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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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嘉樹忙去扯她手臂,“唐家meimei,快走?。 ?/br> 唐荼荼:“別動我!” 花樓架子撞過他們這座三層小樓時,唐荼荼雙臂大展,猴兒一樣半個身子攀上去,緊緊抱住了一根手臂粗的承重木。 她被重逾千斤的木架拖出窗臺,花樓又沖著地面俯沖下去。 唐荼荼反應(yīng)快到了極致,雙腳在三樓欄桿上狠狠一勾,這一瞬,勉強阻了阻下墜的力道。 如被拉扯的彈簧一般,她從一個彎著腰的曲拱狀,立時被拽成了塊直板子。 那被桐油助了勢的火幾乎是順著她衣袖往上燒,轉(zhuǎn)眼間就攀上了雙臂雙肩,火煙燎得她發(fā)尾焦枯,口鼻窒澀,一瞬間就滿臉是淚了。 不柔美,不好看,不體面…… 因為疼得五官猙獰的,她幾乎不像是個姑娘…… 容嘉樹過往十六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 “少爺快走!火燒上來了,欄桿要斷了——”容家家仆撲上來,抓著他就要走。 窗臺是懸空在外的,撐不住花樓架的重量,鋪地的木板被撕裂開,露出越來越粗的縫隙,欄桿也噼里啪啦一道接一道地斷裂。 她就要掉下去了! 容嘉樹猛地掙開家仆束縛,死死抱住了唐荼荼的腰身。 可他忘了自己是個普通人。 右臂肌rou撕裂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兒,這一抓,未能為唐荼荼贏得片刻緩沖之機。 她腳上勾著的欄桿已斷,唐荼荼被花樓架子拖累,從空中墜下去。 衣袖與桐油粘連,她狠狠一扯,幾乎把手掌上燙傷的rou皮都撕去一片。三層樓的高度,唐荼荼甚至來不及變換姿勢,只得伸臂抱住自己腦袋,一頭栽向了地面。 可有她所阻的這兩息工夫已經(jīng)足夠,足夠駟馬拉著輦車往前行出十步,足夠金吾衛(wèi)舉著高盾上前,高高豎立在地面上,給沒來得及逃竄的百姓留出生機。 晏少昰喝道:“救人!” 四肢里所有力氣似全被抽離,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唐荼荼虛虛地合上了眼簾。 她大概是累得神志不清了,竟覺得二殿下這聲“救人”可真難聽,難聽得好像一聲獸吼。 四名影衛(wèi)以遒勁的手臂結(jié)梁,在唐荼荼落地前,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 而同一時間,幾面一人高的鐵盾通通打橫立在了花樓之下,一片鏘然嗡響之后,木屑煙塵亂飛,花樓架子穩(wěn)穩(wěn)地被幾面大盾撐住了。 下頭的百姓一片尖叫,連滾帶爬地朝著街口疏散去了。 接人的影衛(wèi)離得最近,慌忙去看唐姑娘有沒有事,伸手一碰她鼻息,神色立變:“殿下,唐姑娘沒氣息了!” 晏少昰面如生鐵,咬著的下頷幾乎泛青,大步上前,蹲下身,以掌背去探她胸口心跳。 掌下的心跳重得似擂鼓。 晏少昰猛一咬牙,五臟六腑全部歸了位,“這是她那力竭的毛病,別慌,上車,傳太醫(yī),把九殿下一塊帶去我府上?!?/br> 他張口,一連串調(diào)令立下。 “調(diào)集金吾衛(wèi)圍護興慶宮,把宮中的戲子全部帶出來?!?/br> “令五城兵馬司分出一半兵力封鎖東市與圃田澤,疏散百姓;這條街上的所有路人必須拿戶籍驗明正身,登記入冊,方可離開,行跡鬼祟者全部拿下——抵抗者,殺無赦?!?