下去,否則以后不喂了?!?/br>
    趙斐華:“……但依然惡性難改?!?/br>
    柏朝緊閉雙眼,狠狠一咽,終于將酸得掉牙的橘子吞了下去,立刻沖到水池邊去漱口。

    洪良章過意不去道:“哎呀,我看這橘子長得不錯,就隨便摘了幾個,可能還沒到采摘的時候。剩下的別吃了,我一會兒拿去給廚房做擺盤裝飾吧?!?/br>
    “不用,給裴鳴送去,聊表心意?!庇荻惹锇才诺妹髅靼装?,“蘋果也吃不完,讓廚房做成蘋果派和蘋果干,給穆浩和紀(jì)凜送去吧。”

    “好,他們局里人多,可以分一分?!焙榱颊掠謫?,“話說,裴少爺?shù)陌缸邮裁磿r候?qū)徖??他在醫(yī)院住了一周多了吧?!?/br>
    “不清楚,隨他們,警察自有分寸,輪不到我來決定?!?/br>
    “他真的是兇手嗎?我聽外邊傳得有模有樣的,可他看著不像啊……”

    虞度秋笑了笑:“您要是憑長相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罪犯,那難怪姜勝能鉆空子溜進(jìn)家里來了。”

    洪良章慚愧道:“哎,說的也是,我總是老糊涂?!?/br>
    “總之,這些都與我們無關(guān)了。”虞度秋摘下草帽,擦去額頭的細(xì)汗,“昨天柏朝去了趟警局,聽說警方已經(jīng)鎖定了嫌疑人,應(yīng)該很快就能將兇手繩之以法了。我們這些局外人,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br>
    洪良章欣慰道:“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早該這樣,這次出國快把我心臟病嚇出來了,誰能想到會出那種狀況,差點回不來……”

    婁保國附和:“是啊,少爺,洪伯一天一個電話問你的情況,每天都在為你擔(dān)驚受怕?!?/br>
    周毅也說:“洪伯差點兒都想自己飛過來阻攔你去找柏志明了,我好說歹說才勸住他。不過這次確實兇險,想想挺后怕的?!?/br>
    趙斐華大剌剌道:“你們說再多也沒用,他就這么一人,想做什么從來不會考慮別人。”

    被群起而攻之的虞度秋敗下陣來,無奈道:“知道了,我這不是收手了嗎?你們幾個也是,以后少跟老人家講這些,洪伯都快七十了,讓他……”

    他突然間頓住,眉頭淺皺,隨后像是自我否定了某個念頭,輕輕搖頭,繼續(xù)說:“讓他享享清福吧?!?/br>
    洪良章笑得不見眼:“算了吧,我看吶,我還得為你cao心個一二十年才能退休,希望我能活到那時候?!?/br>
    婁保國啃著蘋果:“那必定能啊,您身子骨兒這么硬朗,還得看著遠(yuǎn)航結(jié)婚生娃呢,到時候就是四世同堂了?!?/br>
    周毅隨口問起:“話說,回國后就沒見過遠(yuǎn)航了,他最近怎么樣?”

    洪良章提起這個不省心的孫子就浮現(xiàn)出憂色:“就那樣唄,高不成低不就的,多虧虞董沒計較上回的事兒,現(xiàn)在當(dāng)著部門小主管,混個閑職罷了。我不求他多出人頭地,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黑貓和警長啃完了蘋果,虞度秋踹開了不能吃的果核,剛好柏朝漱完口回來,虞度秋隨手將牽引繩遞到他手上:“陪我走走?!闭f罷長腿一跨,翻身上馬。

    柏朝沒多問,默默地跟在一旁,兩條杜賓似乎也察覺了主人異樣的情緒,乖巧地與白馬保持同一步調(diào)。

    趙斐華望著他倆遠(yuǎn)去的和諧背影,正感嘆著這兩人看起來還挺般配,突然想起了此行的正事:“對了,你們這次出國,實驗做得怎么樣?是不是挺成功的?我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寫了十版營銷方案,就等著這次的實驗數(shù)據(jù)了,保證讓咱們公司的形象起死回生,股價暴漲!姓虞的必須給我加年終獎!”

