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 第38節(jié)
鐘靈站起來,標(biāo)志性的笑聲驚醒了沉浸在琴音中的眾人,她嬌嗔著說:“每次聚會,都是我來獻(xiàn)丑,叫你們平白看了我的笑話,這一次,誰也跑不了,會不會的,都要過來彈兩手!皎皎,你也來,好不好?” 王萱見她揮手招呼自己,盈盈一笑,緩緩走過去坐下,指尖輕掃,試了試琴音,一串泠泠如泉水的樂聲便流淌出來。 經(jīng)過一整個冬天的醞釀,泥土底下潛藏的力量噴涌而出,似野草般蔓延生長的情感,縈繞在她的指尖,融入琴音,沖上云霄,嘯于九天,又回響到眾人的心中,令人心神激蕩,不禁感同身受,好像與她一同經(jīng)歷了那場盛世焰火。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作者有話要說: 瓊?cè)锛新勯佋罚现D上見蓬萊。——《新樓詩二十首·海棠》李紳[唐] 第69章 帝王之愛 四下沉寂無聲, 忽的,水傾灑在桌案上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 一個侍女手忙腳亂地收拾著自己侍奉的座位,卻被座位的主人止住,讓她退下, 免得打擾自己欣賞王萱的音樂。 王萱唇邊浮起一縷若有似無的笑容,指下琴音驟急,像是攫住了聆聽者的心神,叫人也跟著著急起來。不多時, 節(jié)奏轉(zhuǎn)緩, 好似春雨之后,山泉迸濺,踏著歡快的步伐, 奔流到海, 天地驟然廣闊無垠, 令人眼前一亮,胸臆盡抒。 眾人不由為王萱高超的琴藝鼓起掌來,皆感慨萬分。 鐘靈許久才回過神來,走到王萱面前,對她恭敬地一拜, 道:“沒想到皎皎年紀(jì)雖小, 琴藝卻遠(yuǎn)在我之上,我在你面前顯擺琴音,真是班門弄斧了?!?/br> “阿姊過譽了, 皎皎不過是略有小成,相較于真正的音樂大家,還是外行,比之阿姊,也是少了幾分純熟?!?/br> 鐘靈笑著搖了搖頭,眼底有一些莫名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再說話,站在一旁的郡守夫人就走過來拉了王萱的手,親切地說:“縣主彈琴彈得這般好,怎么往日都沒聽說過?我家明月從小就只有這一個愛好,請了許多名師,今日這一首,還不是她最擅長的,改日也叫你聽聽她彈的《朝鳳》,并非我是她的母親,所以自吹自擂,確實是如聞仙音,三月不忘,所以厚顏向縣主自薦,請縣主指點一二?!?/br> “是啊是啊,明月的《朝鳳》才彈得最好,我一年前聽過一次,至今難忘,縣主年紀(jì)尚小,手指還未完全張開,像那樣繁復(fù)困難的節(jié)律,可能就不如明月了?!?/br> “明月這是留了一手,怕我們后來獻(xiàn)丑的無地自容呢!” 鐘夫人聽見眾人附和,也笑了起來,一一同她們客套回去,夸贊了她們的兒女,接著又道:“明月這孩子,幸虧從小學(xué)琴,有一技之長,不然將來入了東宮,無法與太子琴瑟和鳴,也是煞風(fēng)景?!?/br> 王萱終于看了她一眼,不過是淡淡的一瞥,見她狂喜下隱藏著尷尬,便知自己這是不小心攪了人家精心設(shè)計好的局。 裴稹入主東宮,也到了選妃納侍的年紀(jì),陛下自然會為他挑選一位德才兼?zhèn)涞奶渝?,及兩位年輕美貌的側(cè)妃,用以充實東宮,延綿子嗣。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像鐘郡守這樣并非出身大家,仕途眼看著已經(jīng)到了頂峰的,自然要另辟蹊徑,率先巴結(jié)上新任太子。 “原來明月已經(jīng)被東宮看中了?”有人驚奇不已。 鐘夫人喜不自禁,微昂著頭,帶著點自傲與喜氣,道:“倒也不是,只是宮里已經(jīng)傳出來消息,聽聞皇后娘娘覺得后宮空虛,打算選一批家世顯赫,才貌雙全的大家女子入宮,順便為太子選幾位側(cè)妃,令他早日開枝散葉。我家郎君在官場上雖不爭氣,卻有一點極好,他這人交游廣闊,仗義疏財,早些年與宮里那位李大監(jiān)有些交情,如今太子要選側(cè)妃,李大監(jiān)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家明月,說是明月若進(jìn)京,皇后娘娘會直接點她的花冊,立為太子側(cè)妃。