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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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白大褂抬著擔(dān)架走上前,架子上的阿茂睜開眼,呼吸弱得聽不著,胸口卻在起伏著。 閻羅愣住,好像失聰了一般,只看到這胖姑娘嘴巴一張一合,聲音霧渺渺地流進他耳朵。 “我是靜海縣令唐振之之女,你應(yīng)是聽過,我山上的廠子在招工——你手下的疍民有多少人?一千人以下我全能收,如果人比一千多,我給你們聯(lián)系縣城里別的營生——工錢月結(jié),底薪一兩半,多勞還能多得,這一千人安家落戶,老人養(yǎng)老,孩子念書,我都能供得起?!?/br> “你愿不愿意來?” 閻羅啞口失聲,像斷了截舌頭,好半天才抖著唇擠出一句:“姑娘說真的?” 話才吐出來,他便被叢有志摁著頭壓低了身。這平常滿嘴污言穢語的糙人,竟把“廢你娘話”四個字憋回了肚子,一聲吼吼醒了他。 “這是縣令閨女,這位更是皇差,還差咱們那口飯?” “我干!草民愿意……” 唐荼荼:“你不是草民,你有名有姓?!?/br> “……我閻良,叢有志,我們愿意干!社哥、大壯!你們快過來!” 最后一封招工的告示貼進船艙,疍民爆出通天的叫好聲,許多人都捧著熱粥,痛哭著摸索著東方跪下,遙拜海神娘娘。 這一夜,像在黑暗里行船,而海神娘娘用最后的慈悲,伸手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海霧于次日清晨散盡了,兩艘海滄巨輪放了煙彈才碰上頭。對面船上的公孫家府兵隔著十丈遠,扯著嗓門直嚎:“少爺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驚?可急死我們了。” 公孫景逸像生了一場大病,腳底板上稀里糊涂踩著棉花,這么著飄到茶花兒面前,惆悵中還覺得鼻子發(fā)酸。 他把茶花兒的眉眼五官瞧了又瞧,念叨了兩遍“我真傻,真的”,又失魂落魄地飄走了。 兩艘船緊著提速,比預(yù)計抵達天津的時間早了幾個時辰。遠在二里地之外,便見朝陽中十幾艘巨輪泊在碼頭上,船頭三丈高的將旗被風(fēng)吹得獵獵。 旁邊船上的公孫家府兵高舉著海旗揮舞,大喜過望地朝自家少爺叫喚:“少爺快看!那是咱大爺、老爺、三老爺?shù)谋?!他們領(lǐng)著兵來接您啦!” 公孫景逸唇角哆嗦兩下,一個笑都沒能擠出來。 ——那是來接他的嗎?他爺多摳門,舍得給他出兩艘船就對得起爺孫情了。 而眼下,步、海、騎三軍上萬人,并上幾千精銳弓手和炮兵,由公孫侯爺和三大海衛(wèi)所的將官領(lǐng)著,齊齊跪下,膝頭埋進潮濕的海沙中。 呼聲嘹亮,響徹天地:“下官救駕來遲,請殿下責(zé)罰!” 千萬兵馬都跪他,等著他調(diào)兵遣將追殺海匪,只需二哥蓋一個印,千百條人命都會薄成一張紙。 唐荼荼藏在心底的那點子遲疑又悄悄冒了頭,五指縮了縮,想要從二哥的掌心中溜走,沒溜成功,被他攥住了。 于是她也笑起來,迎著絢爛的早霞深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口新鮮的、從陸地吹來的風(fēng)。 第325章 番外一 上千海匪落荒而逃之時,船隊居中的匪龍船上,有一青年正趴在左舷,哼哧哼哧地往海里扔酒桶。 酒桶是木桶,他自己做的,有塞有蓋,里邊細細致致地糊了層水牛皮,能滴水不漏,島上會這手藝的不多,家家都是用瓷壇子釀口水酒,誰介意一個酒具使用壽命長不長、用起來漏不漏。 “萬老弟,你干嘛呢?” 不遠處傳來一聲嗓門粗嘎的嚷嚷,萬家誠心頭一咯噔,朝那邊回了聲“我撒尿”,剩下幾只木桶顧不上分辨方向,他一齊籠統(tǒng)全踢進了海里。 