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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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話,牧先生也從碗里抬起頭來,這下子大變樣了,鏡片后頭露出他一雙笑容璀璨的眼。 鏡片是倆大圓鏡,往好里說是書卷氣重,戴上去顯得人特別呆,可牧掛書哪里計較這個? 他難掩激動:“姑娘,我能看著了!兩只眼睛都能看著了!” 唐荼荼湊近細(xì)瞧。 這兩枚鏡片用銀絲箍著,腦袋后邊還拴了根銀鏈子,因為系不緊,鏈子兩頭都留了小孔,各穿過一根簪子,緊緊地繃在發(fā)冠上。 沒鏡架,鼻梁上沒鼻托,鏡片也不貼眼,這戴著肯定不好受,但也算是勞動人民想出來的妙法。 唐荼荼問:“這兩片多少錢?” 牧掛書含著笑意說:“一片圓鏡五兩,再手工打磨、拴銀鏈,這一副眼鏡二十兩?!?/br> 唐荼荼直咋舌:“那還不如買薔薇水瓶慢慢磨呢,好歹咱還能剩下兩瓶薔薇水?!?/br> 葉三峰灌了兩口茶:“姑娘想得便宜了。這琉璃工序十分復(fù)雜,開爐后,十有三成都是壞的,鏡片上有蛛網(wǎng)似的裂痕,一碰就碎。” “人家本就不做這東西,還是我們求了又求,掌柜的才給我們起了一爐——三十個硬石膏模放進(jìn)爐里去,連著石膏燒化了一半,剩下的琉璃片里不能用的又有一半,完好的、透亮的只做出六片來,也該值這個價。” 唐荼荼心頭一跳:“怎么會?!” 這成品率低得嚇人。 她驚道:“為什么需要石膏模?” 葉三峰和牧先生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倆累得狠了,垮了精神,無力氣多說話,唐荼荼只好催著他倆去睡覺,自己回了屋,睡意全飛了。 她躺在床上,滿腦子全是石膏、無機玻璃的化學(xué)式。唐荼荼一個搞工程的,對各類建材不算陌生,可也只是“不陌生”而已。 她大致清楚玻璃是熔融態(tài)的液體出爐后,再倒進(jìn)模具里冷卻塑形成的,怎么會需要連著石膏模具放進(jìn)爐子里邊燒呢?這成型的順序反了。 揣著滿腦子化學(xué)方程式睡下,第二天一早,唐荼荼早早出門了。 葉三峰和牧掛書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唐荼荼和牧先生坐馬車,葉先生騎著馬,湊到窗邊跟他們說話。 唐荼荼有點惴惴:“我娘呢?這鏡片的事,跟她說了么?” “這點兒小生意,哪值當(dāng)跟掌柜說?”葉三峰笑道。 “掌柜的忙著跑貨呢,家里三支商隊一塊出門,兩支南行,一支去陜西,二百五六十號人呢,都得安排妥當(dāng),掌柜的忙得腳不沾地的?!?/br> 唐荼荼嘴上說著“做生意真辛苦”,心里卻悄悄松了口氣。 馬車一路向東行,出了城,大約走了三五里地。 下了寬敞的官道,轉(zhuǎn)上鄉(xiāng)道后,路就不好走了,前幾日又下了雨,路上全是曬干的車轍印,顛得人全身骨頭都要散了。 路過三個小村之后,終于到了地方。只消一眼,唐荼荼就知道葉先生為什么說這地方好找了。 目之所及,這一大片屋舍又高又狹長,和鄉(xiāng)戶人家的屋舍樣式一點都不一樣,煙囪高高探出,長得像一片廠房。 煤炭、木料燒出來的煙裊裊向天上升,給四野結(jié)了薄薄一層浮灰,將這青山綠水的地方降級成了個大灰爐,樹木都沒別地兒綠得鮮翠。 唐荼荼幾乎是潛意識的,捂著嘴,咳了一聲。 她咳完了,才發(fā)現(xiàn)并不嗆,空氣近乎是清新的,只有腳尖沾了一點塵灰。 葉三峰笑她:“姑娘鼻子是真靈,我可一點聞不著煙味?!?/br> 唐荼荼跟著干笑了下。 她審視著這排窯爐房,全是自己沒見過的爐子構(gòu)造,沒見過的礦石,工人穿行其中,拉礦石的雙輪車缺胳膊少腿,沒幾個齊全的。 