若是明月得了太子青睞,以她的才貌,當(dāng)個太子妃也使得?!?/br> “那豈不是要提前恭喜明月了?”說話的人有些陰陽怪氣,但所有人心底里都是一樣的想法,太子選妃這事,可不是鐘夫人一人說了算,她今日在此大放厥詞,來日若鐘靈沒有中選,丟臉的可是鐘靈和她。 不過大家都知道鐘夫人說話從來無忌,大概是鐘大人在瑯琊做了七八年郡守,寸步未進(jìn),起初她還覺得有面子,在眾位夫人面前威風(fēng)凜凜,到后來,別的夫人陸續(xù)隨著夫君或升或降,就她一個,待在瑯琊,迎來又送走了一批批下屬官眷,心態(tài)自然有些失衡。 “這話也就在我家說說,出去了你們可別亂說啊!”鐘夫人還是喜氣洋洋的,完全沒意識到任何不對,王萱看著鐘靈表情委屈,都快哭出來了。 她覺得這對母女甚是有趣,說坦蕩也坦蕩,說心機也心機,不過都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努力經(jīng)營并沒有錯,王萱并不會看低她們。 只是…… “太子初立,恐怕一心撲在國事上,無心納妃,數(shù)日前,我便接到了兄長的書信,聽聞夏虞邊境有異動,太子自請到沭陽駐守一年,選妃一事,或許是謬傳。” 眾人吃了一驚,暗自忖度了片刻,才有人追問王萱:“玉郎曾向縣主提起東宮近況?” “是,兄長與我道別,這一回,他也要跟著太子同去,囑咐我少憂少思?!?/br> “既然是玉郎說的,定然不會有假,想必太子也覺得選妃一事不宜cao之過急,”有人笑起來,仿佛松了口氣,聽口氣大約是想要攀附太子,家中卻沒有適齡女兒的,“等過幾年,太子立下功業(yè),諸事安穩(wěn)了,再談婚論嫁,豈不更妙?” “不過以陛下對太子的愛護(hù),正妃必然是世家貴女了,依我看,也只有縣主這樣高貴的身份才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此言一出,四下安靜了片刻,眾人都不敢多說話,忽然一聲輕笑打破了這尷尬的氛圍,原來是王萱。 “宮中之事,并非我等閨閣女子可以妄議,眾位長輩姊妹,就不要拿九娘說笑了?!?/br> 王萱雖笑著打趣,但也叫所有人一個激靈,想起她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太子選妃的事,已經(jīng)是僭越了。 王蘋望著王萱,覺得她今日有些奇怪,阿姊能言善辯,她也知道,但阿姊一貫都不愛出風(fēng)頭,更不喜歡同人說這些捕風(fēng)捉影、涉及朝堂的事,今天她不止說了,還把王莼寄來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這不是她為人處事的作風(fēng)。 不能討論太子選妃的事,鐘夫人早準(zhǔn)備好的炫耀鐘靈才學(xué)的環(huán)節(jié),也不好意思拿出來了,唯一一個琴藝表演,卻被初來乍到的王萱壓死。經(jīng)過方才的變故,眾人都對王萱的性情、才學(xué)、談吐大為贊賞,更經(jīng)由她的“提醒”,想起來她本是縣主之尊,出身高貴,更有封號,與鐘靈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要說,也是鐘靈望塵莫及。 鐘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在王萱面前不敢再像之前一樣放肆,收斂了許多,偶爾笑起來,聲音也不如之前如意灑脫,帶著些苦澀。 沒了鐘夫人穿花亂舞,也沒了鐘靈的歡聲笑語,這場花會的氣氛,再怎么也熱不起來了。 花會草草結(jié)束,王萱陪著王蘋,向鐘靈道別,鐘靈頗有些失魂落魄,對著王萱欲言又止,似乎想對她說什么話。 “阿蘋,你先去找找阿荔。” 王蘋了然,默默走開,給了兩人獨處的空間。 “嘉寧縣主,”鐘靈有些許哽咽,望著遠(yuǎn)處的亭臺樓閣、香花蘭草,“你知道么?你是天底下女兒家最羨慕的人?!?/br> 王萱愣了愣,道:“九娘只求父母親人長命百歲,康樂無憂,鐘家阿姊有父母疼愛,才讓九娘歆羨不已?!?/br> “你生來便錦繡無雙,不懂得我們這些尋常女兒家的愿望。我們畢生所求,不過有一良人相伴,能在這天地間立足,能在郎君的蔭蔽下安然度日,我想嫁給太子,護(hù)住我的父母家人,為父親爭取一個升遷的機會,那有什么錯呢?怪只怪我身份不夠,只是癡心妄想,徒惹人諷笑?!?