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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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他圖長姐幫他甚么,而是覺得,若是林氏手有余力,力所能及幫一把這個繼女,也挺好的。 說是雪中送炭也好,說是錦上添花也罷,總之,做的是好事,誰不喜歡呢? 一個家族,若是大家都過得不賴,你幫我一把,我拉你一把,相互扶持著,便會越來越好。反之,若是大家過得都不好,相互妒忌猜疑,你扯著我,我拖累你,任憑你再豐厚的家底也會被拖垮。 有了這樣的心思,裴少淮暗想,不能讓這個嘴碎的申嬤嬤干擾到母親的決定。 …… 申嬤嬤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道:“咱們英姐兒才是您的親閨女……” 未等申嬤嬤繼續(xù)說,裴少淮便打斷了她,小手指著案上的點心,鬧著道:“嬤嬤,嬤嬤,點心?!?/br> 屋里沒有別的下人,申嬤嬤只好去凈了手,將那點心端到淮哥兒跟前,給他掰了一小塊,道:“淮哥兒慢些吃。” 申嬤嬤打算繼續(xù)道:“英姐兒才是咱們淮哥兒的胞姐……” 一句話沒說完,又見淮哥兒指著案上,說道:“嬤嬤,嬤嬤,喝水?!?/br> 申嬤嬤走過去,探了探茶壺邊沿,發(fā)覺是涼的,嘟囔一句:“這些丫鬟片子愈發(fā)懶了,改日叫我狠狠收拾她們?!泵獠坏糜H自去取了一壺溫水來,倒了小半碗,用小勺喂淮哥兒。 這一來一往的,叫她一下子記不起自己要說些甚么了,道:“上年紀(jì)了,腦子愈發(fā)愚鈍了,話都到嘴邊了,還能叫忘了。” “我知曉申mama的好意,你素來都是向著我的?!绷质险f道,“此番,我接了老太太派遣的事,十成里頭,只有兩成是因為蓮姐兒早早沒了生母,可憐見兒的,別看她平日里規(guī)規(guī)矩矩,不怎么說話,卻是個心思剔透的,藏著心事呢。我既然嫁入了伯爵府,成了她的繼母,注定跟她有一段緣分,索性就做周全了?!?/br> 及笄這樣的成人禮,沒有娘親在身邊幫著cao持,確是可憐。 林氏又道:“另外的八成,則是我自己的私心。一則是,我想要個好名聲,不想叫人說我虧待了她。二則是,我聽元郎說,那徐家是個讀書人家,家公、大伯、丈夫都是讀書人,在勛貴人家,這些聽著好似沒甚么,卻是林家那頭結(jié)交不起的。況且,英姐兒、淮哥兒還這么小,再過個十年八載的,誰又知曉那個時候,是個甚么光景……往后淮哥兒讀書了,我不求她還我甚么,只需她惦記著,能幫扶一二就成?!?/br> 這世道里,士族和商賈之間,終究是有壁的,林氏意識到,自己碰巧成了兩者間的一個紐扣,豈會放過這樣的良機。 裴少淮感慨,自己的母親跳出宅斗的惡性循壞以后,思路愈發(fā)清晰了。把買賣的思維,用到人情世故的交往上,有時候也是行得通的——押準(zhǔn)了,價低時買入,才有待價而沽的時候。 申嬤嬤不知道聽懂了幾分,但她聽明白了,這件事夫人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不必她再規(guī)勸甚么,應(yīng)道:“夫人有了主意就好,是老奴多嘴了?!?/br> 申嬤嬤方才說那樣出格的話,林氏原是有些生氣的,可看見申嬤嬤盡心盡責(zé)照料淮哥兒,又發(fā)不出火來,一番責(zé)備的話咽了下去,只道:“申mama是大兄專程送過來的老人,我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自會主動與申mama一同商討。我精力有所不及,這朝露院里,上上下下恁多婆子丫鬟,還得靠申mama看管著?!?/br> 裴少淮又贊嘆,母親這是拐著彎打一巴掌給個棗——言下之意,我若是沒有主動找你商討,你以后就莫要再說這些出格的話了。話雖如此,我還是十分信任你的,不然也不會讓你看管整個院的下人。 申嬤嬤眉梢略喜,應(yīng)著退下了。 …… 林氏則盤算著,明日要出去一趟,一是拿錢票從錢莊里兌換些銀子回來,二是,后頭要cao辦這么多事,她心里沒個底,涉及拿多少銀子,這裴府里也沒個能商量的人,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回去問問大兄最合適。 …… …… 翌日一早,林氏向老太太請安,提了想帶淮哥兒、英姐兒回一趟林家的打算。 兩家雖都在京都之內(nèi),相距亦不遠,可老太太并不想讓林氏把淮哥兒帶回去,沉默了許久,沒有應(yīng)聲。 大抵是想到,早前淮哥兒周歲禮時,林家給伯爵府留足了體面,淮哥兒如今已不小,回去看看也是情理,老太太這才開口:“明日再去罷,這月份,日頭漸漸熱起來了,早些出門,午后再回來,當(dāng)心淮哥兒在車?yán)餆嶂?、悶著?!?/br> 又道:“也叫我有些時辰,給親家母略備薄禮?!?/br> “是,兒媳省得?!绷质蠎?yīng)道。 …… 又過了一日,林氏早早便帶著淮哥兒、英姐兒坐車出門,由京都城東向西走,大概半個時辰的路程便到了。 到了林家后,林氏許久未見娘親、親人,婦人間戚戚淚流,互述思念,自不必多言。 坐下以后,裴少淮心中默數(shù)了一番,發(fā)現(xiàn)大舅林世運算是兒女“成群”了,除了蔣氏以外,還納了兩個妾,小子生了六個,姑娘生了五個。 三四個半大的小子,好奇地圍著裴少淮,爭著掏出各類新奇的玩意,說要送給表弟拿回家頑,什么陀螺、彈弓、九連環(huán)、小瓷人……堆成了“小山”,任由裴少淮挑。表兄們只怕自己的小玩意不夠奇特,這個小表弟不喜歡。 那群姑娘則抱著英姐兒,都夸她長得好看。 三表姐拿出一方算盤,問英姐兒道:“英meimei,你會打珠盤嗎?” 英姐兒滿眼好奇,搖搖頭,根本不知這黑漆漆的珠盤是何物。 “我給你演一個?!比斫愕溃按蠼?,你幫著出個題,讀個數(shù)……今日在英meimei跟前,我斷不會出錯的?!?/br> 于是啪啪啪打起珠盤,手指靈巧得很。 小孩兒們頑得開心,林氏和大嫂蔣氏坐在堂前,正閑聊著。 蔣氏指著幾個小子道:“大的那兩個,已經(jīng)跟著你大兄,學(xué)著料理家中的生意了……四個小的,送去了學(xué)堂,你大兄盼著,當(dāng)中能有一兩個讀書的料,便燒高香了?!?/br> 又指著幾個姑娘道:“你大兄說,你的這些侄女,恐怕難有你這樣的福氣,這幾年找了老先生,教她們識字、看賬、算數(shù),好叫她們學(xué)些本領(lǐng),以后帶著嫁妝嫁出去了,也能自己料理生意?!?/br> 林氏了然,問道:“幾個小子在學(xué)堂,學(xué)得如何?” “聽夫子說,最小的那個反倒坐得住,學(xué)得不錯?!笔Y氏應(yīng)道,“其余幾個,就看長大些能不能開智了?!彼哺械綗o奈。 林氏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大侄子今年十七了罷,嫂子看好了哪家的姑娘?” “快別提了,你大兄讓再等等。”蔣氏抱怨,又道,“你大兄說,遙兒貪玩,要挑個有脾氣的姑娘,才能鎮(zhèn)得住他……你說說,哪里見過父親給自己兒子找個兇婆娘的?” 林氏略顯尷尬,她知曉大兄在家里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然定了,斷不會改的。 大兄說得好似也有些道理。 …… 一大家子用過午宴之后,林氏才跟大兄聊起伯爵府的事,先是介紹蓮姐兒許了甚么樣的人家,才說老太太讓她cao辦及笄大禮的事,讓大兄幫她參謀參謀。 “辦,理應(yīng)好好辦,那嫁妝,你也該給她添置一些。”林世運一錘定音,又道,“你若是手頭緊了,哥哥再給你添補一些?!?/br> 林氏知道大兄是個生意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只靜靜聽著大兄為她梳理個中緣由。 小娃娃裴少淮亦眼巴巴地聽著,他前世不過是個大學(xué)生,這個世界的許多條條道道,他亦要跟著學(xué)習(xí)領(lǐng)悟。 林世運慢慢道來—— “徐家老爺雖只是個司業(yè),可那是國子監(jiān)的司業(yè),國子監(jiān)門生遍布朝中各部,便等于一條線牽住了千百條線,關(guān)鍵時候,或許能從這一頭,牽到那一頭。說得簡單些,咱們淮哥兒往后要讀書、要求學(xué)罷,單是找老學(xué)究,這個親家便能替伯爵府解決不少問題?!?/br> “你把蓮姐兒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過去了,給了徐家體面,他們多少總會念你一些情分。