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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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牢牢記住,指頭一點:“那種船呢?” 葉三峰睄了一眼。 “帶個船篷的多是客船,航不了遠(yuǎn)路,從此地到滄州、德州、濟寧、棗莊,這樣的篷船數(shù)以萬計,多是走親訪友的短途客。有時遇上千里送親的隊伍,能見著新娘子吐一路,哭一路,還沒到地方就要成怨偶。” 一條河上生民萬象都在他口中,唐荼荼聽得如癡如醉,連珠珠也不鬧了,眼睛亮晶晶地聽她葉叔講故事。 她們這邊說著話,那邊酒足飯飽要辭別。 酒席上華家兩位舅舅分明喝得爛醉,連連擺手說再喝就要倒了,這當(dāng)口一起身道別,各個眸光清明,哪有半點醉意? 一桌大掌柜喝得面紅耳赤,送行的話卻仍妙語連珠,沒一人醉出丑態(tài)。 嘿,敢情都是裝醉的人精。 唐荼荼站在邊角,笑盈盈觀察著。不料華瓊手按在她頸上,帶她上前幾步來,親自給每位大掌柜斟了一杯酒,自己先滿飲了一杯。 “這些年忙著生意,對我這丫頭多有虧待,今兒帶她出來認(rèn)認(rèn)人,我女兒小字荼荼,今年十五了?!?/br> 唐荼荼端著一杯果子酒,也連忙咕咚咽了,等著娘說話。 華瓊環(huán)視半圈,笑道:“諸位兄嫂都是直爽人,我也不說那拐彎話——勞煩大家閑暇時候,多帶我家荼荼見見世面,家里若有急事,還請伸手幫襯幫襯,我華家感激不盡?!?/br> “華掌柜客氣了!” “怎說這見外話?” 幾位大掌柜連連拱手作揖,全滿臉帶笑,端酒回敬。 “您這話是抬舉我們了,縣太爺公正不阿,您家姑娘又是少年英才,上頭還有貴人護著。這小小縣城不過是您一家的歇腳之地,將來自有通天大道求著姑娘往上踩,我們幾人攀附還來不及,哪里說得上‘幫襯’?” “姑娘有什么事兒只管吩咐一聲,我?guī)兹穗S叫隨到的?!?/br> 唐荼荼笑出八顆白牙,脆聲說“謝謝各位伯伯姨母”,她看著似傻樂,其實心里邊直打鼓。 一句“上頭有貴人護著”,就叫唐荼荼心里一咯噔,生怕她娘猜出什么來。 一場赤眼疫,十幾萬兩銀子無聲無響地扔進(jìn)去,生理鹽水被視作“神仙藥水”卷過整座津門,多少醫(yī)館、藥商想牽上這門生意,卻至今不見背后的東家露臉。 爹爹甫一上任,就雷厲風(fēng)行地抓了貪官,繳了贓款,踹開了官告官的風(fēng)雷之門,訴狀一路呈到天子御案上,整個天津做官的怕是都心里打鼓,尋思這一家是什么來路。 唐荼荼在印坊里鎖了兩月,不知窗外事,一時算不清楚這里頭有多少人是二哥的人手,全程為她保駕護航。 她暗戳戳往娘的臉上瞄。 華瓊像是沒從這話里聽出不尋常來,眼皮也沒眨一下,目送幾位大掌柜上了馬車。 一群人沿著河往大碼頭走去。 運河?xùn)|西兩岸的小船挨挨擠擠,快并成了兩道橋。唐荼荼看見了劉大劉二的身影,兄弟兩人穿著精干的長衫,盯著力夫往船上裝貨。 華家十幾條船都是一樣的樣式,上下兩層,下層裝貨吃水深深,上層住人,能生火煮飯,也就兼顧了人和貨的需求。 “當(dāng)家的!貨都點齊了,咱們動身不?” 華瓊揮手應(yīng)了聲,讓隨行的仆役搭著手上船,自個兒沒急著上。她喝了點酒,就著三分酒意,對著荼荼絮絮叨叨說不停。 “回了家好好照顧自己,你爹和母親都要忙衙門的事,怕是沒空經(jīng)營吃喝穿用的瑣事。你也是家里的大姑娘了,自己要拿得起主意,缺人短人了就跟嬤嬤說?!?