/br> 王萱想對她說,身份并不能決定一切,但以她們兩的處境,若這樣說,似乎只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所以她無聲地望著鐘靈,水光瀲瀲的眸子透露出她的理解。 “我見過太子?!辩婌`忽然又說。 “那天我與阿娘外出,恰巧路過王家粥棚,看見太子勒馬救人的一幕,他英武過人,又儒雅隨和,怎能不讓人芳心砰動?但我聽見,你喚那青衣人‘先生’,與他言行親昵,便知道自己毫無指望了。后來我知道了他只是巡察清河的御史中丞,與你身份天差地別,便動了心思,派人去京都探查過?!?/br> 王萱垂下眼眸,望向別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他在謝家清談會上一戰(zhàn)成名,他是前朝大儒周清源的關(guān)門弟子,他入了宮學(xué)成為你的算學(xué)先生,他曾護(hù)送你從京都回到瑯琊,路上失蹤多日……想必你們之間有很多很多故事,那是我一輩子也比不上你的。在身份上,我或許還能說你只是投胎投得好,但能讓他如此愛護(hù),卻是我永遠(yuǎn)都做不到的,因為我已經(jīng)來遲了?!?/br> “后來他突然成了太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鐘靈轉(zhuǎn)了個圈,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我在想,我輸了,你也不會贏。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干凈的人,任何人娶了你,都會一生一世一雙人,永遠(yuǎn)待你一心一意,但只有一個人不會,那就是太子——未來的帝王。” “縣主啊,帝王之愛何等廣博,他愛這秀麗江山,愛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愛擺弄人心的快感,他的愛,不屬于一個人,更不會屬于一個干凈得像雪一般的女人,或許此時,他還愿意只愛你一人,但以后呢?你雖然生長于世家門閥,卻有一股與這天地格格不入的氣質(zhì),如果把你放在深宮禁苑中,你只會枯萎、衰竭、隨風(fēng)而逝;而他,在權(quán)勢物欲的侵蝕下,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合格的帝王,猜疑、殺戮、背叛,與你背道而馳,到那時,你們的愛,還能如此堅不可摧嗎?” “他曾說過,‘心有明月’,明月不是我,也不是你,其實是皇位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虐文啊,大家不要誤會。 第70章 所謂巧合 “阿姊, 方才你同鐘家阿姊說什么了?她怎么哭了?”王荔跟著王蘋走過來,卻見鐘靈捂著臉, 嗚嗚咽咽地跑出去了。 王萱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想起了什么難過的事吧。” 王蘋下意識地看著王萱的眼睛, 想要從中尋到什么端倪,但王萱一臉波瀾不驚,似乎剛才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鐘靈和鐘夫人的性格,王蘋是知道的, 她本不想讓王萱去給鐘靈鋪墊名聲, 但當(dāng)她將此事告訴了祖母后,鄭氏反而轉(zhuǎn)過來勸王萱應(yīng)邀赴宴。王蘋知道,她們母女沒有壞心, 只是與尋常人一樣, 抓住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 為自己謀取利益,而她與鐘靈交好,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真正的朋友,哪需要互相恭維呢? 王蘋發(fā)愣的時間, 王萱已經(jīng)如閑庭信步般, 緩緩走了出去。三姊妹上了馬車,王荔從暗格里拿出糕點來,一邊捏著吃了兩口, 一邊蹭著王萱的肩膀,問她:“阿姊,你就告訴我嘛!鐘明月就像一只花孔雀,時時刻刻都要開屏,顯擺她的才藝,還喜歡不分場合地揶揄人,雖然沒有惡意,但次數(shù)一多,就令人厭煩了,阿姊有什么好法子,能把牙尖嘴利的鐘靈辯倒,這可真是人間奇事!” 