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游眨眼，“我要下凡誅妖了誒，這么兇險，萬一回不來怎么辦！”

    “你——”裴澹氣得瞠目結(jié)舌，“但是你也不該，你這——”

    隨之游很失落道：“你不喜歡我嗎？不喜歡我你就當(dāng)被狗咬了吧，反正我賺了?！?/br>
    “可是我們……”

    他好半天又沒說出下半句話。

    隨之游卻安心地撞了下他肩膀，道：“哎呀干嘛啦，我感覺這次下凡后應(yīng)該能再突破個幾次，到時候也該當(dāng)上劍尊了。到時候我娶你怎么樣？剛剛情不自禁了，我的我的?！?/br>
    裴澹不說話，好一會兒才有說：“為什么不是我娶你?！?/br>
    隨之游詫異道：“你以為你為什么叫裴二？”

    裴澹氣得瞪她一眼，又冷冷道：“那這位永遠(yuǎn)第一的隨一，趕緊和你同門匯合吧?！?/br>
    “你又生氣什么？”隨之游很費解，突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別誤會，那個師兄之前晚上約我出去是因為他……呃，就是他想問我另一個師姐的事情。對，就我跟他單純師兄妹而已。”

    裴澹驚詫道：“你居然還跟你師兄出去了？”

    隨之游：“……”

    她清了清嗓子，抓著他衣袖，“我跟他出去怎么了，反正只會娶你?！?/br>
    “你別在這里說胡話！剛剛我那是沒察覺！”裴澹氣得話音都高了幾分，又說：“你也沒必要跟我解釋，我們也只是略有幾分情誼而已?！?/br>
    隨之游道：“那有小師妹鉆我被窩的事情還要說嗎？”

    裴澹：“……隨一你能不能正經(jīng)一點，妖塔的事情青霄宗也有所聞，這么危險的情況便不要在這里胡鬧了?！?/br>
    “知道知道，有妖魔竄逃，抓回去不就行了?！?/br>
    隨之游手沒閑著，又拈起一枚蜜棗扔進(jìn)嘴里。

    裴澹見她如此，嘆了口氣，手心浮現(xiàn)銀色法印，一柄通體青黑的鏡子從掌心中出現(xiàn)。

    他低聲道：“這是我前不久歷練時得到的，可保你清心明鑒，不入心魔?！?/br>
    “這東西給我，你不怕你自己先生心魔啊？”

    隨之游拂去指尖的糖霜，卻麻利地收下鏡子。

    裴澹挑眉，卻說：“那就看隨一大小姐，能不能不要老這么捉弄我了，這樣我不說心魔，我至少不會老這么生氣。”

    “好好好，我發(fā)誓！”隨之游捻起棗子遞過去，“喏，吃點吧?！?/br>
    裴?？粗?，湊過頭去，殷紅的薄唇貼著她的指尖，叼走了那枚棗子。

    隨之游沒忍住捻了捻手指，道：“裴二，美人只配強(qiáng)者擁有！你這么漂亮，落在誰手上我都會不甘心的好嗎？”

    “是嗎？”裴澹退開些距離，伸手彈了彈她的額心，“那就看你以后夠不夠強(qiáng)了?！?/br>
    隨之游笑嘻嘻的，又說：“棗子是不是太甜了，你沒有味覺的嗎？”

    裴?？粗拇揭粡堃缓希囝^沒忍住卷了棗核，低聲道：“是有些，但還好。”

    他兩手扶著眉心，一手化出幾分銀光為她祈了幾分神祝，“一路順風(fēng)?！?/br>
    隨之游便也行禮，“嗯，等我回來?！?/br>
    兩人就此告別，裴澹突然又喊她，狐疑道：“你剛剛說的那個小師妹是怎么回事？”

    隨之游這會兒早已御劍飛下去了，他便也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明明只是御劍，她卻也不愿安生一般，速度極快，黑發(fā)飄揚(yáng)下，連背影卻透著幾分得意與瀟灑。

