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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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一回來,裴少淮便將自己的猜想同母親說了,林氏愁眉,喃喃道:“這樣的身份,伯爵府恐怕是請不走這尊‘神’了。” 若是早說了人家,興許還能搪塞過去。 一夜深思,并無奏效的對策。 二老太太卻直接上門來了,打得她們措手不及。那老婦人繞過其他人,直接找了老太公、老太太,正在大廳里拉親戚關(guān)系,陣陣笑聲從里傳出。 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二老太太道:“大哥、大嫂子,一家人說一家話,共榮共辱不分彼此,今日我便也不藏著掖著了。前些日我來參加竹姐兒的及笄大禮,只見她落落大方、知書達(dá)理,便知是大哥大嫂平日里花了許多心思栽培,方能若此,也顯得伯爵府是深有底蘊的?!?/br> 裴老爺子、老太太被哄得笑呵呵的。 “那時,我便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樣好的丫頭,理應(yīng)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才是?!倍咸值馈?/br> 老太太順著話問道:“弟媳可是有好人家推薦?叫我好好聽聽。” “確實是個上好的人家。”二老太太笑道,心想已成大半,又道,“正是我那孫女婿,安平郡王府的世子,老嫂子你說這樣的門第,皇親貴族,算得上極好罷?” “這……” 雖是皇親國戚,可是叫自家的孫女,去替二房的孫女生子,老太太不免還是有些猶豫的,畢竟伯爵府才是長房,才是正支。 二老太太趕緊繼續(xù)勸道:“既然說到了這份上,大哥、老嫂子想必都明白了我的心思,我便也坦白了。若棠生第二胎時,已經(jīng)傷了身子,太醫(yī)說……唉,不提也罷。此番讓竹丫頭嫁過去,雖是為妾,可生下來的孩子記的是嫡出,往后也是當(dāng)世子的,這份厲害想必老嫂子能夠明白。生下來這小子,與你我兩家皆親近,豈不是兩全之美?” “再者,這姐妹齊心,共事一夫,后宅安寧,往后只會傳為一樁美談,郡王府這樣的門第,誰敢瞧不起伯爵府呢?老嫂子說是不是?” 第30章 二老太太說完這番話,堂上一片緘默,裴老爺子臉上再無方才之容。 “二弟妹無須再言,伯爵府還是要臉面的,孫輩們也是講風(fēng)節(jié)謀舉業(yè)的,丟不起這個人?!迸崂蠣斪娱_言道,胡須微顫,又言,“我原以為兩府同出一家,有些舊情在,如今看來是我?guī)熜淖杂昧恕埢亓T!” 言語硬了幾分,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老爺子雖稀里糊涂地過了半輩子,可關(guān)乎門第清譽、子孫前程的事,他還不至于被人哄騙過去。 老太太方才確實被一頓奉承之語給迷糊住了,加之那皇親國戚、世子側(cè)妃、庶出嫡養(yǎng)等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锰幩坪跻差H具利誘,竹姐兒又只是一個庶出姐兒……她確確被沖昏了頭腦。 如今聽了老爺子的話,才清醒過來。 心里愈想愈是后怕——那裴若棠,若真是個好相與的,世子房里豈會沒個妾生子? 世子往后是會承襲郡王的,尚書府嫁嫡長孫女為的就是這個,裴若棠傷了身子完成不了家族任務(wù),尚書府又不想世子從其他世族納貴妾,竹籃打水一場空,世子長子拱手讓人,故此把主意打到了伯爵府這邊。 老太太心驚,若是方才自己點頭,自家的兩個孫兒當(dāng)如何自處?豈不是讓清流之家嘲諷兄弟二人賣姐求榮?數(shù)十載的寒窗苦讀功虧一簣?這是要把伯爵府往泥坑里踩呀。 