    周毅瞧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與婁保國尷尬地對視了眼,沒敢吭聲。

    可憐的趙經(jīng)理此時此刻還不知道,他的老板畫了一個多么大的餅,忽悠了多少人,別說年終獎了,公司能不能撐到年底還是個未知數(shù)。

    虞度秋暫時不擔(dān)心themis計劃的實情外泄,心里壓著其他事兒,騎著馬慢悠悠地穿行于果樹間。

    “我昨天給外公打電話了?!?/br>
    柏朝瞥過來:“他說什么?”

    “他夸了我,還說彭局長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他了,如果法院開庭重審裴先勇,他會去聽的?!庇荻惹锼伤煽蹇宓匚罩\繩,似乎很無力,“但他的語氣好像沒有很激動,我不明白,查出岑婉之死的真相是他一輩子的心愿,為什么當(dāng)真相終于來臨的時候,他卻表現(xiàn)得那么平靜?甚至……有點哀傷?”

    “因為真相來得太晚了?!卑爻恳暻胺?,焦點不知落在何處,“遲到的正義,并非真正的正義,就算裴先勇被判死刑,他最疼愛的學(xué)生也回不來了,而兇手卻多活了二十年,換作誰都會覺得悲哀?!?/br>
    虞度秋低頭看他:“照你這么說,我也算是拖延正義的幫兇了?!?/br>
    柏朝側(cè)目:“為什么這么說?”

    “你昨天回來說,紀(jì)凜已經(jīng)猜到了國王和王后的身份,但苦于沒有證據(jù),對吧?”

    “嗯,他懷疑那人在你的發(fā)布會上故意提起抹谷,導(dǎo)致裴鳴露出馬腳。并且那人與裴家也有恩怨,這些是紀(jì)凜聽他們局長和馮隊說的。他沒有告訴我名字,但指向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其實我昨天也猜到了那人,我去了趟裴鳴的病房,他說自己不知道裴卓送苓雅耳墜的事?!庇荻惹餇恐\繩,控制小白的行進(jìn)速度,“我曾懷疑,挑唆苓雅和董師傅給我下藥是他的主意,因為他一開始并沒有想要殺我,只是想破壞我的themis計劃,阻撓他爸的事被翻出來,這種偷偷摸摸的小動作很像他會干的事。但如今他已經(jīng)承認(rèn)謀殺未遂的罪名,不至于在這個小陰謀上撒謊,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不知情?!?/br>
    柏朝皺眉:“也不可能是裴卓的主意,他沒那個腦子和膽量?!?/br>
    虞度秋點頭:“裴卓其實是除了穆浩之外,我們當(dāng)年一群同學(xué)中最正常的人了,裴鳴別的不說,在承擔(dān)父親角色這方面做得相當(dāng)不錯,把這個弟弟保護(hù)得很好,也教育得很好,他對我有怨恨不過是因為從他哥那兒耳濡目染,加上視我為情敵。我個人其實支持他與苓雅在一起,可惜,現(xiàn)在或許沒戲了?!?/br>
    柏朝已經(jīng)在他說這一番話的期間,思考清楚了前因后果,接話道:“因為杜書彥想害死他哥?”

    虞度秋驚訝地瞥來一眼:“你腦子轉(zhuǎn)得還挺快?!?/br>
    柏朝:“很簡單的邏輯推理?!?/br>
    董永良一事發(fā)生前,杜苓雅剛回國,尚未來得及與昔日朋友重新聯(lián)絡(luò),只有舔狗裴卓積極主動地與她交流,如果挑唆杜苓雅的人不是裴卓,那還有誰能慫恿她“略施小計”,換取與未婚夫的二人世界?