幾只木桶震出幾朵水花,往海深處沉了沉,又搖搖晃晃地浮起來。 萬家誠雙手緊緊合十,放在心口搖了搖。 ——佛祖菩薩三清玉帝,上帝撒旦波塞冬,阿彌陀佛哈利路亞! ——隨便來個什么神,給老子把這一串漂流瓶吹到岸上吧! 這身軀龐大的“漂流瓶”里不止放了書信,還放了一二三四五次工業(yè)革命之全程,以及適應(yīng)當(dāng)前時代、最能使生產(chǎn)力躍升的蒸汽機、珍妮機、鍋爐、機床、工業(yè)流水線的詳密圖紙。 甚至放了身制式古怪的衣裳,萬家誠就差把自己縫出來的純棉褲衩都放進去了——這時代沒有緊身的四角褲衩!不管是誰認出來,他就跟組織接上頭了! 這孤寂的、凄清的、慘淡的六百四十三天,他過的是什么鬼日子??!每天打早上起來往墻上刻條線,墻皮都快刻禿了! “萬老弟,大王的鎖子甲被流彈崩壞了,喊你快來修!” ——怎么沒一炮崩死你個老王八! 萬家誠狠狠抹了把眼睛,最后往西邊望了一眼。那一條巨輪逃得不比他們悠哉,可舵樓上的燈火好亮,星星點點像燈塔一樣。 這青年恍惚間覺得,那片燈火就是家了。 這幾日,跑碼頭的漁民中,一個消息快傳瘋了??h衙的差爺們把告示滿貼了漁村,所有漁民都知道縣里有個廠子要招人,起初只說招女人,后來官大人體恤,稱十六歲往上、四十歲以下的男女全招,家窮得納不起戶稅的疍民與海戶優(yōu)先報名。 只是差爺查得細,姓甚名誰、住哪多大,力氣足不足,認識幾個字,曾犯過什么案子,祖上三代是做什么的,家里幾個老人幾個娃娃,全要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登記完了,還要進帳篷房里跟縣官說話。 疍民們就沒見過這樣和善的官大人,好幾位官大人吶,齊排排坐椅子上,跟你閑話幾句家常,問點家里瑣事。 油嘴滑舌的,大人們不打斷; 結(jié)結(jié)巴巴舌頭都捋不直的,大人們也會含著笑聽你磨嘰。 待聽完了,不說收人,也不說不收,只叫他們回去等消息。 每日從清晨起排得老長的隊,整個海濱的緊張氣氛下都隱隱浮著激動。 “……第三百四十位,候家興?!?/br> 傅九兩一口清火茶灌到嗓子眼,含了會兒,嗓子才舒服些,舔墨在《應(yīng)聘登記表》上寫了兩行字。 旁邊葉三峰面前同樣是一摞表,他拿的是《面試綜評表》,葉先生臉色木然地畫了幾個字。 他就奇了怪了,一群偷雞摸狗、連下九流都算不進去的碼頭混子,怎么還非要從他們每個人身上找優(yōu)缺點、特長技能。 ——優(yōu)點“不打老婆”,缺點“坐家懶漢”算不算? 葉先生絞盡腦汁安上去幾個詞,往中間一偏頭:“閔大人,好了沒?” “快了快了?!遍h縣丞擦擦腦門上的汗,和旁邊的教諭大人頭抵著頭,盯著面前幾張官書兩眼放空。 傅、葉二人好歹還能寫些字,縣丞連上被大人一封書信喊過來的教諭大人,簡直愁白了頭。 什么叫《沿海漁民轉(zhuǎn)產(chǎn)轉(zhuǎn)業(yè)技能培訓(xùn)計劃書》?里邊列了十個行當(dāng)、四十多種營生,要他們在面試結(jié)束后,初步給應(yīng)聘者分派個營生——什么廚子伙夫、挑夫車夫、扎網(wǎng)工、補船匠,這些營生還能看懂。 至于“落水急救員”、“江面垃圾清漂工”,對著底下的小字注釋,勉勉強強也能知道是干什么的。 可“海水養(yǎng)殖病害專家”、“人工育苗專家”是什么?工廠運行結(jié)構(gòu)下的“基礎(chǔ)人事專員”、“市場運營”、“質(zhì)檢員”、“安全員”……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滿紙是字,可卻字字看不懂! 他們幾個愁得直薅頭發(fā),摳字眼摳得比當(dāng)年考科舉還細,硬生生啃完了、吃透了上邊的每一個字,一張張應(yīng)聘表漸漸多了字。 疍民的生活實在乏善可陳,半生落在紙上也不過幾句干癟話,還有許許多多不知爹娘姓名、說不準(zhǔn)自己歲數(shù),紅著臉支支吾吾編造自己特長的。 