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年幼的博安沒有得嘗上一口，因為很快那小女孩就被從研究人員抱起來哄走，那兩塊餅干也被其他的研究人員碾壓得粉碎。

    他們在等著年幼時的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干凈。

    畢竟獸化程度越高的生化人，越需要馴服，不然遭到反噬受罪的還是他們。

    年幼的博安抿著唇，沒有吃， 后來他偷偷跑到白馳那邊，在白馳懷里帶著鼻音問為什么那個女孩手里有花， 還有餅干。

    這些東西不是只有做了電擊實(shí)驗才能被獎賞嗎？

    當(dāng)時十四歲的白馳沒說話， 只抱著他， 沉默著一下又一下拍著他的背。

    那時候他就應(yīng)該知道的。

    他們是一出生就注定孤獨(dú)的物種，站在正常與異化的分界線，同時被兩者拋棄。

    神不愛他們。

    命運(yùn)之神對他們從未有過憐憫之心。

    上帝的長夜在他們這里也沒有盡期。

    要逃出去。

    要逃出去。

    不能再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研究所，像牲畜一樣被關(guān)起來壓榨。

    --

    “他三年都是這么過來的？”

    莫廣嗓音很輕很輕，嘶啞得幾乎快聽不到。

    莫霄在休息室，沉默了一會啞聲道：“差不多。”

    莫廣掌心里血跡斑斑，眸子赤紅，神色卻很平靜，平靜到有些恐怖。

    他想著，是不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博安對這些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是不是博安從小到大一直都在經(jīng)歷著這些事情？

    仿佛是雙手活生生將裹著血rou筋rou的回憶剝開，逼著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去想象著年幼的博安，也是這樣手腳被拷著鐵鏈發(fā)出哀鳴。

    但是在下一秒，尖銳的警報器驟然響起，充斥著整個耳膜讓人心頭只發(fā)慌。

    莫霄臉色瞬間就變了，凌亂匆忙的腳步聲響起，猛然推開門的研究人員滿是血，神色驚恐道：“莫總，k3藥劑好像失效看……”

    藥劑失效意味著抗排斥反應(yīng)失敗，抗排斥反應(yīng)失敗后會徹底喪失意識，完全用野獸思維去思考。

    “博先生掙脫了鐵鏈，砸碎了防護(hù)層的玻璃逃了出去……”

    莫霄心頭重重一跳，身后的莫廣卻已經(jīng)踉蹌地朝著觀測室跑去，拽著滿是血的研究人員帶路。

    由防彈鋼化玻璃打造的觀測室碎了一大片，鐵鏈子全部被掙斷，血跡斑斑地散落在地面上，好幾個穿著防護(hù)服的研究人員渾身都是血跡。

    都是博安身上的血。

    凌晨四點(diǎn)三十八分。

    莫家所有能使用的人力全部被集中起來，撒網(wǎng)式以郊區(qū)為中心發(fā)散向整座城市，黑色商務(wù)車一排接著一排疾馳地掠過寂靜公路。

    凌晨五點(diǎn)零八分。

    街頭升起白煙，炸油餅，蒸包子的小攤支了起來，一條街上已經(jīng)有著零星的人走動。

    清晨的風(fēng)涼得厲害，街尾深巷里，幾乎沒有什么人，一個佝僂著腰的阿婆慢慢支起小小的攤子，她眼球渾濁，看東西很勉強(qiáng)，攤子前也只擺著幾把野菜。

    忽然，阿婆伸手摸索著攤子，蹣跚地朝著不遠(yuǎn)處走去。

    血跡斑斑的博安蜷縮在角落處，渾身高熱，一動不如，鎏金色的眸子是獸態(tài)的豎瞳。

    那蹣跚的阿婆從懷里掏了個熱氣騰騰的小紅薯，放在了他旁邊，跟他嘟噥著說要回去的啊。

    博安警惕地豎起尖牙，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老人只是摸了摸他的頭，不斷告訴他要回去。

    她跟他說，她的小兒子走丟了后就沒有回來。

    她摸著他的頭，手掌很粗糙，滿是皺紋，劣質(zhì)的銀鐲子還帶著點(diǎn)挖野菜的泥土。

    她看不見他滿身是血，看不見他鎏金色獸瞳，她不知道他是異類。

    博安沒說話。

    半個小時后。

    冷透的小紅薯放在了堆滿野菜的攤子上，阿婆摸了摸滿是野菜的攤子，愣了愣。

    天際的朝陽露出一大半，晨曦的露水漸漸地消散。

    博安渾渾噩噩赤腳走在深巷，渾身血跡斑斑，神色茫然恍惚，思緒遲緩，像是一只野獸。

    他模糊地記得，有人說讓他回去。

    “小豹子——”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點(diǎn)柔和，讓人熟悉得厲害。

    穿著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站在深巷前，身旁的司機(jī)撐著一把黑傘，遮住了他大部分臉，只剩下蒼白的下顎。