    唯有她最敬愛的哥哥。

    “當(dāng)時在餐廳對峙的時候,她本來塊快要說出給她獻(xiàn)策的人名了,但杜書彥一個耳光打斷了她。”柏朝回憶著,“她還質(zhì)問杜書彥:‘你怎么能犧牲我的幸?!?,大概是在責(zé)怪她哥為了自己的陰謀不被發(fā)現(xiàn),擅自作主替她認(rèn)下了罪名,導(dǎo)致她與你的婚約解除?!?/br>
    “沒錯,杜書彥當(dāng)時就察覺了我的誤會,立刻想到將計就計,以鄰為壑,把我們的懷疑引到裴家去。該說他不愧是杜遠(yuǎn)震的兒子嗎?這敏銳度和隨機(jī)應(yīng)變能力,我真是小覷他了?!庇荻惹镎f完,順嘴夸了句,“你也是不得了,幾個月前的事記這么清楚,快趕上我了?!?/br>
    柏朝不以為意:“當(dāng)然,那天可是你解除婚約的日子,意味著我可以正式追求你了?!?/br>
    虞度秋心中微動,勾勾手指:“過來?!?/br>
    柏朝不明所以地抬頭,臉上冷不防地被人啄了下。

    “小東西,倒讓你坐收漁翁之利了?!庇荻惹镉H完還捏了捏,像玩弄一件愛不釋手的玩具,“裴鳴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原本如日中天的家業(yè)一夜垮塌,他找人防著柏志明,結(jié)果好巧不巧找了你這個內(nèi)賊。如今終于事業(yè)有所起色了,卻被他最瞧不起的杜書彥栽贓陷害,成為警方重點針對的嫌疑人,我們也因為誤會對他步步緊逼,導(dǎo)致他最終選擇了狗急跳墻,走上了他爸的老路。怎么說呢……我都有點兒愧疚了,好像是我把他逼上了不歸路?!?/br>
    柏朝將他胡作非為的手按回去:“牽好繩子,當(dāng)心摔下來。你沒必要愧疚,他不無辜,裴先勇買兇殺人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快十八歲了,早就開始接手家里的業(yè)務(wù),對自家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絕對知情,卻為了利益選擇隱瞞,如今算是得到報應(yīng)了?!?/br>
    “我也就隨口說說,他差點置我于死地,我可沒那么好心去同情他。”

    “這樣想才對。”

    兩條杜賓跟在主人身邊,格外溫順,只是烏黑的眼珠里似乎流露出些許困惑:以前主人看到它們都會摸摸抱抱,今天怎么只顧著對另一個人類摸摸親親?

    動物也有爭寵之心,尤其是家養(yǎng)的寵物。兩條狗不約而同地扭回頭,沖牽著它們的那人齜起尖利的犬牙,試圖恐嚇對方。

    柏朝一記冰冷的眼刀甩過去。

    “……嗚嗚?!逼饺绽镒魍鞲5膬蓷l猛犬發(fā)出小聲抗議,感受到了這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陣陣殺氣,瞬間不敢造次了。

    寵物狗斗不過流浪的惡狼,實屬正常。

    柏朝收回眼神,聽身旁人繼續(xù)方才的話題:“我們之前懷疑,董師傅是‘先遣兵’,主要任務(wù)是令我身體不適,降低警覺性,以此增加在停車場狙殺我的概率?!?/br>
    “但如果董師傅投毒是杜書彥的主意,那我們在停車庫遇到的那些蝙蝠俠,應(yīng)該是他plan a失敗后的plan b。”

    “我那會兒仍是苓雅的未婚夫,兩家結(jié)親對他的生意有利,他應(yīng)當(dāng)不想置我于死地,雇殺手或許是王后的個人行為。你覺得呢?”

    柏朝想了想,回:“杜苓雅和董永良都不是專業(yè)的罪犯,心理素質(zhì)又差,很容易出紕漏。如果我是杜書彥,為了阻撓你,也不會只準(zhǔn)備這么一個方案?!?/br>
    “那么問題來了——”虞度秋說后半句之前停頓了下,仿佛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他們是如何發(fā)現(xiàn)董師傅失手的?”