/br> “前衙兇煞之地,別成天跑那頭去玩,后衙要是住得不自在了,就在外邊買個宅子住?!?/br> “您放心,我知道的?!碧戚陛币痪浣右痪涞貞?yīng)著,乖得不得了。 華瓊停下話。興許是酒勁上來了,她眼底蓄了層水光,極專注地盯著女兒瞧。 ——及笄了,到底是不一樣了,好像一下子長開了。胖有胖的好,生了張圓潤嬌俏的芙蓉面,笑起來似春光覆頰,極招人喜歡。 華瓊多看了她幾眼,明顯是踟躕的,吞吞吐吐來了句。 “……要是看上了什么少年郎,玩鬧歸玩鬧,但不許沒了分寸,你懂吧……等娘回來的時候,再給你把把關(guān)?!?/br> 唐荼荼沒聽明白,迷惑的“???”一聲。 珠珠扒著jiejie的手摟在自己胸前,樂不可支。這小孩兒都比唐荼荼懂得多,仰著臉直笑。 “華姨放心,我姐可有分寸呢!她跟好多哥哥打成一片,卻誰也瞧不上!成天鎖著屋門,寫信給那個……唔唔?!?/br> 唐荼荼堵上她的嘴。 岸邊十幾條船都等著她們母女告別,遲遲未起篙。沿岸的漕兵叱著:“怎還不走?堵了河道可如何是好?快開船吶!” 隨行的華家大兄塞了錠銀子招呼,也催著“三妹趕緊上船”。 直到漕頭發(fā)現(xiàn)此處截了流,橫眉豎目地過來了,華瓊才抓著仆婦的手踩著舷板上了船,忽的想起一件正事,忙回身說。 “荼荼,你那……你朋友造的那工場,干活別太快,等等娘——你不是說燒出來的混凝土磚質(zhì)地太脆么,等娘去了南方,看看那邊的磚?!?/br> “南方許多大磚廠都作御窯,幾千幾萬斤的大磚也能燒,宮殿廟宇經(jīng)久不壞,那些御窯對磚石的質(zhì)地研究得很細(xì),我一路要路過許多磚廠,我替你瞧瞧?!?/br> 唐荼荼猶豫:“不耽誤您正事兒吧?” “有什么可耽誤的,這趟的貨都是你二位舅舅的,我是空著手去南邊看看要不要買田置地,一路清閑。” 舵手撐著蒿一推,船就慢慢離了岸。 唐荼荼往河岸跟出兩步,眼睛驀然發(fā)酸:“哎,我又給您添麻煩了,盡把累贅事兒往您身上托?!?/br> 這句不知戳在了哪根軟肋上,華瓊被擊得心頭一痛,不再作聲,唇瓣血色都淺了。 唐荼荼忍著淚意喊:“您一路順風(fēng)??!” “后頭的快跟上!栓好槳!大船在中,小船貼岸行!”漕兵大嗓門嚷著,粗獷的聲音直喇喇刺著耳朵。 船離了岸,木槳揮出一圈圈的水波,帶著船漸漸駛遠(yuǎn)了。 “荼荼!” 華瓊似如夢初醒,扶住船舷,揚聲朝著岸邊喊:“娘從沒覺得你是累贅!你從來不是累贅!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天塌下來也砸不盡娘的錢!你放手做你的大事去!” 唐荼荼不知她怎么沒頭沒尾地說起這個,心尖似被重重一撞,眼淚便沒憋住,朝著遠(yuǎn)去的大船高高揮手。 “您一路順風(fēng)!” 三岔口在府城拱北門外,等馬車駛回縣城,天早就黑了。 珠珠倚著靠枕睡得鼻子朝天,唐荼荼給小丫頭擦了擦口水,抱著她下了馬車。 小丫頭睡眼惺忪:“姐,到家了?” “是啊?!?/br> 小丫頭問了聲,又翻個身繼續(xù)睡了。唐夫人喚了兩聲也沒把珠珠喊起來,索性任她去睡,傳小廚房上飯。 一個月沒見面,唐老爺活似老了好幾歲,眉頭的疙瘩吃了半頓飯才消下去。他剛上任就逢大案,揣著一肚子的難,憂國憂民憂天下,這愁那愁事事愁,不論夫人女兒與他說什么,都慢半拍才能接上話。 吃完放下碗,就又要回前衙去了。 “老爺,你還沒喝粥呢!” 丫鬟忍著笑盛了一碗,唐老爺仰頭幾口喝完,匆匆忙忙回前衙去了。 唐夫人哭笑不得:“真是,公事忙得魔怔了,縣丞和那幾個捕頭比他還魔怔,這幾日都宿在二堂了,幾個大男人蜷在矮榻上枕著案宗睡?!?