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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力能扛鼎在線閱讀 - 我力能扛鼎 第191節(jié)

我力能扛鼎 第191節(jié)

    唐荼荼指著紙上問:“同知和通判是做什么的?”

    晏少昰:“同知算是知府的副官,輔佐知府管理治安、稅賦、糧務、水利等諸事。”

    “通判官小,卻是由吏部直接委派的,掌監(jiān)察權,能裁決一地稅賦、兵民、獄訟諸事,要是查出官員貪腐、瀆職,還能越級上奏,每年回京述職時直接覲見皇上,面圣陳事。”

    好家伙,天津同知相當于直轄市副市長,通判等于中央督察員,能繞過上級直接跟大領導告狀的。

    唐荼荼對著這一排缺額,左看右看,心里總覺得不安穩(wěn),扭頭望著二殿下。

    “這么要緊的職位,殿下覺得我爹能做得來么?”

    天津是上府,面積有別的下府三個那么大,爹是古板人,雖說他在禮部干了好多年了,可禮部全是按章程辦事,一切都有古禮可循,不算是正兒八經的管理崗。

    治安、稅賦、糧務、水利……哪一樣都不是爹熟悉的領域,更別說這幾樣加一塊。管上這樣的大事,萬一出點什么岔子,是要惹禍的。

    晏少昰:“怕什么,慢慢歷練,細心就出不了錯——你別咬手,什么毛??!”

    唐荼荼只好放下來,食指關節(jié)上留了兩顆門牙印。

    她手指從同知、通判上逐行地挪下去,這個也顧慮,那個也顧慮。

    “通判再底下是什么官?”她問。

    晏少昰心生不妙,蹙眉想了半天:“通判底下,是正七品知縣?!?/br>
    天津下轄六縣和滄州一州,一個縣城將近十萬人口。管理這么多人也不是易事,可這個職位是用心便能做好的,還能熟悉各種民生事,這不正適合爹爹鍛煉自己嘛。

    唐荼荼眼睛亮了亮:“我覺得這個妥!殿下覺得呢?”

    別人走后門往高走,到她這兒,硬生生把她爹薅下去兩品。

    晏少昰唇角捺下來,無可奈何:“五品退成七品,那不是貶了官么?再外放三年,就算立了功,將來也未必能官復原職,你當真知道升官多不容易么?”

    “為國為民謀福,哪能計較官大官小?”

    唐荼荼正氣凜然地堵了回去,堵得晏少昰深深喚了口氣,才沒一腦崩兒彈她腦袋上。

    唐荼荼細忖:“我爹在禮部已經走到頭了,升不上去了。最近這么些事,他對仕途好像也有了新的理解?!?/br>
    她順著這層想下去,往紙上添了“知縣”倆字,轉念一琢磨:“這事兒我說了不算,還是得我爹拿主意,等我回家問問他?!?/br>
    晏少昰怕她攛掇得她爹真犯了蠢,只好說:“你別問了,過兩天,吏部就會放出消息,再具鈔上奏,有心想外放的品官都能上陳情表,算是毛遂自薦吧?!?/br>
    “然后二哥這邊再幫他cao作cao作是吧?”唐荼荼摸摸腦袋。

    “走后門好像不太好,但朝中有人這感覺挺不賴的。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二哥了!”

    晏少昰心說:你謝個屁。

    五品退成七品,成了不入流的末官,愈發(fā)局促了——就算父皇再不待見他,就算母后再開明,也不會讓一個七品芝麻官做他的老丈人……

    瞧這傻東西對著“知縣”二字樂,晏少昰肚子里揣了三分愁苦,臉上卻滴水不漏,只是揣度:

    唐大人該是不傻,料他不會主動上奏陳情,求著外放做個知縣……吧。

    第176章

    九殿下起了玩心,伺候他的小太監(jiān)卻不敢把小主子當狗逗,換成了九殿下扔繡球,奴才們滿地跑著去撿球。

    這孩子手臂沒有力量,扔不了很遠,繡球又輕,小太監(jiān)明明一伸手就能撈懷里,卻要左挪右閃地裝作接不到,像模像樣地夸著:“好!主子扔得好!”