    柏朝一愣。

    想明白之后,脊背瞬間躥上一股寒意,整個人緊繃起來。

    當(dāng)時事情敗露后,董永良立刻被他們控制了,沒有任何通風(fēng)報信的時機(jī) ,而他們則一下飛機(jī)就去了酒店,除了機(jī)上人員、家里和警察,沒人知道這件事。

    若是有告密者,那一定隱藏在這些人之中。

    “我把當(dāng)時知道這件事的人員,和這次知道我們要去搜尋柏志明的人員進(jìn)行了對比,重疊的名單已經(jīng)在我腦子里了?!庇荻惹锴昧饲米约旱奶杧ue,深深嘆氣,“那個告密者,要么是警察,要么……是我不想交給警察的人,你說我能怎么辦?我沒法告訴紀(jì)凜這條線索,他一定會和我想到一塊兒去?!?/br>
    外人若是聽見這話,或許會驚掉下巴。人人皆知虞度秋對背叛深惡痛絕,哪怕毫無證據(jù)、全憑猜疑,他也會防微杜漸,一刀切除,最好的例子便是黃漢翔一事后,他辭退了當(dāng)日幾乎所有的知情人員。

    婁保國那會兒心驚膽戰(zhàn)地以為自己也會遭殃,結(jié)果虞度秋卻沒再追究下去。

    其實他一向如此。

    信任的司機(jī)綁架他可以原諒,喜愛的廚師下毒他可以原諒,即將共度一生的未婚妻背叛他可以原諒,甚至連差點害死他的那位告密者,他也可以包庇。

    誰說一定要殺人放火才叫狂徒呢?不計一切代價地赦免對自己不利的人,何嘗不是一種帶著神性的瘋狂?

    他過早地見識到了人類的脆弱,一生的短暫。善與惡、生與死,原來只間隔著一念之差、一瞬之隔。

    在他的世界里,世俗的道德準(zhǔn)則不過是廢紙一張,隨時可以為他在乎的人作廢,或許只有他自己,才是唯一的規(guī)則。

    很自我,但絕非罪惡。

    說白了,是太怕失去罷了。

    第104章

    柏朝牽著狗慢慢走了一段路,想好了措辭,繞回了最初的那個問題:“無論你上不上報這條線索,都不算是拖延癥正義的幫兇。你這么做是為了保護(hù)我們,那個告密者或許仍在壹號宮內(nèi),如果你繼續(xù)協(xié)助警方,抹谷發(fā)生的事可能會再度發(fā)生在家里?!?/br>
    虞度秋隨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還是你了解我。我確實有些后怕,之前的危險都是沖著我一個人來的,讓我產(chǎn)生了錯覺,以為對面是遵守規(guī)則的,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殺戮是王后的本性,而國王太過軟弱,已經(jīng)控住不住這顆棋了。他們一定會輸,這點毋庸置疑,但在輸之前,會不會拉人陪葬?我無法預(yù)測,只能盡量帶你們遠(yuǎn)離這場爭斗的漩渦?!?/br>
    柏朝抬眸:“你覺得紀(jì)凜能破案嗎?”

    虞度秋:“他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和韌勁,一定能找到線索,不需要我的提示。他與穆浩都是天生的英雄,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會撤退,而我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商人,見好就收?!?/br>
    柏朝卻搖頭:“在我眼里,他們是正義,而你是心軟的神,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卻還是幫了正義一把?!?/br>
    “哈哈,這個評價太夸張了,我可擔(dān)不起?!庇荻惹镄澚搜隈R背上,撫摸著純白的鬃毛,“我要是有那么厲害,早該解開所有謎團(tuán)了,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對方怎么能夠次次不在場、卻次次對一切了如指掌,以及那位對我心慈手軟的戰(zhàn)車究竟是誰……算了,懶得去想,這段時間就老實待在家里吧,等游艇的手續(xù)辦下來了,我們?nèi)キh(huán)游世界一圈,再回到這兒來,案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告破了?!?/br>
    柏朝勾唇:“好,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就算不讓你去,你也會跟蹤我吧?”虞度秋忽然玩心大起,用力一甩韁繩,白馬收到指令立刻揚起前蹄,長聲嘶鳴,緊接著向前發(fā)足奔去,“有本事就跟上來!”

    柏朝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虞度秋吹了聲口哨,兩條杜賓立即豎起耳朵,目露精光,猛地撒開爪子狂奔,追隨主人而去。他猝不及防,被牽引繩狠狠一拽,踉蹌著朝前沖。

    虞度秋的銀發(fā)與白馬的鬃毛隨風(fēng)飄揚,身形同樣矯健颯爽,如旋風(fēng)般呼嘯著疾馳而去。

    柏朝對他的一時興起毫無辦法,只能緊隨其后,拽著牽引繩從后山一路奔至前山,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