    裴?？粗谋秤跋г谠葡鲋校庞檬值肿〈?，話音很輕，“算了，你聽見了又要得意了。”

    隨之游早已入列，跟著鴻蒙派眾師弟師姐一起前往渡界山。

    半月后。

    鎖妖鎮(zhèn)魔塔前七層塔約兩丈高，屋檐翹邊勾心斗角，被一陣氣味詭異的黑氣籠罩著。

    鴻蒙派眾弟子均祭出伏妖葫蘆，面色凝重，不少弟子席地而坐兀自調(diào)息。

    原本定下三日結(jié)束伏妖，將所有逃出的妖魔關(guān)入塔內(nèi)。

    但未曾想逃出的妖魔竟然如此強(qiáng)大，他們已經(jīng)在這附近的村落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了，弟子們傷亡慘重，如今才將將捉完。而現(xiàn)在，他們將所有捉到的妖魔關(guān)進(jìn)鎮(zhèn)魔鎖妖塔內(nèi)時，竟又發(fā)覺這妖怪們越被禁錮，妖塔內(nèi)泄露出來的妖魔之氣越發(fā)濃重。

    將這些事情稟告給掌門和長老后，他們回信提出了猜測：恐怕塔內(nèi)已如養(yǎng)蠱一般生出了真正的吞妖噬魔的領(lǐng)主。

    一眾弟子沉默不言，正用全力想塔內(nèi)施法凈化。

    幾個村民打扮的老人卻提著籃子，朝著他們喊道：“各位仙人，可累了沒有？這些日子里，你們?yōu)槲覀兇逯委熈巳?，如今看著快午飯的時間了，你們也沒有回村，我們幾個便料想你們還忙著伏魔除妖，便尋思帶些吃食過——”

    他們話音未落，鎮(zhèn)魔鎖妖塔內(nèi)陡然發(fā)生變故，一道黑氣陡然直沖向他們！

    離他們最近的一名弟子陡然瞪大眼，一咬牙，直直沖過去施法想要施加屏障。但那魔氣十分迅猛，只頃刻間，弟子便狠狠飛出半丈遠(yuǎn)，黑血從口中噴涌而出。

    他身后的幾個老人家的食盒登時掉在地上，幾個老人面色惶恐，嚇得動彈不得，嘴里只冒出各種聽不懂的方言。

    “師弟！”

    “小心！不要靠近！他已被魔氣腐蝕！”?

    “老人家速速進(jìn)入屏障！”

    混亂的聲音中，鎖妖塔中魔氣卻愈發(fā)四散，找到了弱點一般不斷攻擊著老人家。而那起先為了保護(hù)老人家而被魔氣腐蝕的弟子，如今也徹底淪落為妖魔傀儡，不斷攻擊著他們。

    恰巧這時，一道光芒浮現(xiàn)。

    隨之游御劍落下，迅速喚出飛劍開始護(hù)法，一邊問一旁的師兄，“怎么回事？”

    “隨師妹，小心，這妖塔的魔氣會腐——”

    那弟子話音未落，一道魔氣直接穿過他的心臟，黑血濺到隨之游臉上。

    下一刻，那弟子便開始瘋狂攻擊隨之游，她立時意識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連忙飛身跳上飛劍，逡巡了一圈。

    一共十八名弟子，已有四名魔化，三名正在保護(hù)幾個老人，還有七人人正在努力將伏妖葫蘆內(nèi)的妖怪關(guān)入鎮(zhèn)魔鎖妖塔內(nèi)，三名弟子護(hù)法。

    不能這么下去了。

    再這樣拖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被魔化，這魔氣還在輻射，若殃及其他普通百姓。

    隨之游看著魔化的幾個弟子，握緊了劍。

    偏偏之時，天空中，長老與眾長老話音如梵音般洪亮。

    “所有鴻蒙派弟子，速速歸宗！”

    還在奮戰(zhàn)的師姐頗為震撼，喊道：“掌門！現(xiàn)在若是回去，這魔氣會腐蝕更多人。屆時，這凡間只會死傷更多人?。　?/br>
    ……

    鴻蒙派議事殿內(nèi)，掌門閉著眼，似在悟道，并沒說話。

    長老的話音也停了下來，長嘆一口氣。

    “然后呢？”鹿淞景定定看著他，問：“發(fā)現(xiàn)魔氣會侵蝕人后呢？”

    長老許久才道：“本來若是歸宗，便只會有四名弟子折損隕落，但隨之游竭力反對，不愿意回修仙界重新商議?！?