    唐荼荼看在眼里,悄聲問:“小殿下怎么出宮來了?”

    晏少昰也望著那頭。

    “姚妃又鬧起來了,她那癔癥時好時壞,清理了長春宮的毒香也無用,只能慢慢調養(yǎng)?!?/br>
    “前幾日,她家老夫人帶著長媳進宮去了,抱著姚妃痛哭流涕。隔天,姚老太爺就去父皇面前求旨,求讓姚妃發(fā)還家中?!?/br>
    唐荼荼“啊”了聲,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發(fā)還家中,是央求皇上將女兒休棄了,這才能帶回家里去。

    “父皇沒答應,特許姚妃去景山住一陣子,她家里女眷能陪著小住些時,還讓小九出宮散散心——皇兄這幾天事兒忙,我先帶他幾天?!?/br>
    可憐見的。

    奴才們裝模作樣,九殿下沒一會兒就覺出了蹊蹺,小臉上的笑一收,不跟他們玩了,踉踉蹌蹌跑回了二哥身邊。

    他好像習慣了有人牽著,不高興的時候,身子重心總是向前傾,兩只腳趕趟似的追前一步,這只腳還沒踩穩(wěn),下只腳就追過去了,走起來路像只小鴨子。

    到了跟前,張開手臂要二哥抱。

    晏少昰垂眸瞧他:“自己上來?!?/br>
    小孩呆呆站了會兒,委屈地蹲在地上了。

    晏少昰笑了聲,把一只手臂橫在身前,九殿下扒著他的手爬回他膝上,乖乖坐正了,在他身上抓出好幾個泥手印。

    “糊這一手泥?!?/br>
    晏少昰嫌棄了聲,拿起手帕,給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過去。

    唐荼荼擱邊上看著,笑彎了眼睛。

    同巷子里住的女孩兒陸續(xù)開始說親了,唐荼荼每回聽著“十五一及笄就說親”“男兒十七就娶妻”這樣的事兒,總覺得一股寒氣直沖天靈感。

    她勉強拿“古人平均壽命三四十”這理由說服自己,才能不在聽到別家小兒女談婚論嫁的事兒時露出奇怪目光。

    十五六、十七八,生理剛剛跨過性發(fā)育的第二階段,談什么婚論什么嫁?心智情商還沒成熟,就要定下一輩子了,那不純粹是拿人生試錯么。

    可二殿下這樣的……男人,好像,雙肩已經足夠擔起一個家。

    還挺有父愛的。

    唐荼荼挽下領口,牽著自己脖子上一根紅線扯出了一枚平安扣,這枚玉扣質地奶白,觸手潤澤,打磨得幾乎能映出她自己的臉。

    唐荼荼半蹲下身,展開九殿下的手掌,把這枚平安扣放在他掌心里。

    “相逢即是有緣,我應了你一聲jiejie,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br>
    她笑說:“我身上沒什么貴重東西,之前那牛鼻子老道說我是火命,說jiejie能給你擋災,我自己不信命理,但沒準貼身的東西能給你加點運勢呢——喏,這塊玉送給你,是法華寺高僧加持過的,能養(yǎng)人的?!?/br>
    九殿下睜大眼睛,好像被手心里這抹余溫定住了身,一錯不錯地看了會兒。

    他雙手手心罩住玉扣輕輕晃了晃,像搖一只骰子,貼在耳邊聽。

    晏少昰見過無數(shù)好物件,只消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塊和田玉,水頭不錯。和田是軟玉,上品的和田質地細膩,白如酥,外邊似結了層潤亮亮的油皮。

    他不贊成:“你貼身的東西,怎么能給他?”