記憶里的畫面很快褪去。 末世早年,全球的清潔能源生產(chǎn)體系一一崩潰、陷入停滯,人們苦哈哈過了幾年砍樹燒炭、爭購石油的日子。唐荼荼對那片灰沉沉的天耿耿于懷,她大學(xué)的畢設(shè)還是環(huán)境治理主題的。 好在這年頭樹多,這點煙還談不上空氣污染。 一走近院子,熱浪撲面而來。 牧掛書和葉三峰呆了三天,冶工們已經(jīng)認(rèn)下他二人了,招呼一聲:“二位先生又來找徐管事?” 問完,便進(jìn)去通傳了。 唐荼荼觀察著四周。 從鄉(xiāng)道到遠(yuǎn)處山腳下,這樣的窯爐屋舍連排了十幾排,再東面也有類似的屋舍結(jié)構(gòu),只是那邊看不著煙,不知道是沒開工,還是棄置不用。 “什么時候修的這地方?”她問。 葉三峰想了想:“十來年前罷。你娘生意剛起步那兩年,朝中掀起了一股提進(jìn)民用風(fēng),在民間大力推行魯班獎,鼓勵發(fā)明造物,要改良百姓的生活器用?!?/br> 牧掛書也背起書來:“國有六職,百工居其三。百工又分六類,分別是:做木器的木工、冶煉鍛器的金工、鞣皮制革的皮工、桑蠶織染的織工、雕琢玉器和金銀飾品的刮摩匠、還有制陶瓷的搏埴工?!?/br> “當(dāng)年,京中有文士主張?zhí)徇M(jìn)民用,先要鉆研這六工。先皇采納諫言,令各省在上府設(shè)專用工地,匯集匠人,考證天下各地的工法,取各地先進(jìn)的工序,琢磨如何改良六工工藝,以精進(jìn)器用?!?/br> 盛朝實行省府制,“府”相當(dāng)于后世的地級市,還將天下府按稅額分為三等,上府就是各省有錢的大府。 牧掛書一指四周:“這片地方,就是京城的金工處?!?/br> 唐荼荼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分不清這是哪位思想先進(jìn)的大才提議的,還是跟她一樣的后來者。 不等她細(xì)想,去傳話的那人很快出來了,招招手:“徐管事在后院呢,幾位進(jìn)來罷?!?/br> 唐荼荼忙抬腳跟上去,跨門檻時,順嘴說了句“先生看門檻”。牧掛書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過來了,展顏一笑:“姑娘忘了?我能看清臺階了?!?/br> 這琉璃作坊跟別地也不一樣,后院不住人,全是一間間的陳列室。 那管事年紀(jì)三十來歲,大約是被牧、葉二人纏得煩了,一看見他倆,便露出無奈表情。本著來者是客,管事還是打起精神接待了,讓人奉茶。 “二位這回定做幾副鏡?” 葉三峰道:“今兒不是我們看,是我家小姐看?!?/br> 他們說話的工夫,唐荼荼早奔到貨架前了。 這琉璃作坊想必是經(jīng)常接待客人,貨架陳列似金銀玉飾樓,架子上擺的大多是琉璃杯、琉璃酒壺、琉璃首飾一類的東西,像二殿下送的那薔薇水瓶也有不少,品相有好有差,透明瓶少,調(diào)入了色彩的瓶子為多。 大件琉璃器就要漂亮許多了,兩只手那么大的鹿、長脖子仙鶴、大象,都流光溢彩地擺在貨架上。 她眼尖,往最底下一排貨架上瞧時,看到了那幾枚鏡片。掌柜的不知道這玩意能做什么用,一沓鏡片全堆在紅布上,沒仔細(xì)打整。 唐荼荼忙捧起來:“掌柜的,這就是前兩天燒出來的那爐鏡片嗎?” “對,仿著這位先生那枚圓片燒的。姑娘自個兒瞧罷?!?/br> 鏡片做得少,攏共十幾片,許多片上頭都裂了細(xì)紋,這是降溫時受力不均勻?qū)е碌摹?/br> 唐荼荼把幾枚完好的鏡片拿起來,隔著一掌距離放在眼前,依次照了一遍。 這些鏡片都太厚了,全是凹透鏡,直看得她頭暈?zāi)垦?,扶著桌子站穩(wěn),使勁眨了眨眼睛。 “這不行……”她喃喃一聲,連紅木托盤帶鏡片,端到徐管事眼前。 “您瞧,這顏色不對!這幾片色兒都帶綠,這幾片邊緣處有結(jié)晶,而且厚薄是不勻稱的,您沒瞧見么?” 