興許淮哥兒身為伯爵府嫡長孫,不缺那讀書機會……可林家這幾個小子,若是有哪一個長進的,考了茂才,還想讀書,少不得要仰仗你這個姑母,幫著引薦找個好學(xué)堂。” “再說說安遠伯爵府那頭,如今外甥女要說親,他們卻充傻裝楞,佯裝是兩家人,不管不問,只想當(dāng)個便宜大舅……你這個當(dāng)繼母的,若是給蓮姐兒抬一抬嫁妝,再找人把消息放出去,到時候,安遠伯爵府那邊或許會送來驚喜。畢竟這京都里,勛貴人家的臉面比錢財重要?!?/br> “你這般做,也是在給英姐兒、淮哥兒做打算,伯爵府的嫡長孫女嫁得風(fēng)光了,名聲好了,等英姐兒大一些的時候,長姐帶她出去見見世面,以后也好找人家?!?/br> …… 林世運一條一條地說,中間還添了好幾次茶水,林氏亦聽得仔細。 后頭,具體到該如何去辦,林世運又給出了自己的意見,譬如找甚么樣的匠工打造簪子,給甚么人發(fā)請柬,添甚么樣的嫁妝看著最氣派……不一而足。 裴少淮的小腦袋瓜子聽得有些暈乎,等到要走的時候,已經(jīng)困得不行,埋在母親的懷了睡著了,不知何時回到了伯爵府。 他只記得,他那位大舅,有些利己,亦有些本事。 …… …… 之后的日子,林氏忙碌起來,不能時時陪著淮哥兒。 裴少淮如今快一歲半,走起路,說起話,都比普通小娃娃要利索一些。 這段時日,裴少淮總喜歡往父親的書房跑,并非他喜歡這個寡淡的父親,而是他急著向大家發(fā)出一個信號——該教我讀書認字了。 這日,裴少淮又來了父親的書房,一進來便道:“書,書書?!?/br> 裴父已被他卷走了許多書,有些不舍,又怕兒子拿書當(dāng)玩意,扯壞撕壞,于是,他抽了一本空白的簿子給裴少淮。 誰料,裴少淮翻開一看,道:“空的,不要?!卑巡咀尤踊亓烁赣H的書案上,又道,“換一本。” 裴父正在寫文章,被吵到,皺皺眉,無奈只好放下筆,重新給裴少淮拿了一本帶字的《詩經(jīng)》。 裴少淮終于安分了。 裴父打算找下人將這個小娃娃抱走,免得打擾他寫文章,卻見淮哥兒小手指著書卷封皮上的“詩”字,仰著頭,巴巴地望著他,道:“爹爹,這是甚么?” 裴秉元先是一愣,又是一驚,最后轉(zhuǎn)為一喜,抱起小娃娃,露出難得的慈愛,問道:“咱們淮兒想識字?” 第8章 嗚呼,好不容易,終于叫父親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嗯,想知道,這是甚么?!毙⊥尥撄c頭,又道,“想識字?!?/br> 裴父心中更是歡喜,大抵是覺得兒子承了自己秉性,故此愛讀書……這樣聰明懂事的兒子,豈能叫人不喜歡。 “為父這便教淮兒識字?!?/br> 言罷,裴秉元抱著淮哥兒來到書案前坐下,讓淮哥兒坐在膝上,可惜他的書房中并無孩童蒙學(xué)的書卷,裴秉元只好先將就著翻開《詩經(jīng)》。 恰好翻到了《陳風(fēng)·衡門》。 裴少淮沒有選那些復(fù)雜的字,而是從“衡門之下,可以棲遲[1]”一句中選了個“門”字,小手指著,道:“爹爹,學(xué)這個。” “這是‘門’字。”裴父輕聲細語,仔細給小娃娃解釋道,“左邊有一戶,右邊有一戶,兩戶相合,即為‘門’也。府里最大的那兩扇紅門,便是咱們伯爵府的‘門’?!?/br> 裴父說得慢,生怕小娃娃聽不懂,還騰出一只手,拿起毛筆,給淮哥兒畫了門的形狀。 淮哥兒跟著念道:“一戶,又一戶,門。” 裴父見淮哥兒聽懂了,心中頗有成就感,贊嘆道:“咱們淮兒聰慧。”隨后又教了小娃娃十?dāng)?shù)個字,只選那簡單的,以識字為主。 裴少淮聽得認真,并非裝出來——他雖是識字的,學(xué)的卻是簡體字,如今面對繁體,少不了要從頭再學(xué),免得以后一個失手,露了破綻。 再者,裴秉元肚子里是有學(xué)識的,講解時,細細講了字的來源,為何是這個形狀、筆畫,聽著饒有趣味。 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多時辰,裴秉元只顧著教兒子識字,忘了自己原先是打算寫文章的。 若是旁人見了,定會大為贊嘆這父慈子孝的場景。 要知曉,伯爵府這位大老爺,是出了名的“一心讀書,不問他事”,若打攪了他寫文章,縱是平日性情溫和,也是會嚴(yán)厲教訓(xùn)人的。 …… 從父親的書房中出來,小娃子裴少淮想起書中情節(jié)—— 在原書中,裴少淮、裴秉元這對父子相處得并不好,愈到后頭,愈是相看厭惡。 因爭奪淮哥兒,老太太和林氏相互斗狠,后宅不寧,使得裴秉元不能安心讀書,是以,裴秉元并不喜歡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