王荔沒有什么心眼,向來憑感覺判斷人的好壞,好在她的感覺還算準(zhǔn),到如今還沒看錯人,但凡她莫名其妙覺得厭煩的,最后都被印證,其實表里不一,口蜜腹劍。 “她說,太子會是個很好的帝王?!?/br> “嗯?”兩人一頭霧水。 王萱笑得狡黠,鐘靈那番話,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是對的,可對于王萱和裴稹,大錯特錯——王萱并非如她所說,不問世事,不爭不搶,遺世而獨立,裴稹也不像普通的皇儲,他的太子身份,并非偶然揭穿,而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 裴稹當(dāng)上太子后,王萱想了許多,她把一年以來裴稹出現(xiàn)的所有場合,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全都清楚明白地列了出來。經(jīng)過整整兩個月的思索,她終于明白了,裴稹在下一盤棋,一盤賭上自己的全部,卻好似勝券在握的棋。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一個詞說起,那就是“巧合”。 裴稹入京,“巧合”地遇見王萱被擄,順勢救下她;裴稹在千金樓出了風(fēng)頭,“巧合”地被邀約到謝家清談會,主動拿出《算經(jīng)再解》,表明大儒之徒的身份。 而那本《算經(jīng)再解》,毫無疑問水平極高,但有一點,是許多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在周清源的《算經(jīng)全解》中,不曾出現(xiàn)過“容”字,文人著述,避著長輩與帝王名諱很正常,《算經(jīng)再解》里也沒有出現(xiàn)過周清源父母、祖父母的名諱。 這個“容”字,本是一個常用字,但在《算經(jīng)全解》里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過,后來王萱查遍有關(guān)周清源的所有資料,終于在瑯琊王氏浩如煙海的藏書中,找到了原因——周清源幼時便與父母分離,由寡居在家的伯母帶到了十歲,后來才與父母團(tuán)聚,他非常敬愛這位伯母,因此在他的所有著述中,都找不到一個“容”字,因為那是伯母的閨名,這件事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這是第一個疑點。 后來,裴稹憑借大儒之徒身份面見文惠帝,走入了朝堂,甚至當(dāng)上了宮學(xué)的算學(xué)先生,而據(jù)傳言所說,第一次見到裴稹,文惠帝身邊最信任的大監(jiān)張未名,便提過裴稹肖似文惠帝年輕時候,這是他們父子相認(rèn)的一個引子。 裴稹與文惠帝,真的相像嗎? 王萱覺得他們毫無相似之處,至少文惠帝年輕時,不曾以俊美外貌出名。而看他今時今日,完全是一副食古不化、蠻橫無理的模樣,與裴稹身上人人夸贊的世家子弟氣質(zhì),完全相反。 再后來,祭天大典上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至今京兆尹府還未查出刺客的任何行跡,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裴稹又一次以急智和周全的形象出現(xiàn)在朝臣面前,并且為文惠帝擋下了致命一劍,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斷氣的時候,張未名發(fā)現(xiàn),他一息尚存,這才救了回來。 借此事,裴稹幾乎是一飛沖天,真正地進(jìn)入文惠帝的視野,也成功打入朝堂,而他臨危受命,前去清河巡察,更是尋常人無法想象之難事,他就那般輕易答應(yīng)了,智珠在握,絲毫不慌。王萱與他同行,經(jīng)過連云寨一事,更感受到了他的鐵腕手段,利用自己,利用人心,都達(d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不像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庶族少年。 