一張張表格蒼白得叫人心酸。 偌大的海濱排著長龍陣,彎彎繞繞的,隊伍要從天不亮起一直排到黃昏。在疍民激動又緊張的氣氛里,叢家倆姐妹顯得稍微松快些,她們早早被唐姑娘定下了,不用走面試的流程。 她兩人忙著收拾家當(dāng),鍋碗瓢盆樣樣都想帶,一樣也舍不得漏下??梢悄菢?,雇車進縣城花的錢更多,總得舍下些什么節(jié)省車馬錢,于是心疼完鍋碗心疼床被。 姑娘說了,這些都不用帶,進了廠吃的是大鍋飯,衣裳被褥人人發(fā)兩套! 這也不缺,那也不缺,叢家姐妹活二十來年都沒做過這樣要命的抉擇。 直到聽見大娃和小妮喊:“娘,二姨,快來快來!” 慧娘和巧娘以為出了什么事,一路追著孩子腳步來到海邊,只見好多小孩站在海灘上踮著腳望。 “娘,那是什么呀?” 不遠處飄著只圓木桶,挺大的,和爛漁網(wǎng)、爛海帶攪纏成一團,趕在落潮時間,一起一伏地往海中飄。 有好奇心重的小孩,從海棧上一個猛子跳下去,就要游過去瞧瞧。 慧娘忙說:“快回來,撈那物什做什么?海里飄來的東西都是遭了難的死人留下的,把晦氣撈回家去,你爹娘要揍你了!” 孩子猶豫半天,到底沒敢去追。 那片綠油油的海帶纏著木桶,飄飄悠悠地被落潮帶遠了。 第326章 番外二 閻羅等人休養(yǎng)幾天,坐上了進城的牛車。 離了海濱板結(jié)的鹽堿地,大道上灰塵漸起,一輛輛牛車慢騰騰、晃晃悠悠地奔赴縣城,那車速慢的,閻羅甚至覺得是特地留給他們反悔的余地。 他們這些人,吃喝住行都在一條破船上,沒了船,就只剩空空兩只手。閻羅偏頭一瞟,看見社哥攛掇著幾個少年跟車夫套話,甭管以后有沒有用,見面先套個交情。 趕車的差役都穿著麻黃色兒衣裳,看著像是縣里頭的民兵,對他們這些混子明顯有顧忌,但不論被問到什么問題,都答得很利索。 是早早訓(xùn)練過的話術(shù),是唐姑娘讓他們這么答的——閻羅最后剩的那點警惕心,懶洋洋地縮回了爪,他實在找不到自己這群人身上還有什么能被騙的。 他給身旁的阿茂緊了緊毯子,心想,進了縣先想法弄戶帖,戶帖最關(guān)鍵。廠子不知道是什么廠子,要是這苦役實在干不下去,大不了再當(dāng)一回逃奴,帶著弟兄們殺回海邊去。 牛車漸漸駛上縣道,道路平整得出奇,民兵講這叫混凝土路,牛車馬車碾幾年,也壓不壞這條路。 沿著河水而上,這一路走來不見炊煙,只能聽見松濤與鳥鳴。排污渠下游的村子都收了撫恤銀,舉村遷到南邊更遠處去了。 閻羅醒一會兒,盹一會兒,抱著懷里的阿茂走著神,卻被社哥一聲嚎給驚機靈了。 “差爺!是不是到了!這就是唐姑娘說的工廠,是不是?” 旁邊車上幾個少年瞠大眼睛,直勾勾看著山頂?shù)摹皩m殿”。那“宮殿”的門面竟比廟島上的神堂還要大,四四方方,灰不溜秋地隱在滿山紅葉中,像一座躺伏的神像。 山與他想象得不一樣,只看山腳便知不一樣。 山腳下好大兩個宅院,門面不高,卻掛著大紅匾,疍民扒拉著僅認識的幾個字,磕磕巴巴認出來,左邊是“義學(xué)堂”,右邊是“慈善院”。 學(xué)堂門面威風(fēng)不必提,那供養(yǎng)孤寡老人的慈善院竟也是紅磚瓷瓦,修得比地主老爺?shù)拇笳T還威風(fēng)。 一路上山,路上的茶棚都造得精精巧巧,棚子里沒茶倌做事,幾排茶葉罐子整齊放在柜架上,旁邊打了口水井,燒水還是煮茶全憑路人自己。 他們這樣一群貧家雀兒,灰悻悻地像逃了十年荒,行到廠子大門前,竟有人等在門口迎接他們。好多的人,聽說都是東鎮(zhèn)上的窮戶,兩邊互相打量,村戶看疍民的新鮮,疍民也瞧他們的稀罕。 這些村戶家家有家家的土俗,帶著他們?nèi)急夼?、踏火盆,除穢氣,說得極真,好像踏過這個盆,以后的半生就平順了。 閻羅有點想笑,可他唇角的苦紋太深,二十來歲長出了四十歲的臉,笑起來跟煞神似的,當(dāng)配他這諢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