/br> 大肚教一案證詞頗多,收羅到的證詞已經(jīng)有上百份了,越往深查,線索越碎。 一到晚上夜深人靜時,監(jiān)牢里哭天喊地的動靜就鬧起來了,被抓的雀姐尼姑、假和尚yin道士全是能屈能伸的角兒,你敢用刑,他們就敢咬舌,不給吃喝就鬧著尋死。 這案子移交三法司了,是將要三司會審的大案。刑房顧忌頗多,怕落下逼供的口實,不大敢給犯人用重刑,只能一點點磨,什么時候把犯人的骨頭磨穿了,什么時候才能撬開嘴。 唐夫人不懂那些。 前后衙中間隔了堵墻,什么破案什么審訊,全跟女眷不相干。唐夫人住進(jìn)后衙一個半月了,竟沒出過門,在這小小一方天地里扎了根,每天忙著忙著,一天就過去了。 “你爹都累瘦了,昨兒給他量身,打算裁兩件薄衫。上手一乍,好家伙,你爹腰細(xì)了一圈,腰帶都得折扣兒了?!?/br> 唐夫人眉眼蘊了笑,一副有夫有女萬事足的樣子。 唐荼荼眉尖一褶:“您年前不是說過完年想開間鋪子,做點小生意么,又不開啦?” 這話可不止是年前說的,唐夫人想了有三年了,還沒從老宅分家的時候就開始念叨,一直耽擱到今天。她有一重一重的顧慮,這重顧慮想通了,新的顧慮就又來了。 唐夫人搖搖手:“眼下這府里事兒擠事兒的,哪里顧得上?等入了夏再說吧?!?/br> ——得,又縮回去了。 唐荼荼回屋洗漱完,打算早早歇下,才剛褪去鞋襪,便聽到窗欞上“叩叩”響了兩聲。 ……?二哥來信了! 她蹭地站起來,眼睛倍兒亮,趿著鞋子往窗邊跑。 窗紙上的人影胖胖的,明顯不是叁鷹的輪廓。唐荼荼腳步驟停,剛一怔,就聽到了爹爹壓著聲兒的動靜。 “荼荼,荼荼,你站到窗前來,爹有話問你?!?/br> 唐荼荼莫名其妙站過去,隔著窗對上她爹窘窘的目光。 父女倆四目相對,唐老爺糾結(jié)半晌,憋出一句:“你娘,這半年怎么樣了?” 問的是“這半年”。 往年,義山隔三差五地去華宅探親,少年人伶俐,回來時總要裝作不經(jīng)意地跟爹爹說說娘的近況。 兩人姻緣一場,又轉(zhuǎn)眼離散,一個浸yin商道,煉了一身圓通的骨;一個在官道上一腳一腳地趟泥,前塵往事全不相干了。 唐荼荼不知他問什么,一看天色,知道爹爹鬼鬼祟祟地過來,是怕母親知道了多想。 唐荼荼有點想笑,手肘撐在窗臺子上:“我娘?我娘挺好的啊?!?/br> “……怎么個好法?” 唐荼荼:“還是很有錢,吃喝穿用都精貴,卻不是事事講究,她跟以前一樣不用人擺膳,不踩著奴仆的背上車,沒沾染那些富貴人家的惡習(xí)。兩個舅舅,人也和善,中午我們在河邊吃的飯,娘還托好幾個大掌柜照顧咱們一家。” 她說完,唐老爺釋然了半晌,滄桑道:“那就好。多年不見,她還是這樣灑脫……那就好,那就好?!?/br> 唐荼荼忍著笑:“您惦記我娘???” 她窗下放著把藤椅,唐老爺拂干凈上頭的柳絮,提袍坐下了:“不是惦記,只是……問問近況,知她過得好就是了?!?/br> 唐荼荼遞給他一碟糖桂雪花酥,起了促狹心思:“您倆為嘛和離的呀?” 這話問到了根上,唐老爺被她問難受了,揩了揩眼角:“你娘她……唉,她不是過日子的人?!?/br> “當(dāng)初你娘生你們兄妹倆的時候,虧了身子,差點命絕……爹爹悲不自勝,滿京城求醫(yī)問藥,找調(diào)養(yǎng)氣血的方子,托相熟的大人聯(lián)絡(luò)宮里的太醫(yī)。誰料,還沒把太醫(yī)請回家去,你娘就咬定主意要和離。” “你們哥姊倆,那么小一點,沒我半條膀長,就要沒了母親……那時,咱們還在老宅住著,闔家鬧得不可開交,好說歹說才勸住你娘,留在家里把月子坐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