老太太臉色刷白,這才知曉自己差些被二房的一步步引入陷阱當(dāng)中,她抬手顫顫指著,道:“好陰險的用心……” 誰料,二老太太被揭穿不怒反笑,不慌不忙,一點沒變方才的儀態(tài),只不過笑中藏jian,道:“大哥、大嫂當(dāng)真是誤會我了,我不過是覺得自家孫女婿為人極好,又身份尊貴,家中還空有個側(cè)妃位置,說與你們聽,怎么就險惡用心了呢?橫豎竹丫頭只是我的侄孫女,去與不去,不都是大哥大嫂說了算嗎?安平郡王府世子年三十無子納側(cè)妃,誰都知曉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拢袝鲃右恍?,家族里另擇佳人相配,旁人說不得甚么閑話,只會夸若棠是個懂事的?!?/br> 一番話把尚書府摘得干凈。 “既然大哥大嫂疼愛侄孫女,舍不得她受委屈,那我們不談這個了,權(quán)當(dāng)我沒提過此事,哪里至于紅臉?咱們兩家還同往常一樣親近。”二老太太轉(zhuǎn)移話題道,“聽說秉元大侄從國子監(jiān)出來,已經(jīng)外派為官了?這年頭當(dāng)官也是個辛苦事,大哥大嫂可要提醒他多打點關(guān)系,才能走得順?biāo)??!?/br> 又道:“聽說兩位侄孫也是極爭氣的,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過了府試,少年才俊,往后想必也是入朝為官的,他叔祖父若是有甚么能幫上忙的,大哥、大嫂只管說,咱們一定盡力而為?!?/br> “看我這婆子,上了年紀(jì)就喜歡嘮嘮叨叨。不過呀,咱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不聊這些能聊些甚么呢,左右不過是盡心盡力替孫輩們早作打算,多替他們打點關(guān)系鋪好路,希望他們多個人幫扶多條路,這條路不通還有另一條,這樣才能走得長遠(yuǎn)。呵呵呵……大哥大嫂說是不是?” 二老太太一輪連著一輪地說著,根本沒有停歇。她端起案上的茶水,煞有介事地呷了一口,道:“上好的早春龍井,這新茶就是淳香滿溢。” 嘖嘖贊嘆之余,繼續(xù)道:“說起這茶,我那孫女婿還有個趣事兒,叫人覺得他是孩子脾性。去歲暑時,天氣燥熱,他出門前叫人悶了一壺好茶晾著,說回來再喝,誰知叫那不長眼的奴才給喝了去,世子吃怒,當(dāng)即叫人給那奴才一身板子,道‘我沏好的茶,別個甚么人也敢來喝’,跟個孩子似的爭啊搶的……哈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堂內(nèi)只有這個老太太能笑得出聲來。 到底是跟著裴尚書歷過事的老婦人,老爺子和老太太久居府邸之內(nèi),哪里是她的對手。 加之二老太太是有備而來,先是花言巧語來軟的,差些把老太太哄了過去,如今不成,便來硬的,借著安平郡王府的名頭給伯爵府施壓。 冊封郡王,靠的是血脈,坐落京都,靠的卻是軍功政績。 這一番話,聽得老爺子、老太太心有一顫一顫的,他們明白了尚書府的意圖又有何用?難道能敵得過郡王府?一時語塞,不知言何。 見到兩人如此,二老太太又把語氣放輕放軟了幾分,道:“我知曉大哥、大嫂的難處,無非是擔(dān)心竹丫頭嫁與人妾傳出去不好聽,有損伯爵府的名聲。其實也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安平郡王府雖在京都城里,可世子辦理事務(wù)的衙門卻在保定府上,大哥大嫂對外只說竹丫頭許了外地的人家,風(fēng)風(fēng)光光抬出門,等過幾年母憑子貴了,再跟隨夫君回到王府來,誰還能說些甚么?若是還擔(dān)心,便把竹丫頭記成保定府哪個小官吏家的嫡長女,這也不難?!?/br> “世子若只是單純想找個妾室,那不是多了人巴著上,此番找竹丫頭,是看上了裴家的血脈尊貴,誕下的世子足夠顯赫?!?/br> 二老太太淡然地說著這些餿主意,面不改色,她若非親歷過,也至少親眼目睹過這樣的手段、手法,否則豈會了然于心? 會客堂后門外,林氏、沈姨娘、裴少淮等聽著愈發(fā)焦急。