/br> “另一半兵馬封鎖中城十二坊——尤其是理藩院,進去一寸一寸地搜,不論搜不搜得出桐油來,全部羈押在院中,貼封鎖門,弓箭手戒備,天明前,但凡無圣諭開門者,全部殺無赦,一只鳥都不準飛出來?!?/br> 廿一沉聲道:“殿下……” 理藩院是時下所有的別國使臣、和藩王的下榻之處,這一搜一鎖,牽扯就大了。 晏少昰盯著他:“去罷?!?/br> 五城兵馬司是最容易調(diào)度的兵,平日里負責京城四道城門的守備、巡夜、緝盜等事,權(quán)限之內(nèi)能抓捕jian民、惡民、刁民。因為兵馬司并非精兵,也非帝王親軍,而是辦瑣事的雜伍,凡上官指令皆不可違,只看上官權(quán)限有多大。 而金吾衛(wèi)卻是地道的天子親軍,隸天子二十六衛(wèi)第二,僅次于錦衣衛(wèi),這是晏少昰調(diào)不動的兵了。 今夜,興慶宮里的名妓與戲班子多,里邊混進賊人的可能性極大…… 左衛(wèi)長知曉事理,卻還是踟躕片刻:“殿下,咱們無詔令。” 晏少昰眼也不眨:“就說奉我命圍宮護駕,你進殿與我父皇說明事由,事后我自去請罪?!?/br> 左衛(wèi)長一怔,這八尺高的漢子虎目一熱,領(lǐng)命上馬趕往興慶宮了。 傳令官背后插著高翎,右手高舉二殿下的腰牌,策馬趕往興慶宮傳信,讓正殿中喝得半醉不醉的一群王公貴族齊齊一個寒顫,全清醒了。 ——九殿下受襲,生死未卜。 今日隨輦車出行的儀衛(wèi)四百人,另有護街的兵馬內(nèi)侍過千,整個東市三分之一全是兵,已然是皇子鹵薄儀仗的極致,竟還能出這樣的事! 可之后一道道的傳令,直叫文武百官兩股戰(zhàn)戰(zhàn),跪了一地。 ——東市大亂,百姓傷亡不知,已被封鎖。 ——五城兵馬司奉二殿下命,圍了中城十二坊和理藩院。 ——金吾衛(wèi)奉二殿下命,把興慶宮中連百官帶皇上……也全給圍起來了。 傳令官一趟趟地把信兒往大殿上報,文武百官的臉色青了又白,幾百人的大殿竟鴉雀無聲。 二殿下……竟是無詔令調(diào)兵,他圍了東市也便罷了,連皇上駐蹕的興慶宮、和全京城所有的機要衙門也一起圍了…… 無圣旨、無虎符、無勘合,竟可調(diào)動整個城東城南的兵馬……連帝王親軍之一的金吾衛(wèi)都暫且聽他調(diào)配,從東市上趕回來封鎖宮門、圍護大殿。 皇子調(diào)兵走在圣諭之前,這是欺君罔上之罪。 是定一個“事急從權(quán)”,還是“圖謀不軌”,只在皇上一念之間。 盛文帝怒極,拂袖走到大殿前,望著被自己手下親兵和兒子手下影衛(wèi)守死的內(nèi)宮門,火氣在五臟六腑間暴竄,氣得幾乎要吐血,一個字一個字咬在齒縫間往出蹦。 “他是要反不成?!” 他聲量極低,兩座的文武百官聽不著,離得近的內(nèi)侍卻聽著了,慌忙伏地尖著嗓子叫:“陛下息怒——” 宴上文武百官、妃嬪內(nèi)侍也齊齊伏地:“陛下息怒——” 太子晏少祺跟在他身邊,緊鎖起眉:“父皇慎言,二弟必有因由?!?/br> 盛文帝神情陰晴不定,不再張口了。 老太后還在宴首坐著,沉著臉望著殿門前站著的皇上,只好出聲主持大局:“外邊亂糟糟的,二殿下忙著緝捕逆賊,諸位且在殿中等等,賊人沒抓著之前,就不要亂跑了?!?/br> 西南方向的東市,火幾乎燒紅了半邊天。 第70章 暈倒以后的事兒,唐荼荼一概不知道了。 她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做得清閑,她走在一座高高的山上,滿眼秀麗河山,天很低,流云翻卷著涌過來,走在山上仿佛飄在云端。 這是她和隊友沖出城市封鎖線、進入時空塔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場景。 彼時,唐荼荼滿心都被即將要啟動的時空穿梭而分走了心神,沒覺得山下那片風景有多震撼。 