所有一切的“巧合”,單獨拿出來都有可能發(fā)生,合在一起,就絕不只是巧合那么簡單了。 雖然知道裴稹心機深沉,但不知為何,王萱并不懼怕他,他身上的氣質(zhì)如此矛盾,時而隱忍沉默,時而恣肆隨意,時而溫厚敦和,時而又露出江湖俠氣,每一面的他,都像個謎團(tuán),將王萱牢牢纏繞了起來,無法掙脫。 她反而覺得,這是宿命般的重逢。 所以當(dāng)鐘靈說出那一番誅心之語時,王萱起初覺得詫異,是驚訝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然對她和裴稹如此熟悉,分析得頭頭是道,完全契合他們目前的情況——對于彼此的信任,是他們之間最薄弱的一點。 王萱并非鐘靈,沒有想過完全依附家族、父母、夫君,她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生來是王家貴女,那便是了,享受了身份帶來的富貴榮華,同時也接受高處不勝寒的孤寂;憐憫世人,卻不會任由愚昧的世人欺侮,她能直接揭穿攔車?yán)蠇D的騙術(shù),也能接受裴稹殺死水青青;如果裴稹成為暴虐無道的帝王,將她困在深宮之中,她會將過往拋棄,毅然離開。 鐘靈自以為了解她,卻只看到了她顯露于人前的表象,并未看清她的本質(zhì)。對她來說,裴稹成為帝王,那又如何?裴稹會變心,那又如何?她在乎的,只是那年盛世焰火下的傾心相許,是那一瞬間的靈犀相通。 更何況,在王萱看來,裴稹將會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他有野心,有手段,如果王萱能夠影響到他,或許能夠幫助祖父與兄長,實現(xiàn)終生抱負(fù),也能夠幫到天下所有如挾持她的婦人、被迫落草為寇的豐州百姓、雪災(zāi)中饑寒交迫的瑯琊百姓……這些,難道不夠嗎? 王萱對鐘靈說:“那不重要,我是王氏嫡女?!?/br> 鐘靈先是一愣,眼淚便奪眶而出,捂著臉跑了出去。 又過了幾日,聽聞鐘郡守親自寫信給一位往日同僚,為鐘靈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年紀(jì)輕輕便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著作郎,相貌堂堂,人品端方,與鐘靈門當(dāng)戶對。這門婚事定得很迅速,還不到八月中秋,鐘靈便坐上了花轎,遠(yuǎn)嫁千里之外。 因著素日關(guān)系不錯,王氏又是當(dāng)?shù)赝?,王萱、王蘋、王荔都去參加了鐘靈的婚宴,只是沒見著新娘子,聽說她不舍父母,哭花了妝,不愿見人。 回來的路上,王蘋感慨道:“雖說夫家那邊滿意婚事,所以催得緊,但鐘家阿姊年紀(jì)不大,本可以在家多留兩年,怎么就這樣草草發(fā)嫁了呢?” 王荔都說:“雖然我平時很看不慣她的做派,但從下定到出嫁,不過短短兩個月,這也太失體面了,鐘阿姊到了那邊,不知要怎樣被人嘲笑呢?!?/br> “自己選的路,都要自己走的,又有何悔呢?”王萱淡淡的,執(zhí)了一本書在看,想起裴稹,忽的又輕笑一聲。 鐘靈不僅不了解她,也不了解裴稹啊,那個人,可是個睚眥必報的“惡鬼”呢。 “阿姊送了鐘家阿姊什么?神神秘秘的,都不讓我們看!”王荔撅著嘴,憨態(tài)可掬,讓王萱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 “一樣好東西,如果她能夠參悟,將會受益終生。” “她送了鐘濤女兒什么東西?”裴稹騎在馬上,墨色披風(fēng)隨風(fēng)飄搖,臉上圍著長巾,擋住驛道上的滾滾黃沙,一雙眼睛灼灼如星,帶著幾分寵溺。 “回主公,是黃老經(jīng)書。” 裴稹哈哈大笑,王萱的想法真是迥乎常人,其實她也算一個性情中人,從前在京都時,不喜歡的地方從未去過,不喜歡的人也不給好臉色,回到瑯琊,在山水之間暢游,無人煩擾,突然來了個找茬的鐘靈,她便欣然赴宴,大勝而歸,末了對方都要遠(yuǎn)嫁他鄉(xiāng)了,她還“好心”提點人家。 所謂黃老,不過無為而治,少管閑事足以長命百歲,倒也不失為一個誠懇的祝愿。 可惜跟在身后的隨從并不理解他為何事大笑,仍是一頭霧水。 一行人馬向遠(yuǎn)處的城池奔馳而去,星子點點,落在群山之間,暮色蒼茫,群鳥歸巢,月牙兒不知去向,只剩下清風(fēng)松溪,遙相呼應(yīng)。