    唐荼荼擺擺手:“沒事兒,我娘給了我十好幾塊呢,隨便戴?!?/br>
    都是九兩哥那兒的東西。華瓊成心當著九兩哥的面兒,把好處理的玉玩件全分了,說這是教他“不為外物所擾”,還說商人太計較得失、寵辱若驚是要命的毛病,非得給他擰過來。

    九殿下把玉貼在耳邊,不知在聽什么,眼睛很亮,那是孩子不諳世事的天真。

    他娘拼命給他掙出來一條出路,他將來長大了,懂事了,知道自己陷在皇家的困局里,不知還能不能留住這份稚子之心。

    唐荼荼錯開眼,沒叫那點不該有的憐惜留太久,笑得輕快。

    “我娘說玉石雅致,讓我拿著送人,要跟身邊的女孩們打好關系,多交點朋友,別成天獨根草似的。”

    晏少昰端著八風不動的淡笑,實則犯了回小心眼。

    ——自打今年五月初遇,這半年了,他幫她良多,還沒從她這兒得過一根頭發(fā)絲的禮物。

    ——該送的人不送,不該送的瞎送,該的你交不著朋友。

    唐荼荼把自己扒拉過的那碟水果清了盤,起身:“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家啦,小九再見,二哥再見啊!”

    她灑脫地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出了暖閣,跟蕓香、叁鷹、廿一、還有路邊修剪玉蘭樹葉的老仆全打了聲招呼。

    晏少昰聽著院子里熱絡的送別聲,眼皮下撩,瞧九弟半晌。

    九殿下還在搖骰子,雙手籠著玉扣晃蕩,玉扣卻從他掌縫間溜走了,差點噗通碎地上。

    小孩“?。 倍檀俚亟辛寺?。

    晏少昰及時抬腳以鞋幫一踢,玉扣跳回了他手中。

    差點就碎了,晏少昰心里的不虞升到了頂。稚童,不懂器物珍貴,哪里知道玉石經不住碰撞?

    他喚:“廿一,從庫房找些美玉,不論戴的玩的擺的,什么品相好看拿什么?!?/br>
    廿一應聲去了。

    晏少昰又回頭誘哄弟弟:“央央,你瞧這玉扣,小小一塊,其實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戴在脖子上勒脖子,掛在手上,腕子太細又掛不住,沒幾天就找不著了——二哥替你收著,如何?”

    九殿下?lián)u搖頭,這回舍不得亂搖了。小孩手指靈巧地把紅繩打了個結,又打了個結,繩子太短了,他箍著頭皮硬是套進了腦袋里,把玉扣擺正,掛在胸前。

    晏少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二哥也不白拿你的東西,我用玉佛手瓜跟你換,你看這佛瓜,多好看,喜歡么?這一桌子玉,你喜歡什么自己挑罷?!?/br>
    九殿下瞅了瞅他,又用烏亮亮的眼睛望了望桌上,挪著身子趴在桌邊,摸摸這個玉佛,摸摸那只玉蟬,笑出單邊的小酒窩。

    晏少昰心想:小孩兒,就是好糊弄。

    央央?yún)s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聲音嫩得像春天的草芽,特認真地講著道理:“太傅說,禮輕情意重……火火送我的,不換?!?/br>
    晏少昰一噎。

    這孩子開口學舌晚,咬字用力,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出蹦,有種字斟句酌的鄭重。

    央央黑亮的眼睛又瞅了瞅他:“太傅還說,無事獻殷勤,一定心懷鬼胎,有所圖謀?!?/br>
    “心懷鬼胎”的二殿下揉了揉太陽xue,把視線從小九胸前玉扣上拔開。

    ——這鬼東西,一年也不定說這么多字,全給他一人說了。

    天津府有缺額的事兒,二殿下不讓她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唐荼荼怕自己傳話傳不準,叫爹爹聽岔了,耐著性子等了幾天。

    吏部的調授文書果然在兩天之后放出來了。

    院里的老樹掛了霜,唐老爺繞著圈踱步,踱了半個時辰,把心頭的亂結理清楚了,卻仍沒敢邁進正屋那道門。

    屋里的唐夫人帶著三孩子總賬,人手抱著一把算盤,核這個月家里的賬本。

    日常采買是大頭,人情往來也不少,義山的學費便宜、書費貴,荼荼這個月吃宵夜的回數(shù)少了,珠珠買小首飾的錢也沒超支……

    唐夫人這頭跟荼荼請教三位數(shù)的加減法,隔會兒探頭過去看看珠珠,被這傻妮子總忘了進位的毛病愁得頻頻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