    議事殿內(nèi)安靜得針落可聞。

    蒼老的聲音便又繼續(xù)：“隨之游親手殺了十七名弟子，數(shù)十名普通百姓，隨后只身一人直接進(jìn)入了鎮(zhèn)魔鎖妖塔。”

    窗外似乎落下了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隨風(fēng)飄進(jìn)窗內(nèi)，鹿淞景忽然感覺眼睛很痛。他盯著那片雪花，看著它落在某個長老的肩頭。

    雪花慢慢融化，洇濕了一小片衣服。

    這絨般模樣卻又簌簌落下的冰涼，也曾落在另一群弟子的身上。

    而那時，又或者說此刻，隨之游沒有注意道這漫天的雪。她握著劍，眼睛發(fā)紅，身上滿是血污。曾經(jīng)的同門門七零八落倒在地上。

    最后一聲“咚”響起。

    她面前的大師姐也倒下，黑色的血將她的手沾染出猙獰模樣。

    隨之游一言不發(fā)，只是握著劍，仰頭看了眼天，才發(fā)覺已經(jīng)下了漫天大雪。

    如鵝毛般的白仿佛天空的碎片般破碎，但消融在遍地的血海中時，卻又仿佛這雪都是紅的。

    她眼睛疼得幾乎睜不開，身上被黏膩感侵襲。

    這一刻，隨之游竟然發(fā)覺自己沒有任何感覺，任由濕濕涼涼落在臉上，她的裙角被扯動。

    她低頭，看見大師姐掙扎著嘔出幾口血，眼睛里已經(jīng)被倒流的血染成了純粹的紅。

    隨之游舉起劍，從未顫抖過的手這一刻也沒有顫抖過，直直朝著她心口插過去。

    “咔嚓——”

    血液飛濺。

    她想起來前不久師姐揶揄的話。

    “隨師妹，跟你那小情郎會面可以，可不要耽誤下凡！”

    隨之游張了張嘴，竟然只能咧起嘴，干嚎了兩聲，連半分眼淚和聲響也發(fā)不出。

    “掌門，如論如何，弟子請求派出更多同門弟子下界支援！此事重大，由不得從長計議?。　?/br>
    “……好，弟子知道了?！?/br>
    “眾弟子聽令，掌門已命我們速速回宗……如有弟子想回，便回！如有愿意堅守下來繼續(xù)伏妖的弟子，就留下！”

    “我知道此事兇險，大家又都是各宗精英，前途大好，想離開回去養(yǎng)傷也正常。我作為你們的大師姐，也絕不愿意你們這般冒險的！”

    ……

    “隨師妹，你是我們之中劍術(shù)最厲害的，若連我們也都全部……不要手下留情，你記住，這東西就和瘟疫一般，容不得你念同門之情！”

    “隨師妹，你聽大師姐的，沒事，人有六道輪回五界投胎，看開點?！?/br>
    “我們既然寧愿違逆師門，早就想過了，修仙若無心懷天下之心，何苦來哉！”?

    “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隨師妹，其實我心悅于你！你在我心里比謝劍尊還帥！”

    ……

    如此聒噪的一幫人，如今都不會再說話了。

    這幫管無論相熟不相熟，管她叫隨師妹的弟子已經(jīng)不在了。

    隨之游用自己的鐵劍挖著坑，劍鈍了就撿起別的師兄師姐的劍，都鈍了就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