此時,竟出現(xiàn)在夢里。 十年焦土,荒原上終于長出了淺草,野地里也有了零星的牛羊。 四個戰(zhàn)友的臉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xiàn),后來不知怎的,夢里又亂入了別人。有爹娘,有母親,也有二殿下。 古色古香和后世高科技串聯(lián)在同一個夢里,如此稀里糊涂地夢下去了。 …… 唐荼荼纏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動了動,蕓香“呀”輕叫一聲:“王太醫(yī),姑娘動了!” 王太醫(yī)探身查看,掀開病人眼皮,見她瞳仁確實匯聚有光了,長舒口氣:“有知覺就好,姑娘是轉(zhuǎn)危為安了?!?/br> 王太醫(yī)是昨夜太醫(yī)署的值夜太醫(yī),半夜被影衛(wèi)提溜到了二殿下府上,還當自己沾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兒,誰料二殿下是要他給一個姑娘診治。 這姑娘病狀古怪,從沒見過,她的心跳和氣息都是穩(wěn)健的,只是兩只手臂的筋rou不太對勁,時不時痙攣抽搐一陣子,隔會兒又自己平靜下來。 王太醫(yī)望聞問切了一番,沒查出什么毛病來,只好裝模作樣地施了一套補氣針,陪了一夜的床。 “醒了就好,太醫(yī)去歇歇罷,這兒有奴婢看著?!?/br> 蕓香端著銅盆和巾帕起身,一回頭,看見二殿下站在屏風邊上,朝這頭望。 蕓香沒防備,手里的銅盆差點脫了手,慌忙放下問安:“二殿下?!?/br> 主子“嗯”了聲,吩咐道:“備好吃食,等唐姑娘一醒來就喂她吃,能喂進去多少算多少?!?/br> 蕓香沒大聽明白,心說剛醒的病人怎么吃東西,怎會有食欲?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便聽到履底觸地聲,蕓香抬眼再去瞧,殿下又出去了。 昨夜興慶宮里的燈火亮了一夜,大殿上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枯坐一宿,天明時才解了禁,各自回了自己住處,皇宮與中城十二坊依舊戒備森嚴,兵將甲胄未卸。 九殿下是清晨時送回宮中去的,皇上派八百名金吾衛(wèi)與輦車來接的,聲勢浩大,從皇子府到宮中就一截路,再不可能有什么意外了。 見殿下從偏院出來,廿一上前兩步回道。 “太子那兒傳了消息來,九皇子受驚昏厥,高熱不退,遲遲未醒,太醫(yī)院的十幾位太醫(yī)都在養(yǎng)心殿外候著?!?/br> 九皇子是先天積弱,其母姚妃面白氣虛,常年住在暖閣中,一看便知是體寒之癥,她生下的九皇子自小病到大,連當年的抓周禮都是草草辦過的。 久病之體,這回又正好攤上“出宮納?!?,一樁吉事變成了壞事,殿下怕是要吃掛落了。 廿一又道:“前晌,奴才從理藩院回來時,看到京兆府有捕頭領(lǐng)著差役在街上抓人?!?/br> 晏少昰:“抓什么人?” “坊間有刁民犯口舌,說太后娘娘是金火之命,八字不見水,今年又是甲戌年,三火相會即成天火煞,若是不停辦七月的壽誕,還會有大火災(zāi)。” “這些風言風語讓京兆府好好查辦,有一個抓一個。” 晏少昰一整天沒睡,再強悍的身體也露出疲態(tài)了,“備水沐浴?!?/br> 廿一遲疑道:“殿下別沐浴了?!币娭髯永涞麃?,廿一描補似的添上一句:“皇上還在御書房等著?!?/br> 后頭還有幾名影衛(wèi)跟著,年侍衛(wèi)未盡的言外之意,連幾個影衛(wèi)都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