原本以為老爺子、老太太回絕了,尚書府便會打消主意,不成想這老毒婦做足了準(zhǔn)備,一套接著一套的說辭,讓老爺子應(yīng)接不暇。 裴少淮心中暗想,祖父祖母已經(jīng)知曉了尚書府的險惡用意,他們躊躇難定,不外乎是在家族前程面前,他們不是那么地疼愛和看重竹姐兒這個庶出孫女。 “我們不能拿淮哥兒和津哥兒的前程當(dāng)賭注?!绷质蠈ι蛞棠镎f道,“至少在官人回來前,不能叫這毒婦人吃定了伯爵府……你去叫竹姐兒臥病不出,我試著進(jìn)去打斷,謀些時日等官人回京定奪?!?/br> 沈姨娘點頭,慌慌張張回了逢玉軒。 林氏則定了定神,邁步繞到正門,進(jìn)了會客堂中。 “給父親母親、嬸母問好?!绷质闲卸Y,對老爺子道,“父親,方才逢玉軒傳話說竹姐兒不小心落水,昏了過去,不若……” 沒等林氏說完,二老太太厲聲斥責(zé)道:“你身為伯爵府大夫人,也該識些規(guī)矩了,長輩在談話,豈容你上前插話?一則小事你去料理便是了,何須這個時候過來……傳出去叫人笑話伯爵府的規(guī)矩。” 又轉(zhuǎn)向老太太,笑著說道:“大嫂,既叫我見到了,我便替你教訓(xùn)她兩句,也是為了她好,大嫂莫要怪罪我?!?/br> 根本沒給林氏出招之力。 “嬸母教訓(xùn)得是?!绷质先圆桓?,快嘴道,“父親,元郎不日就回來了,竹姐兒的婚事……” “放肆?!倍咸^續(xù)施威,道,“長輩的話你也敢偷聽,甚么教養(yǎng)。” 這回,老爺子說話了,厲聲道:“我伯爵府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分出去的妯娌來插手?!?/br> 給了林氏些依仗,林氏才把話說完了。 二老太太道:“大哥大嫂不必如此聲張,我左右不過是提了一句,竹丫頭的事你們?nèi)羰遣豢?,我現(xiàn)在就回去,并不打緊,咱們兩家還同往日一樣往來。” 后門外,裴少淮想起津哥兒前日里同他說的話——竹姐兒不拘于后宅之事,比男兒更加上進(jìn)要強,敢與俗世背道而馳,豈會是池中凡鱗?他又豈忍心讓jiejie遭人磋磨作踐?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竹姐兒,或是為了這座安身之府,裴少淮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腦中快速思索著,想找個奏效的法子把這老虔婆遣走。二老太太手段了得,他若貿(mào)貿(mào)然進(jìn)去,只會同母親一樣敗下陣來。 正巧這時,津哥兒快步跑來,滿頭大汗,見到大哥后上氣不接下氣問道:“大哥……發(fā)生了甚么事?我方才見小娘慌慌張張回來,把房門都關(guān)緊了,jiejie也哭了……” 裴少淮有了對策,道:“津弟,為了三jiejie,你只管按我說的做?!?/br> 這個時候兄弟齊心,津哥兒不問為何,直接堅定點點頭。 “你去叫長舟放火把后院單獨的那間小書屋給燒了,萬萬注意安全?!?/br> “大哥放心罷?!?/br> 言罷,津哥兒顧不得歇口氣,又忙著跑開了。 長舟和津哥兒辦事果斷迅速,很快,小書房那頭開始冒煙,伯爵府里有人驚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裴少淮便是這個時候,進(jìn)了會客堂,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之后,道:“孫兒在外頭聽聞府上走水了,情急之下可莽莽,便進(jìn)來了……為了叔祖母的安危,還請叔祖母先行回府,等大火滅了,改日再來。萬一落得個引火燒身,那便是我伯爵府的罪過了。” 二老太太眼皮抬了抬,盯著這個十余歲的侄孫,裴少淮卻一點不怯,瞪了回去。 二老太太道往外看了看,道:“不過是皮毛小火,沒甚么可擔(dān)憂的?!?/br> 裴少淮反譏道:“皮毛小火,大風(fēng)一吹,亦可成滔天大火,莫說是一個府,就是十個八個府,連在一起,也能一炬成灰……火燒連環(huán)船便是這個道理?!币庥兴?。 “眼下沒風(fēng),不過是幾桶水的事?!?/br> “天下之火,若是能滅得盡,豈會那么多引火燒身之事?”裴少淮反問,又道,“三位堂兄取名燁煜炆,想必叔祖父是希望他們趁火之勢,家族興旺……叔祖母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順道暗喻,罵尚書府的火是引火燒身之火。 “好厲害的一副嘴皮子?!?/br> 可裴少淮根本不想再跟她糾葛,直接同祖父道:“祖父,叔祖母擔(dān)憂伯爵府的火勢,執(zhí)意不肯離開,叫人感動……然這絕非伯爵府的待客之道,為了叔祖母的安危著想,孫兒以為還是趕緊派人把叔祖母送回尚書府為妙,以免差池?!?/br> 裴老爺子本就清醒一些,如今孫兒長進(jìn),費心施計才得如此時機,當(dāng)即道:“來人,送尚書夫人回府?!?/br> 申嬤嬤適時帶著幾個粗使的婆子上來,請二老太太離開。 “不必了,我自會離去。”二老太太起身要走,卻不忘了放狠話,道,“大哥大嫂日后多多保重。” …… …… 兩日之后,裴秉元沿水路急急忙忙回到京都伯爵府中。 他怒氣沖沖地先回了朝露院,林氏不好說甚么,裴秉元便問大兒裴少淮,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勃然大怒。 平日里和氣謙謙的一個人,竟能氣到咬牙切齒,大吐俗話的程度。 裴秉元到老爺子、老太太院子里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還摻著些粗言穢語。這個家里也唯有他這個獨子,可以跟老太太、老爺子鬧一場了。 林氏把下人們?nèi)记采⒘?,和裴少淮在院子外聽里面的動靜。 只聞—— “那老虔婆一開口,你們就應(yīng)當(dāng)拿著掃帚把她給攆出去,竟還能讓她吐那么多狗嘴之言,這樣賣女求榮的事咱們伯爵府能做得出來嗎?他們不要臉面,我還要臉面呢?!?/br> “你們要是應(yīng)下了,以后別叫我去當(dāng)官了,也別叫少淮少津去讀書了,一家人端著碗上別人家討食去得了,還要甚么門第要甚么前程?!?/br> 又對裴老爺子道:“打從上回少淮少津去尚書府讀書之事,我就說過那邊不安好心,當(dāng)不得一家人,你偏偏今日提一句,明日提一句,如今叫人算計了罷?當(dāng)年他留不得京都為官,他便恨極了你,你還妄想著兄弟情深,何其可笑?!?/br> 對老太太道:“別天天嚷嚷著高門大戶,伯爵府如今在勛貴里是個甚么位置母親心里沒點數(shù)嗎?蓮兒嫁了徐家,兒子當(dāng)官,孫輩讀書,不就是為了往清流里靠嗎?竹兒若真嫁人為妾了,還清個屁的流,我看是下流。” “你們還怕他們?他們有能耐先把我裴秉元擄了去,再來惦記我女兒……你一個天天拜佛求神的,怕他們搶了你的佛不成?” “我不走了,我不回去了,我也不當(dāng)官了,叫我天天坐在這里守著你們,免得你們還要犯糊涂?!?/br> …… 伯爵府里總算過了幾天消停日子。 竹姐兒畢竟年紀(jì)不大,被狠狠嚇了一回,當(dāng)真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兩三日。 這日淮哥兒與英姐兒來看她,竹姐兒先是好好感謝弟弟一場,打趣自嘲道:“這幾日,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自己竟然能被此事嚇得病了一場,未免也太膽小了一些,著實對不起兩位弟弟為我放的那把火……這么一想,膽子便壯了許多,病自然也就跟著好起來了?!?/br> 又道:“往后我也該壯著膽辦事,不該拘著自己,讓人踩著?!?/br> 裴少淮笑道:“三jiejie說得極是,大膽去做就是,自己長進(jìn)了,別人便欺負(fù)不了咱們?!?/br> 其實一家人心里都明白,經(jīng)此一事之后,竹姐兒的婚事確實難了許多,但凡有人家有意,恐怕會被那世子出手壓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