    男人薄唇彎起，摘下了手中的黑色手套，朝著面前血跡斑斑的博安走去。

    博安茫然地望著他，只覺得有些熟悉。

    男人卻是一張陌生的臉，眉眼深刻，眼眸是淺灰色，望向人時看上去無端地帶著幾分溫柔。

    他輕嘆道：“找到了?！?/br>
    博安卻動了動唇，出不來聲，他望著面前男人淺灰色的眸子，無端覺得有些難受，心臟像是被大手死死攥了一樣。

    下一秒，博安的眼淚忽然就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怔怔然地望著面前男人。

    男人倏然彎起唇，微微附身，笑著輕聲道：“他可真是沒白疼你的啊——”

    身后冒出幾個生化人，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給面前的博安注射了一針?biāo)巹?，最后拖著博安上了純黑色汽車?/br>
    --

    “給他注射強(qiáng)化劑?！?/br>
    “一針不醒就注射兩針。”

    椅子上的黑發(fā)男人雙手交叉在下顎，他微笑道：“他要是醒不來——”

    男人轉(zhuǎn)頭望向身旁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輕聲道：“把你丟進(jìn)去怎么樣？”

    研究員打了個寒顫，幾乎不敢抬頭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瘋子。

    喪盡天良幾乎沒有任何人性的瘋子。

    面前人活生生創(chuàng)建了幾年前堪稱煉獄的地下生物實(shí)驗室，當(dāng)外界所有的人都以為面前人在那場駭人聽聞的爆炸中死亡的時候。

    但是面前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晏柏彎唇微笑道：“還不去？”

    研究員立馬滿頭冷汗地轉(zhuǎn)身朝著配備室走去。

    晏柏坐在椅子上，淺灰色眸子盯著床上昏迷的青年。

    好半晌，他神色奇異地伸手放在心臟前，自言自語道：“果真聽話了不少。”

    他招一招手，對著身旁人玩味道：“去把白馳他們叫過來。”

    身旁人微微一愣，就聽到面前晏柏慢條斯理柔聲道：“就說，給他們介紹介紹新朋友。?！?/br>
    面前人立馬點(diǎn)頭，朝著外頭走去。

    半個小時后。

    白馳一行人走在長廊上，蕭平眉宇間是少見的戾氣，身后的幾個人同樣也是面色冷淡。

    領(lǐng)路的人將他們帶到了一件觀測室，但玻璃材質(zhì)的觀測室四周卻圍上了黑布。

    晏柏坐在椅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用著皮鞋尖逗著跪在他面前的小狗。

    那時一個人形獸耳的男生，脖子上掛著項圈，匍匐在地上，十分乖巧。

    見到白馳一行人，晏柏玩味地抬起頭，淺灰色眸子帶著點(diǎn)興趣道：“人都到齊了吧？”

    白馳那行人沒說話，過來一會，白馳抬頭，嗓音沒有什么情緒道：“到齊了?！?/br>
    晏柏看上去挺滿意，他勾唇道：“很好。”

    “既然我們最近都和和睦睦的，那我就送給各位一個小禮物?！?/br>
    男人拍了拍手掌，微笑道：“不對，是各位的新朋友。”

    玻璃觀測室前圍著的升降黑布緩緩上升，觀測室里床上沉睡的青年依舊很安靜地閉著眼。

    他白色襯衫破破爛爛，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玻璃渣子與劃痕分布在**的四肢，淺金色發(fā)色搭在眉眼上。

    晏柏望著白馳一行人，玩味道：“剛給他注射的兩針強(qiáng)化針?！?/br>
    “各位不介意吧？”

    白馳拳頭驟然緊了起來，蕭平胸膛起伏了幾下，身后的幾個人臉色同時變得難看起來。

    強(qiáng)化針顧名思義，是針對生化人在抗排斥反應(yīng)中強(qiáng)化排斥，利用獸化基因中的自我保護(hù)機(jī)制使得獸化程度加深，用另一種方式熬過抗排斥反應(yīng)。

    這樣做雖然能夠獲得暫時的緩解與恢復(fù)，但只會讓生化人獸性越來越深，到了最后人性喪失，真正變成一頭野獸。

    不久后，白馳嗓音冷淡道：“隨便?！?/br>
    晏柏笑了起來，他望著觀測室里的青年，歪著頭道：“挺可愛的是不是？”

    他用皮鞋尖逗弄了一下身旁獸耳的男生，漫不經(jīng)心道：“比你可愛多了?！?/br>
    那匍匐的獸耳男生只微微顫了顫身子，然后柔順地蹭了蹭男人的鞋面。

    晏柏像是忽然沒了興致，他朝面前白馳懶懶道：“我倒是忘記了，你們一塊長大?！?/br>
    “也算不上是新朋友?！?/br>
    他微笑道：“下去吧，等他醒了再叫你們來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