那管事“嘿”一聲,氣笑了,還沒掀唇,又叫唐荼荼的自言自語截斷。 “色兒帶綠是二價鐵,鐵元素沒除盡,這個有辦法;有氣泡大概是沒攪勻,空氣泡是可以敲打散盡的……” “可結(jié)晶,結(jié)晶,結(jié)晶怎么來的?溫度不夠么……” 她魔怔了似的,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語半晌,直把葉三峰驚得不輕。 唐荼荼多數(shù)時候都活得不太講究,此時卻像個百般挑剔的商人,她問牧掛書:“你的眼鏡戴上,看東西是完整的嗎?” 她戴不了牧掛書的眼鏡,只能問他,偏偏后世的光學(xué)知識復(fù)雜,唐荼荼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費了老大力氣,才讓牧先生聽懂“像差”是什么東西。 牧先生道:“確實如姑娘所說,有幾點圓圓的小光斑,這幾處看東西會變形……可已經(jīng)不錯了,能叫我視物了,還苛求什么?” 唐荼荼:“你摘下來我瞧瞧。” 牧掛書愣愣解了簪子,把眼鏡解下來了。唐荼荼避開窗口亮光,找了個光線不明亮的地方瞧。 這兩片琉璃非常平整,摸上去觸手光滑,只有拿起來細(xì)看,rou眼才能分辨出里邊有疊影和畸變,也有離散的光斑,rou眼能分辨出每一點細(xì)微的不平整。 她說:“這不行,長期下去會誘發(fā)更多眼病,先別戴了。” 牧掛書呆呆站著,聽見姑娘沒收了自己的眼鏡,眼神又空茫起來。他知道姑娘這么說必然有道理,只好垂頭喪氣坐下了。 那管事聽她挑了這么半天毛病,氣得叫喚起來:“姑娘這不成心壞我家名聲嗎!” “我家生意雖小,可也是接過宮里生意的!京城誰人不夸我家的琉璃清透無暇,哪兒來的光斑,哪兒來的疊影?” “還什么疊影?琉璃器就是圖個好看,流光溢彩的,有個影兒怎么了?別人都是擺弄著玩兒,偏你們往眼上戴!姑娘這不成心挑事么?” 唐荼荼忙放下繡袋,掏出自己畫的那一沓成像原理圖,“是我嘴笨,您見諒,我不是挑毛病,我給您細(xì)說?!?/br> 正此時,堂外一道聲音溫和響起:“徐管事,怎么了?” 徐管事忙躥上去:“驚擾您了,吵著姑娘抄經(jīng)了?哎喲!姑娘怎么出這一身汗?” 那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姑娘,一路垂著眼睛走進(jìn)來,似避諱生人目光,手里拿著帕子沾了沾額上的汗,聲音仍是溫和的。 “無妨。今日功課做完了,我去窯爐房走了一圈?!?/br> 徐管事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您去那里頭做什么喲,您身子又不好,這不是胡鬧么!” “這位是?”葉三峰奇道。 徐管事道:“這是我東家掌柜的姑娘,是個在家修,勞煩諸位勿犯口戒?!?/br> 唐荼荼沒聽過什么是“在家修”,愣了一愣。 這姑娘穿著一身灰褐衣,沒束胸,也沒剃頭,卻開口念了一聲佛號。她剛從窯爐房出來,一身汗出得濕透衣襟,臉上分不清是油光還是水光。 可一抬頭,分明生了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唐荼荼一時不知該怎么稱呼了,結(jié)舌半天,見這姑娘合掌,也連忙給人家合了一個。 還是管事的喚了聲“云嵐居士”,她和牧、葉兩位先生這才跟著喊了一遍。 第137章 “聽到幾位爭執(zhí),冒昧叨擾,可是生意出了岔子?”云嵐居士慢聲問。 徐管事常年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做管事,來往的都是鄉(xiāng)間冶工,他沒經(jīng)受過京城里的禮數(shù)熏陶,說話嗓門大,還脾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